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心思

甲五區,八號牢房。

這個囚徒坐得端正,相貌堂堂,眸光帶着審視的意味,俯瞰着四面八方。

大半日過去了,他將身往後一倒,露出無趣的神色,神色姿態一下大變,有點陰險的韻味。

“我西風揚勸人無數,讓他們早早解脫,怎麼無人懂我呢。”

他想起那些人,嘴角微微的翹起,但想到近況,又有些的無趣。

是的,無趣。

他幫助別人,從不求回報,像個貼心的老師,教導着新人成熟,哪怕這些人從這裡走了,再也回不來了,也不強求。

如此善解人意的他,卻是得到了疏遠和害怕,真是人心不古,世道崩潰啊。

“西風揚,是你吧。”

一道平淡的聲音響起。

西風揚看了過去,是一張新面孔,此人神色平淡,沒有對周遭的黑暗深沉,表露出一絲驚懼之意,舉止從容,極有威儀。

他心下有數,承認了身份後,問道:“你是暗刃新人?”

待得久了,來來回回,他見過暗刃許多的修士,大體上都能認得一二的。

“是暗刃的新人。”

陳生想了一下,他雖然是暗刃隊長,但確實是一個新人。

“既然是新人,我不得不開導開導你,凡是多思多想,從人性出發,絕對沒有問題的。”

西風揚面色一喜,新人警惕心不會那麼的強烈,那些老手,他有時候說的口乾舌燥,人家直接遵循黑淵大獄的三大生存法則,直接白說了。

“嗯……,他們對我挺好的。”

陳生有些不好意思,第十小隊的人,還是很尊重他這個隊長的,反倒是他,閒散淡然,不大理會底下的人。

“那是伱被矇蔽了,有了利益,什麼不能拋卻。”

西風揚能夠確認了,陳生是一個新人,思想中透着一股天真之意。

他用了一個常用的手段,離間新人,只要脫離了團體,一個沒有多大生存經驗的人,很快就會淪落到他的節奏中來,一步步的走向深淵。

“人心人性複雜多變,又哪裡說得清楚。”

陳生知道西風揚說得是有道理的,但這世上,很多東西,都不是能量化的,人性有陰險狡詐,也有善良,所以先賢搬出了道德和律法,約束人性的狡詐引導光明。

“這個理解,可是一點都不新。”

西風揚詫然,陳生對人性的瞭解,極爲準確和通透,像是閱盡千人千面後,心境釋然了。

這種坦然,是新人不該具備的。

他認真的觀察了一下陳生,發現對方神色無異,打消了疑慮,或是天真不作僞,接近自然顯露的本性吧。

“所以,我們得防備他們。”

他強調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一絲的綿柔,能夠直入他人內心的深處,將險惡勾出。

“我道他能言善辯,舌綻蓮花,原來是用了精神誘導。”

陳生把握住了這一絲變化,知道了西風揚多情狡詐的真相,不是真的有溝通人心的言語,而是用心靈力量,引導他人的是非善惡觀。

他沒有顯露出異樣,而是順水推舟道:“如何防備?”

囚徒的手段千萬,詭異複雜,但只要知道了是何種手段,那麼危險性就會大大的降低了。

這個時候,他能夠反客爲主,編織屬於自己的策略。

“得了機緣,莫要聲張。”

西風揚會心一笑,他的精神秘法,是勾動人心中的一絲妄念,陳生閱歷不深,心靈脩持不高,深陷進去,是毋庸置疑的。

他和往昔一樣,沒有立即行動,而是取信於對方,一點點的蠶食毀滅下去。

“機緣何在?”

陳生修行過拘魂手,在精神層面的修持上,並不是一竅不通,他見着西風揚自信,試着用精神念頭去幹涉對方,製造對自己有利的局勢。

“機緣在這……”

西風揚不是隻會動嘴皮子,爲了取信與人,出手毫不吝嗇。

他嘴脣嚅動,一個個的文字,匯聚成修行秘法,流淌在陳生的心間上。

“這法訣進步太慢了,可有龐大的修煉資源,我要一朝飛天。”

西風揚傳授的這道法門,叫做水晶純淨法,和玄黃凝氣術的用途一樣,但功用卻是弱了許多。

陳生撇了撇嘴,一般新人真被忽悠了,可他見多識廣,沒點真本事,着實不好用。

“不怕你動心,就怕你動心。”

西風揚心中暗笑,水晶純淨法有用,但想要增幅實力,得持之以恆,短期內是不用想的。

既然陳生有了要求,他自然儘量去滿足,道:“吳楠國有一座煉氣洞府,我交代給你,莫要告訴旁人,自去取走。”

這處洞府價值不高,但勝在安全,容易拿下,用來探路打點,獲取陳生的好感和信任,是最爲合適的了。

“煉氣洞府沒頂大用,我要秘境,先賢洞府,金丹秘聞……”

陳生有些失望,西風揚很用心了,奈何他眼界過高,些許機緣,叫得他左右奔波勞累,實在是不值當。

“這……”

西風揚能夠感受得到,陳生的失望是真實的,暗暗思索,這個新人眼光過高,是否要下力氣坑害。

“你這囚徒,光會耍嘴皮子,我要走了。”

陳生作勢要走,暗中用簡陋的精神念頭,放在西風揚的勝負欲,壓榨對方的價值。

“等等,今日本座讓你大開眼界。”

西風揚怒了,想他玩弄人心多年,什麼情況都遇見過,但被人看輕鄙夷,卻是第一次。

他終是上心了,道:“段水秘境,這是一座天然的秘境,物料頗多,若是不被困在此地,我早去探索了。”

這是一個重大的機緣,築基境修士探索歸來,只要不折損了,往後的修行路都能順暢許多。

“嗯?我是太飄了嗎。”

纔剛說完,他心中一愣,這麼多年來謹言慎行,心內編織奇詭計謀,都是步步爲營的,如今日這般把持不住,豪擲千金的,堪稱是絕無僅有。

不過,這個時候他還沒意識到不對勁,只當憋屈得久了,心絃緊繃,驟然一動,反彈得厲害。

“你這囚徒,好似極爲厲害的樣子。”

陳生知道一個人心緒高昂的時候,會短暫的遮掩掉一些懷疑,是以故意引動西風揚的情緒,轉向熱烈。

西風揚沒有防備,新人的身份確實極得便利,得意道:“不是好似,本就厲害。”

不是他自誇,在這片區域中,都是最爲優秀的那個,巔峰時期在黑淵大獄中一日“交友”三人,將他們忽悠得當做自己人,剖心挖肺的,讓人發笑。

“那除卻了段水秘境,你還有什麼底蘊值得稱道的。”

陳生逮着一隻羊使勁薅,並無任何心理負擔,最好一次將其榨乾了,之後就能拋卻了。

“你問這個幹嘛。”

西風揚瞥了一眼陳生,只覺這個年輕人的胃口真大,一個段水秘境都不滿足,竟覬覦更多的修煉資源。

“莫不是一個段水秘境,已經是你的極限了。”

陳生說話極有藝術性,不只激將,還帶着一種關心,道:“我是能理解的,不用強撐。”

後者,對西風揚的刺激更大。

他張口就來,滔滔不絕的,道:“休要胡言,我底蘊深厚,手上有諸位道友託付的機緣……”

這倒是不虛,西風揚是少有的在黑淵大獄中,修煉資源越攢越多的,只是身形被困,不得走脫,不然修爲上定然再厲害三分。

“模糊,太模糊了。”

陳生眼睛微微發亮,言語中帶上了一絲的精神誘導,試圖讓西風揚將一衆隱秘盡數道出。

“那青芒洞府就藏有一位築基境修士的傳承,位於青芒山,拿劍斬那山上蒼松便能顯露出來。”

“我手上有一道秘法,專破甲冑,可傳授給你。”

西風揚心神被惑,說話起來爽朗了許多,不自覺的透露了一座前人洞府,還有一門破甲秘術。

“望閒推薦的果是沒錯。”

陳生收割着西風揚的資源,心下對望閒讚歎連連,轉頭又道:“道友手段……”

這人確實是鉅富,一般囚徒到此就乾癟了,但西風揚顯然還有許多值得挖掘的地方。

“不對,這人有古怪。”

西風揚一個激靈,終是覺察到了什麼,看着陳生,很是慎重,道:“你是何人?絕不是一個新人。”

栽了。

他心思縝密,不會輕易浮動念頭,本來說了段水秘境後就該察覺的,卻因一個新人的頭銜忽略了。

也是之後一連說了兩個機緣,實在離奇才反應過來,讓人反向進行了心靈的誘導,套了秘要。

“在下是暗刃第十小隊新晉的隊長,此前並不在暗刃隊列,確實算是一個新人。”

既然被發覺了,陳生也不隱瞞,但要說他欺騙,也是不對的。

在暗刃體系中,他確實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至今對十個小隊的瞭解,都只知道一鱗半爪的,認識的人,恐怕都沒西風揚的多。

“在暗刃中毫無根基,卻能一躍高位,此人手段不凡。”

這番話,並沒有讓西風揚輕視起陳生來,反而越發的看重了。

暗刃是黑淵大獄最爲恐怖的力量,鎮壓着所有囚徒,是秩序的維護者。

陳生能以白身,走入其中,還擔着一個隊長的身份,絕對是難纏可怕的人物。

“混賬,我記死你了。”

想明白,該罵還是得罵,西風揚有點難受,丟了部分隱秘是其次,主要是心計上被壓了一頭,憋着一口氣。

“沒錯,往後打交道的時候多着呢。”

陳生點頭,西風揚的底蘊,確實深厚,一兩次難能搬空,得多來幾次。

聞言,西風揚的面色一下皺了起來,對付陳生毫無壓力,但對手貌似將他當成軟柿子來捏了。

他咬着牙,看着陳生離去的身影,暗自思忖,定要其付出代價的。

……

黑淵大獄的深處。

暗刃第十小隊的區域很是安靜,衆人圍在一團,也不閒散,眸光隨意的轉動,某個時間點匯合在一起,忍不住說話了。

“隊長跟囚徒的算計進行到什麼程度了,我有種被放棄了的感覺。”

衆人都在等,等陳生的吩咐,但這位新任隊長,又沉寂一段時間了,無聲無息的,讓他們軟趴趴的,有種喪失主心骨的感覺。

“第十小隊,應該是有點牌面吧。”

有時候,棲六都忍不住懷疑起第十小隊的吸引力了,陳生被派遣上來當隊長,一點不像得到了委以重任的樣子,更像是被流放了,於是意志消愁,不理外物。

“別胡思亂想。”

趙大覺得事態沒那麼嚴重,道:“隊長是個有本事的人,在他手底下幹活,並不憋屈。”

陳生的手段和能力,都是頂尖的,這也是他服氣的原因,跟着這樣的人,起碼不會覺得受到委屈。

“本事這方面,大家都不懷疑,但後來我想了想,發現他的積極性,好像有點……差!”

棲六是機靈的,一下把握住了問題的關鍵,儘管和陳生接觸的時間不長,但甲十一區窗臺下的那一張太師椅,給他的印象很深刻。

那個狀態的陳生,淡定從容,像是一隻慵懶的老虎般,不可觸碰威嚴,也不願意搭理旁人。

“嗯……嗯……”

這個描述,讓得第十小隊的人陷入沉思,隨後緩緩點了點頭。

陳生很強,但未出江湖,卻又有點經歷風雨、看淡江湖的感覺,很是怪異。

“你們在說什麼?”

一道平平的聲音,在黑淵大獄的深處響起,打斷了第十小隊的討論。

他們回頭看去,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走來,是他們的隊長,和上次相比,他的氣度有了些許的變化,雖然依舊是淡然模樣,但多了一抹底氣,連帶着眸光垂落下來,都是威嚴滿滿的。

“隊長!我們在談論你鎮壓甲十一區衆多囚徒的故事。”

棲六有些心虛,不敢說實話,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段話語來說。

他們確實也談論過這件事,打聽得很清楚,所以內心深處,對陳生還是很期待的。

不然,換個不中意的隊長,是這個做事的態度的話,早讓他們沸反盈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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