大半月後。
“那處秘境是真的。”
元子凡歸來,面上帶笑,渭南山秘境是真實存在的,而且留存的修煉資源很豐富,他們此行滿載而歸。
“可是有危險?折損人手了嗎?”
陳生問詢了傷亡情況,這道消息出自他口,總感覺有一點點的責任。
“折了兩人,我們已是習慣了。”
僅此一句,元子凡便看出陳生的心性,心下佩服,道:“秘境中物件不少,我給你帶來了一塊辟邪玉符,還有一些修煉資源。”
說着,他拿出了一個儲物袋,還有一塊辟邪玉佩,兩三指寬,雕琢得紋飾很精美,攻伐上並不兇悍,但遇見歹毒的凶煞危險,卻擁有着奇效。
“那我便收下了。”
陳生沒有推辭,也沒有查看儲物袋中的修煉資源,隨意的揣進懷裡。
“往後再有這樣的好事,我們是樂意合作的。”
元子凡見到這一幕,不由得感嘆陳生的灑然。
這麼一筆豐厚的修煉資源,尋常修仙者定然要再三慎重,看了又看的,陳生卻是平平淡淡的,叫人佩服。
他認爲陳生是一個可交之人,言語中多見敬重,表露了自身的善意。
“會的。”
陳生點頭道。
“這位前輩,執法殿中是如何的?”
常思慮見得陳生和元子凡相處融洽,大着膽子,湊了過去。
執法殿是廣秀仙宗中一個強大的職權部門,裡面的修士都是經歷了多次殺伐的,元子凡是其中一員,還領着一支執法小隊,更是厲害。
往日,這樣的大人物,他是沒法接觸的,但有了陳生在前,卻是能夠稍稍觸碰了。
“這是我甲十一區中的獄卒,是個能用的賢才。”
陳生對常思慮的評價很高,這是一個堅定的少年,恪守規矩,苦修法力,一直在爲將來做準備。
“根基深厚,不差。”
元子凡定眼一看,不住點頭,常思慮因爲修行玄黃凝氣術的緣故,根基強橫,潛力很足。
他誇讚完後,回答了之前的問題,道:“執法殿在我看來,和這黑淵大獄沒什麼區別,若要說不同之處,那麼是……佔了一個道理的理字。”
有理,就有底氣。
他執法殿背靠廣秀仙宗,只要有出動的理由,那麼沒什麼能夠阻礙他們的。
“佔一個理字,已經很大了。”
常思慮有些激動,這個回答深得他心,他眼眸中閃爍着明亮光華,萌生出一個想法來。
之後。
元子凡常來黑淵大獄甲十一區,或是敘舊,或是從陳生這裡得來秘境,前去探查。
一來二去,彼此都有了交情。
七年。
黑淵大獄還是那副樣子,漆黑深沉,一個個囚禁的修仙者,冷寂無比,沒有太多的人味。
是陳蓮,她讓得陳生記住了歲月在遊走,小傢伙的身體,一點點的在長大,從爬行狀態到隨意走動。
她成了沉寂天地中,一抹絢爛的光,稚嫩純粹,沒有利益的糾葛,沒有人心的算計,處處體現着人性的美好。
如她的名字般,陳蓮,生長在黑淵大獄中的一朵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其餘人也各有造化,大福修築的藥園,很是成功,他養了許多的靈草,時常揣摩靈草的習性,大有樂此不疲的感覺。
望閒依舊對收集情報,很是熱枕,有時候一整天不見身影,問了便是出去探查消息,沒點獄卒的悠閒樣子。
蔡榮有了一點變化,不完全的冷硬了,像是過冬的動物般,感知到了氣候發生了變化,一點點的在甦醒。
他的完美獄卒身份,是被逼迫的,不貫徹三大生存法則是死,所以絕對的去實行。
如今陳生坐鎮甲十一區,很多牛鬼蛇神都被震懾到了,雖說還是兇險,但沒了之前橫行無忌的囂張了。
常思慮在修行上,很是順遂,玄黃凝氣術帶給他不小的底氣,穩紮穩打的,修煉到了煉氣八層的境界。
就是,在七年裡的第二年,常老頭走了,他很是難過了一次。
當時陳生消息後,長嘆一聲,這是他在黑淵大獄中,第一個接觸的老人,離去前還好心的,將牢頭位置傳給了他。
驟然傳來噩耗,他怔了怔,想到了什麼,不由得沉默了許久。
之後的幾年裡,倒是有點歲月靜好的意味,黑淵大獄不起風波,他無事和一衆熟識的囚徒,鬥法耍心機,也算是過得精彩。
“這世間,太污穢了。”
黑漆漆中,一道堅毅的聲音傳出,是常思慮,他現在和剛來黑淵大獄時的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剛來時,有些少年稚氣,望着黑淵大獄,眼神中帶着一絲的忌憚、驚懼,像是黑暗森林的底層動物般。
如今他劍眉挺立,眼眸中有光,掃視黑淵大獄一圈,透着一種厭惡和冷冽之意。
這是他最爲關鍵的七年。
他驚懼過,害怕過,囚徒們對於人心的算計,太過深沉恐怖了。
後來,他見到了陳生在囚徒的算計中,坦然面對,反過來將它們壓榨,謀奪修煉資糧。
看得多了,他便也不會害怕了,知道囚徒跟他沒什麼兩樣,都是人,都會犯蠢。
在這種彷徨迷茫中,他成長了,心志變得堅定,更是得了玄黃凝氣術相助,有了底氣,能夠去扭轉單薄的命運軌跡。
終於,他決定踏出去了,按照自身的意願去活。
“你決定了,進入執法殿中了。”
陳生早將一切看在眼裡,這些年常思慮和元子凡走得很近,明裡暗裡都在瞭解執法殿,顯然是有想法的。
他沒覺得不好的,常思慮品性上佳,確實適合執法殿。
爲此,他在三年前,便將太白西經傳給了常思慮,讓對方好生鑽研,免得將來落了難。
“是,我想去改變些什麼。”
常思慮知曉人心的黑暗,也聽說過很多慘無人道的事,內心涌生出一種披肅清宇內的正氣。
這一生,提劍世間掃清污濁,也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你根基深厚,確實可以去外頭闖蕩了。”
陳生沒有阻攔,端詳了一下常思慮的修爲,道:“臨行前,我護你修成太白西經,也算是一份饋贈了。”
之所以讓常思慮修行太白西經,主要還是這門法門很強,在執法殿這樣的危險部門中做事,本事過硬,是生存的有力保證。
“爺爺的福澤還真是厚啊。”
常思慮玩笑道。
他知道的,爺爺對陳生的恩情,是很淺薄的,依照着這位牢頭的本事,根本不需要他人的提攜。
反而,那一點善意,換來了他另外一種生活軌跡,受惠無窮。
“坐下運功。”
陳生笑而不語道。
“嗡……”
常思慮依言,坐在了地面上,直接運氣修行太白西經。
這門功法極難修行,也極度危險,他專研了三年,躊躇許久,還是沒有把握,不敢修行。
此次,陳生髮話了,他自覺機緣到來,立即運功,沒有一絲的拖延跡象。
絲絲縷縷的法力,在經脈中游走,開始時是很簡單的,但隨着時間的沉澱,法力漸漸的變得銳利,如一口口的小劍般,極難控制,又會有種如履薄冰的心慌。
“穩住便好,沒有錯漏。”
陳生心神如燈火,照徹在常思慮身上,對方的運氣路線,他看得真切,知曉此時是一個關鍵的時候,像是沙漠中的旅人,辨明瞭方位,但長久堅持得不到回饋,總是會產生懷疑和絕望。
“嗡……”
常思慮心下一定,得了指點,不再遲疑,一心運轉起太白西經,周身漸漸的,有了一種鋒銳之意。
他恍惚未覺,只知道遵照着指引,快些修煉,凝聚太白劍種。
“稍稍變下,往下處運轉過去,不要鑽牛角尖了。”
“對,是這樣的,沒問題。”
“穩住,繼續。”
陳生的聲音不疾不徐,每每在關鍵時刻響起,指點着常思慮破開迷障,繼續修煉。
到了最後,他已是不用出聲了,常思慮身心進入了一種明淨澄澈的狀態,不再出錯,徹底的將太白西經運轉起來了。
“轟”
一顆太白劍種落入丹田,代表常思慮的太白西經入門了,他沒多想,直接改弦易轍,將全部法力轉化爲劍元。
丹田中,風起雲涌,頃刻間太白劍種,便化客場爲主場,一下膨脹了起來。
常思慮的氣質發生了大變,之前帶着黑淵大獄的深沉和冷冽,現在多糅雜了一股鋒芒,像是一口開刃的黑劍般,無堅不摧。
“太白西經威能強悍,但有利有弊,着實傷身,我給你開了一張方子,日後依循着熬製元液,修養身體。”
陳生略微頷首,常思慮修成了太白西經,保命能力大大上漲,但也埋下了隱患。
他也是涉略過太白西經的,知曉這一道法門的犀利,久練傷身,是以琢磨出了一張修養的丹方。
這對他來說,並不困難,甚至毫不誇張的說,不比蘊劍峰的養身大藥丹方來得差。
畢竟,這是一位二階頂尖煉丹師的手筆,屬於邊地丹道頂峰了,極爲稀罕。
“牢頭的栽培之恩,我會牢牢記掛在心的。”
常思慮極是感動,陳生於他,可謂是有再造之恩,傳下玄黃凝氣術,還有太白西經,如今更是思慮到了他往後的事宜。
兩人能夠相識,是他天大的福分,這份恩情自此不敢忘懷,但有所用,絕不會說二話。
“去吧……”
陳生將手一擺,很是風輕雲淡,他隨心所欲,給予過不少人機緣,但回報之事,從未想過。
相識是緣,有緣便是造化了。
常思慮躬身一拜,轉身離去,前去找元子凡了,已和對方說好,辭了黑淵大獄的活計,便去執法殿中追隨。
陳生一路目送而去,沒有太多的離愁之意,後輩能有好去處,他是欣喜的。
“陳叔,你都不陪我。”
這時,一道嬌憨的聲音,從陳生的身側傳出,他眸光看去,是一個三四尺高的小女娃,生得粉雕玉琢的,眼睛水汪汪,很有靈性,正瞪着,和他對視。
“你都是小大人了,也用人陪嗎。”
陳生眉眼上,流露出笑意,來人是陳蓮,是他從小照料着長大的,兩人之間的關係,甚是親暱。
隨着陳蓮的長大,不再咿咿呀呀的,會說話了,生活的樂趣也增多不少。
“好像……用吧。”
陳蓮嘟囔着嘴,有心強硬一把的,但陳生說過,做了大人,便要獨立自主了,她還小,又不想離開了親近的人,只能賣萌了。
“那好,抱抱。”
陳生笑出了聲,小女娃正處在成長的時候,有時候腦袋瓜子的認知,總是讓人哭笑不得。
“陳叔,什麼是修行啊。”
陳蓮賴在臂灣裡,微微眯着眼,像是隻小貓一樣,很是乖巧,十分享受。
突然的,她問了一句話,像是平常時候的突兀,問題多多。
陳生卻是心下一提,道:“修行?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你願意做辛苦的事嗎。”
這是他多年刻意模糊的話題,遮遮掩掩的,不想讓陳蓮知曉,但終究是被知道了。
“多辛苦啊?”
陳蓮並不知道,其中代表着什麼,只一雙天真的眼睛裡,透露出好奇和懵懂之色。
“斷手斷腳的,也是尋常的。”
陳生故意道。
小孩子,不知道修行的魅力,許多事情的理解,都是很簡單的。
怕疼,是共通的。
“那不要了,我怕疼。”
果然,陳蓮連忙搖頭,好像要將修行這個痛苦之源,從腦海中甩掉。
“你從哪知道修行一詞的啊。”
陳生見唬住了陳蓮,心下一鬆,追問起了來龍去脈。
若是從獄卒中隨意聽來的,那還好,若是從囚徒的口中聽來的,那就是蘊含壞心了。
若是……柔然說的,那麼他不保證能忍住殺意。
“有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叨叨叨的。”
陳蓮小聲道。
“知道是誰嗎。”
陳生眼中,浮現出一抹寒光,噓噓叨叨的聲音,那麼便是囚徒了。
這些傢伙,將手伸到一個懵懂女娃身上,真是該死。
“十八號牢房那個。”
陳蓮確定道。
那個聲音,吵得她腦袋瓜穩穩的,算是徹底的記住了。
“那你有沒有跟他說話啊。”
儘管內心中,心緒如波濤起伏,但陳生面上,還是極爲剋制的,依舊是笑意盈盈的,不想驚擾了陳蓮。
對於這些潛在的危險,他無法隔絕,只得教導陳蓮聽話。
渭南山秘境取出的辟邪玉符,他也早給陳蓮佩戴了,只願這個女娃能夠平安長大,無病無災的。
“沒有,不能搭理陌生人。”
陳蓮臉上,浮現出認真之色,陳生的教誨她從未忘記,哪怕她很好奇,但依舊拒絕了。
“對,你做得很好。”
陳生摸了摸小女娃的頭,很是柔和,眸光一轉,落到十八號牢房上,卻是少有的,閃過一絲的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