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清風掠過。
清淨小院中,出現了一道身影,鬢角凌亂,灰衣道袍不甚起眼,有種風塵僕僕的韻味。
“祖師……回來了!”
常安、秦林的眼中,浮現出濃濃的驚喜之色,一顆心終於能放下去了。
一連兩三日的等待,讓兩人的心思不寧,極是煎熬。
“祖師無恙,廣秀大興。”
周顯同樣無比激動,陳生於大隆山中,鎮殺了三尊金丹真人,強勢無匹,如今歸來,坐鎮廣秀仙宗,是整個宗門道脈的幸事。
他的未來,也會十分的燦爛,不用揹負沉重的負擔,獨自前行,而是有一位長輩能依靠,指點修煉。
“咳咳咳”
陳生溫和一笑,而後咳嗽了幾聲,用手捂着,再攤開時,卻是一片刺目猩紅,顯然這一戰對他來說,並不輕鬆。
“祖師,怎樣了,可是要開爐煉丹,吞服三階丹藥。”
周顯急了,陳生是廣秀仙宗的瑰寶,他的長輩,只要有需要,傾盡內庫的底蘊,也要煉成一爐寶丹,爲其療傷。
“無事,只是損耗甚大,修養一兩日就好了。”
陳生擺了擺手,他身上有傷,但抗得住,無須多久,就又生龍活虎的了。
沒辦法,這身體天賦,就是這樣的不講道理。
“祖師,此事是我倆孱弱,方纔引來的劫難。”
常安、秦林的臉上,滿是愧疚之色,是兩人被困大隆山,才讓祖師冒險救援,落入陷阱的。
“這是針對廣秀仙宗,針對我的殺局,和你倆沒多大關係。”
陳生搖頭,心裡頭很明白,自身早成各大仙宗的眼中釘了,但還是叮囑兩位後輩,道:“好生修煉,早日踏入金丹境,就不會受到鉗制了。”
他對兩人,是寄予厚望的,認爲是繼周顯之後,能夠修成金丹真人的天驕。
“祖師放心,我一定會修成金丹的。”
常安僅此一事,修成金丹真人的心意,越發堅定了,只有自身強大了,才能避免許多的危險。
“日後,踏碎其餘仙宗的山門。”
秦林發狠道。
他的人生目標,除了殺回元樑皇朝,還多了一條,那就是橫掃四大仙宗,令得廣秀獨尊。
“關於我的狀態,傳出話去,就說受傷極重,損了根基,只怕沒幾年好活了。”
陳生聽完後,心中歡喜,卻讓周顯傳出重傷的消息,見衆人擔心,解釋道:“總要讓他們放心的。”
廣秀仙宗,會越來越強的。
他要做的,是確保一段安寧的時間,讓後輩天驕成長起來。
一個重傷垂死的陳生,會讓人忌憚,又十分放心,可以穩住暗流涌動的局勢。
……
黑淵大獄。
一個老人,行走在灰暗的甬道中,身形略微佝僂,但氣度威嚴,硬是壓下了種種的肅殺、陰冷。
他出了獄門,和煦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顯露出本來的面目,是楊利。
老年楊利,他已不負少年了,但在時光裡,得到了許多,榮耀、權柄、尊嚴等,很是滿足。
不過,此時他卻是皺着眉頭,心事重重的,降臨外門,走上了祝霞峰,一步步的,來到了清淨小院前。
“典獄長,可是歸來了?”
他將身形挺得筆直,用的是舊稱,在這個年歲,蘊含着一種特殊的情感。
不是祖師,不是冷冰冰的關係,而是曾經共識過,能夠爲之拼命的下屬。
自聽到大隆山戰役以來,不見陳生歸來,他就在擔心了,最終按捺不住,親上祝霞山,特意來問詢。
“是楊利啊,進來吧。”
陳生看到了楊利,知曉對方是在擔心,口中一動,一道如沐春風的聲音,飄蕩而出。
“典獄長歸來了,那太好了。”
楊利驚喜無比,趕着進去,見到了一襲灰袍的陳生,長身而立,一身的淡雅氣度,不由得越發歡喜了。
沒變,一切都沒變,典獄長很好,依舊是長生久視的模樣。
“你老了。”
陳生同樣看到了,楊利的髮色黑白交雜,魁梧的身軀消瘦了許多,像是一頭年邁的老虎,威勢不倒,但已大不如從前了。
“沒老,只要典獄長一句話,我立即領兩百精銳修士,殺上各大仙宗的山門。”
楊利熱血未涼,眼神熾烈,只要陳生一句話,刀山火海,還可以闖上一次,不計代價。
“好,有此心意,不差。”
陳生沉默了一下,隨即重重的點頭,這些老部衆,雖然已經幫不上自己了,但那份心意,總是堅定的。
“典獄長,黑淵大獄的諸位,也都挺掛念你的,只是怕擾着你的清修,就託我過來,看看情況。”
外面的事,沒有問題了,楊利提到了黑淵大獄的一些老人,和他一樣,都是陳生的老下屬,彼此存咋着情誼,都很掛念。
“他們的關心,我感受到了。”
陳生心有觸動,看到了楊利蒼老的身形,心緒越發波動了,道:“黑淵大獄的諸人,可是還好。”
這些年,他將精力放在了小輩上,看顧着周顯成就金丹,常安等人,相繼崛起。
只因,他是仙宗最後一尊金丹真人,對傳繼炸事,必須計較,不負崇明道人的託付。
但也因此,疏忽了一些老人,諸如楊利,年輕一輩在崛起,而他們卻是在肉眼可見的衰老。
一晃,就是幾十年了。
“安道足走了,小盲也走了,我們也都老了……”
楊利開始時,還有些保守,但話匣子一開,就有些收不住了,喋喋不休的,訴說着黑淵大獄的變故。
昔年,陳生在位時的二十個小隊長,還有四大統領,許多人都不在了。
還活着的人,也都很蒼老,如他一樣,沒幾年好活的了。
“就……都走了啊。”
陳生認真的聽着,聽完後默然了一下,呢喃一聲,眸光十分的模糊,似是陷入在了過去。
隔了一陣,他認真的對着楊利,道:“我會去黑淵大獄看你們的,你們都要好好的。”
那些忠誠下屬,爲他打理着黑淵大獄,不曾懈怠,怎麼着也得去見上一面。
“好好好,一切都好。”
聞言,楊利激動的點頭,想來聽見了這個消息,那些還活着的人,都會很高興的。
……
“陳生老祖重傷歸來,傷及根基,壽元無多了。”
這一日,廣秀仙宗內傳出了一道消息,衆人這才知道,鬧得沸沸揚揚的大隆山戰役,那位取得了最終勝果的人,是廣秀仙宗的陳生老祖。
“可惜,那樣一位蓋代強者,也要落幕了。”
瞭解到陳生因大隆山一戰,落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害,邊地的散修都很惋惜,像是見證了一位蓋世強者,締造了無比輝煌的戰績後,卻無法享盡榮耀黯然落幕一樣。
“新舊交替,年輕一代的天驕,陸續修成了金丹真人,往後一段時間,是他們的天下了。”
細數下來,衆人驚奇的發現,這是一個時代的更替,陳生鎮殺的三位金丹真人,是上個時代最後殘存的老人了。
連他,都將逝去,未來邊地的走向,將由一尊尊崛起的天驕引領。
“唯獨,不是我們的天下。” 思索來去,最後是一片默然。
老一輩的金丹真人,得到太多的榮耀了,即便戰死,依舊遮掩不了強勢的一生。
而那些少年天驕,從小就展露出傲人天賦,縱橫無雙,處於引領時代浪潮的頂點。
這些人,都是幸運的。
更多的人,是寂寂無聞,如草芥瓦礫一般,終其一生,都不被重視。
……
九霄仙宗。
三尊對坐,氣象萬千,依舊有着五大仙宗之首的深沉、威嚴。
“他終究是傷到了根基。”
如寰道人的語氣中,透着一絲的暢快,陳生太狠了,一戰將老一輩的金丹真人,盡數打滅,以至於讓人生出忌憚之心。
他像是一輪大日,輝煌霸烈,好在一經升騰,卻是日暮之時了。
“太正常了,血戰三位金丹真人,還是底蘊深厚的那種,只得拿命去拼。”
枕峰道人略微點頭,這個情況,纔是真實的,據聞叱靈仙宗的重遵道人、琅琊仙宗的玄敬道人,各自帶了一件重寶,更爲三位底蘊強大的金丹真人,聯手殺伐,陳生若是還毫髮無傷,那麼纔是怪事了。
“大勢在我九霄仙宗。”
知曉了陳生半廢,不足爲慮了,如寰道人就知道,這個時代依舊是九霄仙宗的。
趙龍城已經結丹了,他們一門三金丹,如日中天,而廣秀仙宗耗費元氣,斬去了其餘三宗的部分氣數,自身實力折損,也引得仇視。
鷸蚌相爭,得利的終究是九霄仙宗。
“待得陳生寂滅,邊地再無一個顯赫人物,能對我等造成威脅。”
枕峰道人對未來,同樣很看好,唯一顧慮的是陳生,畢竟這位的戰績,太過嚇人了。
所幸,陳生一戰傷了元氣,時日無多,只需等待一段時間,天平的優勢自會傾斜過來。
……
叱靈仙宗。
“果然,現今是最好伐滅廣秀仙宗的時機,可惜叱靈仙宗已無發起決戰的能力了。”
言澄道人心下思慮,有心發難,但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殿宇,孑然一身,已無肆意的資本了,只得蟄伏下來,靜待後輩崛起,引做援助。
……
紫曦仙宗。
“呼……”
東海青長出了一口氣,陳生於他而言,是一位老前輩,戰力無雙,不可戰勝。
這是一個大敵,卻是半廢了,對於紫曦仙宗而言,稱得上是一個好消息。
……
琅琊仙宗。
“幸好。”
金不換何嘗不是心中大石落地的輕鬆,那位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幾乎不可制服,還是任由時間流逝,前去削殺吧。
他們還年輕,能夠緩緩的積攢底蘊,熬過最爲壓抑的一段歲月,就又能清算、計較了。
……
清淨小院。
任由外界去喧囂,陳生已經處於一個靜養的狀態了,經過一兩日的調和,他完全恢復了過來,精氣神旺盛無比,熠熠如明燈。
而且,那一戰帶給他的,不僅僅是傷害,還有一些修道的感悟。
正面對抗一種種的道法,相互碰撞,讓他窺視到了三大仙宗的底細,心有所感,一一積攢在了心底,藉由修養,一併更着參與了起來。
“嗡……”
陳生坐在雲牀上,虛室生光,血肉身軀瑩瑩如玉,血氣旺盛,像是一口琉璃燈盞般,映照內外。
可以看到,他的體內,有一股法力在流轉,遊走在各大經脈之中,衍生成一道道法門。
一股玄妙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像是一本天書般,每時每刻都在翻新着術法。
“還是不行……”
陳生心神沉浸在大隆山戰役中,想要窺探三大仙宗的根本傳承,但終究是太樂觀了。
三大仙宗傳承久遠,底蘊深厚,門中的根本傳承,不是簡單能夠理解的。
他依託着身體記憶,高屋建瓴之下,只是有所感悟,遠遠達不到“偷師”的程度。
索性,他也不去嘗試了。
“嘩啦啦……”
他修煉了起來,養生經一運轉開來,極是暢快,拉扯來一股股的靈氣,身軀像是一口缺水的古井般,不斷的煉化法力,補益自身。
丹田內的金丹,一呼一吸,隔了小半日,燦燦如金,閃耀着璀璨的光華。
緊接着……
他沒有停下修煉,而是繼續運轉着功法,吸納來一股股的靈氣,煉爲法力,增進修爲。
這樣的修煉速度很慢,但經歷了一場大戰,躲在居所中清修,心神安然,是一種不錯的感覺。
於是,陳生一坐十天。
“鏘”
當他再度睜眼時,眼眸中有神光飛射,丹田金燦燦,法力圓融,說不出的舒服。
“轟隆隆……”
陳生下了雲牀,在院子中舒展筋骨,身形如熊羆,勢大力沉,但不乏靈動,又像是一頭白鶴,有搏擊九天的凌厲,仙氣飄飄。
他身軀一顫,體內傳出了雷鳴之聲,澎湃的血氣在沸騰,像是爐火般,錘鍊着五臟六腑、身軀血肉。
輕輕一擊,虛空炸響,像是有真龍在飛行般,蘊含着恐怖的氣力。
這具肉身,真的很不凡,在大隆山戰役中,爲他爭取了極大的從容,硬是熬死了對手。
“看看我的戰利品。”
陳生停了下來,一手一個,是琅琊玄甲和白玉碑,這是兩大仙宗的重寶,蘊含着不可思議的偉力。
這兩口器物,沒有復甦,很重,也只有肉身修煉有成的他,才能輕易的拿在手上觀摩。
好東西!
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對於陳生來說,不如三階靈草來得爽利,畢竟後者能夠直接增長修爲法力,強大己身。
他有心重複銀素靈衣的策略,但又知曉那條路被堵住了,根本行不通。
原因嗎?也簡單。
他是三階煉丹師,又傳出有重病在身,此時換取三階靈草,會被誤解爲延續生命。
如今各大仙宗的人,巴不得他死去,可能救命的藥物,怎麼會交換出來。
只能說,世間沒有雙全法,他爲了不樹大招風,撒了個謊,卻又換個法子補償了回去。
“嘗試一下吧。”
陳生想了想,還是讓周顯給叱靈仙宗,還有琅琊仙宗傳個話,可以用三階靈草來換回門中重寶。
最後,兩宗拒絕了。
如陳生所想的一樣,認爲他快不行了,急用大藥續命,紛紛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