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過嘛……”
典獄長點頭,又是搖頭,留字留名什麼的,不是一件大事,他沒幾年好活了,無牽無掛,做事比較隨心。
“典獄長能留下墨筆,有什麼要求,一定滿足。”
蘇霖心中歡喜,雁樓兩字,由典獄長來寫的話,一定程度代表整個黑淵大獄的庇護,遠比他的威勢強盛。
不管如何,他會努力滿足典獄長的要求,拿到墨寶的。
“不用你。”
典獄長沒看蘇霖,或者說這是他和陳生的一個玩笑,道:“你我一人一個字,可以吧?”
他境界高深,率性而爲,覺得適合就去做,不用在意他人的想法。
“好。”
陳生看到了,蘇霖在瘋狂的和他打眼色,再看了一眼典獄長,興致頗高,沒有拒絕。
“牌匾來了。”
凌簡親自抗了一塊新匾過來,還有一套筆墨,都是上好的東西,有靈韻彌散,能夠承載修士的氣意。
“唰”
典獄長是個乾脆的人,既然決定了,筆墨一來,不再推諉。
他站在書案前,手上提筆,“雁”字寫來,一筆一劃的,有種板正的架勢。
一字,入木三分,明明手腕沒多大用力,但書案竟是有種承載不住的感覺,地板上出現了微微的凹陷。
“好字。”
蘇霖極爲高興,盯着雁字,眼眸發光,若不是想到是爲雁樓所寫,已經想要珍藏了。
“確實好,如雁山鎮空,氣意越強的修士,越能感受得到。”
陳生讚歎一聲,高階修士看氣意,牌匾上一個雁字,烙印下了典獄長精氣神,有山嶽巍峨氣象,一個凡人拿着它,入得妖魔窟中,都能直接給鎮壓了,擁有着不凡威勢。
“你們覺得好就行。”
典獄長見衆人無異,陳生滿意,不由得將毛筆放下,讓出了書案正首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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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兄,該你了。”
蘇霖很有眼力勁,知道典獄長在讓位置,他將陳生請過來,一副鞍前馬後的架勢。
“唰”
陳生沒有拒絕,站在書案前,揮毫潑墨,沒有一絲的停頓,但一個“樓”字,卻是花了不少的時間。
“好字。”
一氣呵成,凌簡去看,微微讚歎,陳生的字跡飄逸靈動,像是一團煙雲般,只是氣意上,終究是差了典獄長許多,沒有那種一眼望之神威隆重之感。
蘇霖有些惋惜,陳生寫得很好,但沒典獄長的氣意,缺了一半的無敵威勢。
“迷霧千疊,如仙在山中,難窺。”
典獄長看得最久,也看到了蘇霖等人看不到的東西,只覺那一個字上,飄逸靈動中,藏匿着一座天宮,威嚴神聖,不可觸碰。
新匾上雁樓兩字,正正好,如日如月,放在大門處,足以震懾外邪了。
“嚴重了……”
陳生謙遜道。
蘇霖和凌簡贊同,陳生書法不差,但氣意上,還是差上典獄長許多的。
典獄長不做爭辯,只要蘇霖兩人有心,神念一探就知道深淺,但他卻是不會再去提點了。
“讓開一下……”
雁樓內,一陣嘈雜,隆掌櫃指揮着遠房侄子,還有幾個小廝,合力擡着新匾,小心翼翼的,朝着大門走去。
“這是幹什麼?”
這一幕,引得衆人觀看,只是許多人,都看不出名堂,看了幾眼,就不再看了。
“新匾?裡面的大人物寫的?”
星遊坊主自詡是一個大人物,身邊不乏阿諛奉承之輩,結合隆掌櫃之前迎進去的兩人,大致知道來龍去脈。
他神色幽幽,看着門外新掛上的牌匾,道:“鄧管事,我想此事能有個了結了。”
能讓雁樓鄭重對待,證明是雁樓認可的大人物,他要從牌匾中,看出端倪,稱量一下雁樓的底細。
“老爺,請。”
鄧管事多年服侍星遊坊主多年,默契十足,將手一揮,給足了排場。
兩人,一前一後,站在了雁樓大門處,僅是一眼,鄧管事就閉嘴了,沒有說話。
星遊坊主盯着兩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嘆道:“大有來頭啊。”
那“雁”字,一筆一劃,如山巍峨,修爲越高,越是能感受到頭頂上屹立着一座大山,不可撼動。
“老爺,第一個字我能感受到不凡,但第二個……貌似沒什麼出奇的吧。”
鄧管事不再保持沉默,而是適當的,提出了疑慮,突出星遊坊主的見識。
當然,他也確實是好奇,雁樓兩字,一前一後,底蘊相差太大了。
一個有神,一個只有形,只有凡間書生,纔會覺得好。
“不急,我再看看。”
星遊坊主搖頭,盯着雁樓後一個字觀望,不再說話。
瞭解星遊坊主的鄧管事知道了,老爺也沒看出什麼,但覺得不對,使勁查看。
“讓我用神念窺探一下虛實。”
肉眼之下,星遊坊主實在是看不出端倪,但又覺得“樓”字不該如此平凡,於是探出了一股神念,觸碰過去。
“轟”
剎那間,雁樓二字,雁字如山,不動不搖,樓字卻是生出了絲絲煙氣,像是雲開霧散見得真陽般,藏匿在迷霧中陳生氣意,終是顯露。
星遊坊主的神念,直接被鎮壓了,更是有一股煌煌不可窺探的神威,追索源頭而來。
“呃咳……”
他身軀一震,險些跌倒,口鼻中有鮮血溢出,喉頭腥甜,分明是受到了內傷。
“老爺,你沒事吧。”
鄧管事急忙攙扶住,兩人挪步,又回到了案桌上。
“雁樓背後,有兩位手段通天之輩。”
星遊坊主如坐鍼氈,神魂被牌匾氣意所傷,心緒更是亂糟糟的,得知雁樓背後的大人物,手段真的通天,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想裝鴕鳥回去的,就當沒來過,也就沒人知道他的窘迫,但是之前隆掌櫃已經告知了,雁樓背後之人會過來打個招呼,那麼就不能離去了。
不管那人在不在意,他都得上心,不然隨時有殺身之禍降臨。
“那星遊坊主,還在等着,不若我們去和他見上一面。”
所幸,蘇霖沒忘記星遊坊主,雁樓畢竟在人家的地盤上做事,爲了規避麻煩,還是得見上一面的。
“見一面,然後走了。”
陳生直言道。
於是。
一行幾人,走出了包廂,他們都是穿着黑袍,氣度不凡,很不容易被忽視了過去。
“老爺,來了。”
鄧管事眼尖,一下看到,小聲提醒了一句星遊坊主,然後站在了後頭,大氣不敢出。
他感知到了,這幾人都很了不得,隔着虛空,冥想觀望,像是面對一座深淵般,不可揣度。
“見過幾位大人!”
星遊坊主境界不低,能夠看出蘇霖和凌簡兩人的修爲,比他強上一些。
若說這兩位,還能讓他穩住心境,不至於失態,但陳生和典獄長,就真的讓他覺得深不可測了。
兩人氣機,一者冷硬,似山嶽,能撐起天,壓住地,一者平靜,如湖面起煙氣,又有點縹緲。
他一下子,想到了雁樓新掛牌匾上的兩字,確實字如其人,不可觸碰。
“你幾番約見,可是有什麼要說的?”
蘇霖來此,是讓星遊坊主照顧雁樓的,但話語說來,不見一絲請求之意,而是鏗鏘有力,底氣十足。
“我見雁樓靈光沖霄,知是有聖賢到來,所以才鍥而不捨的求見,希冀沾得一絲的氣運。”
提起舊事,星遊坊主沒有否認,但理由上,卻不是貪財眼紅,而用的是拜訪。
他知道,這說辭沒人相信,雁樓的人,也知道他之前在試探,懷着惡意,但必須這樣說,至少還有條活路。
說別的,他生怕邊上兩位高人,冷不丁來一下,將他鎮殺了。
“星遊坊主,是個人物啊。”
蘇霖暗暗佩服,星遊坊主能白手起家,打下星遊坊市這個基業,着實不是意外,臉厚心黑,見風使舵的本事,很是了得。
“這身傷勢,是怎麼來的?”
凌簡注意力,放在了星遊坊主的身上,看出傷勢,道:“莫非你窺探牌匾了?”
如果這麼解釋的話,那麼就能說明星遊坊主見了他們,一副低眉聽馴的模樣了。
“衝撞了高人,我罪有應得。”
星遊坊主面露苦笑,覺得是自討苦吃,雁樓沒說話,他就赤急白臉的湊上來,然後捱打了。
那牌匾上氣意也是,不信邪,非得去窺視,見得真意後,直接被削了一部分神念,極爲倒黴。
他看了一眼陳生,傷他的,就是這股氣意了,幾人之中,當屬這位藏得最深。
“這……”
蘇霖和凌簡看到星遊坊主的小動作,心下震動,星遊坊主的傷勢,竟然不是來自典獄長,而是被陳生的氣意所傷。
兩人看走眼了,雁樓牌匾,果如典獄長所說,藏着玄妙。
陳生手段,竟如此高深莫測。
他們對視一眼,準備拉着陳生多做寒暄的,至少得將關係拉近。
“好了,雁樓之事,還請星遊坊主多多看顧了。”
陳生卻是不想再雁樓待着了,諸事已畢,該回去了。
他朝着衆人拱手,再是和星遊坊主道聲告別,隨即飄然而去。
“前輩,我一定盡心竭力的看顧雁樓。”
身後,星遊坊主很感動,有此一句,他就不用提心吊膽的,生怕被秋後算賬,或是現在當場給拍死了。
……
寂靜牢獄中,歲月光影的流逝,隱藏在黑暗中,不覺匆匆,
自陳生來此,已經九十六個年頭了,縱然囚徒多是築基境修士,也換了一茬,多了許多新面孔。
而剩下的老人,則是都蒼老了一分,像是腐朽的木頭般,一點點壞去。
十年間,蔡榮和望閒也看出了衰老,前者年歲大些,從暮年轉爲老年,生命之火不再強盛。
所幸,兩人挺樂觀的,沒什麼遺憾,身體也沒有毛病,整天自得其樂。
甲十一之外,黑淵大獄之中,陳生熟識的,蘇霖和凌簡將雁樓孵成了一隻金雞,惹得幾個暗刃隊長很是豔羨。
楊華越等熟人,修爲日漸深厚,因爲麾下的楊利和鄺蒙庭,他和第一小隊、第九小隊走得極近。
當然,其餘暗刃隊伍,也都關係不差,平日過去調遣個人手,不用多說廢話。
他對兩人,最爲看重,一個是遠在凡人國度的陳蓮,年歲漸長,人身易逝,他總擔心,無事會在陳字牌上叨擾兩句。
另一個,是常思慮,但卻是不用擔憂,鐵刑司長的權柄,強勢霸烈,不會被欺負了。
“牢頭,你怎麼如此安靜啊,該去拉票啊。”
甲十一區,走來一道身影,他不再活躍,變得沉穩,暮年的望閒沒有滿大獄亂走了,更多的在是整理多年積攢的情報,像是做傳記般,記載下一些人和事。
當然,他沒閉塞了耳目,諸如這幾日鬧得轟轟烈烈的,典獄長讓衆人舉賢,挑選出繼任者。
是的。
典獄長要退了。
他要在十個暗刃隊長中,挑選出一個合適的,繼任高位。
“典獄長,是感受到了什麼嗎。”
這是陳生刻意不去想的事情,不管是繼任人,還是典獄長,都不想它發生。
那意味着典獄長,已經老了,老到自覺無法掌控黑淵大獄了,只能讓後來人來接擔子。
他心中糾結,一個相識十年,脾氣相投的老人,竟是壽無多,頗有點相見恨晚之意。
“你可是我們獄卒的驕傲,要是真成了,能在黑淵大獄傳頌上千年。”
望閒對此事很上心,一步步看着陳生走過來的,從獄卒,再到暗刃隊長,只要再往上走一步,那就是典獄長了。
這個位置,放眼整個廣秀仙宗,都能稱得上是大人物。
“求不來,也爭不來,典獄長的心裡,可能早有人選了。”
陳生神色平淡,對仙宗高位沒有太多的執念,也曾是那個位置的人,看過許多同階的修士逝去,不得長生,終究是虛幻。
還有,他能猜到幾分典獄長的心思,或者說典獄長根本就沒遮掩,近乎是明示了。
“會是你嗎。”
望閒可是知道,陳生和典獄長走得很近,近到讓暗刃修士都羨慕的那種。
“也許吧。”
陳生沒定死,但有種直覺,應該是這樣的。
“我就知道,你很厲害的。”
聞言,望閒眼眸中,閃爍着明亮光芒,和陳生記憶中的重疊,但那張臉龐,已經從青蔥少年,轉爲暮年。
“望閒,有什麼想完成,但又做不到的事情嗎。”
他悠悠說道。
旁人羨慕的崇高權柄,在他看來,能夠讓故人開心,纔算有點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