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雲慕白單手撐在桌面上,神情肅穆威嚴。
“爹,你喚我?”門外,南宮翊緩緩走了進來。
他剛從送雲景回房,而云景因爲疲憊了一路,因爲孃親的事情告一段落,整個人也是瞬間放鬆了下來,以至於手裡還端着最愛的蝦羹,僅僅才吃了兩口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爲父想問你點事情。”雲慕白聞聲轉身,目光浩瀚的看着面前俊美的,可是卻在他知道被南宮府掉包之後,從未看好的女婿。
畢竟是他的身份是庶子,身份上的差距無疑影響他女兒在南宮府中的地位。
“爹是想問鬼才毒醫的事嗎?”南宮翊目光幽邃,坦然出聲。
雲慕白轉身走向一旁的書架,“這是其一,不過,爲父確實是想知道,你與他的交情究竟如何!”
“他是小婿的朋友。”南宮翊並不打算保留什麼,只不過適才雲景在場,所以纔有所保留。
“你……竟與他是朋友?”雲慕白側身,俊美的臉偏了一角,詫異,狐疑,更多的是不確信。
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庶子,竟能有這樣驚絕的朋友?
勢必是任何人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南宮翊嘴角輕揚,“爹,你不必覺得驚奇,我正因爲是庶子,身份纔是自由的,所以纔能有機會結交這樣的朋友。不過,爹,我與他雖然是朋友,但是促成此事的,並非是我,而是娘子!”
“景兒?”雲慕白挑眉看向他,目光透着深深的狐疑。
南宮翊抿脣笑了笑,“是啊,若不是娘子聰慧,怕是便是小婿親自前往也未必能請得他出山。”
“景兒竟有這般本事?”雲慕白心裡的疑惑不斷的加深。
“事實如此!”南宮翊坦然點了點頭,“鬼才毒醫,從不輕易救人,爹應該也有所傳聞吧!”
雲慕白垂眸,看似依舊在思索,但是心底倒是信過了他這番說辭,目光掃過面前陳列在書架上的書籍,抽出一本,然後再次行至他面前,將手裡的物件交予他手中,“這是你父親要的名冊。”
南宮翊邪魅的臉上一瞬蕭冷,但繼而又笑着說道,“但是小婿這一行,父親並未交代過此事。”
“爲父知道。”雲慕白擡眸直視,“所以爲父纔將它交予你。”
南宮翊捏着名冊的手緊了一緊,雲慕白的意思,他很明白。
這個名冊是南宮府一直想要的東西,也是他爲何執意要讓雲景嫁入南宮府的原因之一,雲慕白將其交給他,意思也再明顯不過了,他要自己從此在南宮府重新立於一位,他要他的女兒,便是所嫁之人是庶子,也決不讓人輕視半分。
南宮翊的心突然升起前所未有的動容,出身南宮府對他而言,從有記憶開始,便是一件讓他痛恨的事情,哪怕那時還未有南宮胤,他卻始終無法擺脫這讓人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庶子身份。
而如今,他作爲一個替身娶了雲景,他在南宮府中,也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
而他,確實也想要這個名冊。
雲慕白似是看穿了他面上的心思,眉頭緊蹙,“翊兒,這一路的事,爲父已經知道了,不論你是誰,爲父願意堵這一把。”
南宮翊其實心中也是心知肚明。
面前的這個男人,若這點本事都沒有,怎對得起武功天下第一這個封號。
只是……
“爹可知,你若將名冊交給我了,那你可就沒了籌碼了!”南宮翊心間涌動,他理解雲慕白此舉,可是卻不明白雲慕白這麼輕易的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了自己。
雲慕白揚了揚嘴角,眸中透着幾分運籌帷幄的篤定,“此時無需你操心,你只管收好東西,好生待我女兒,也算爲父對你此番救了內人的謝禮。”
南宮翊靜了一秒,“那小婿收下了。”
雲慕白語重心長的笑了笑,倏爾又有些心憂,“還有一事,爲父想問你。”
“爹但說無妨。”
“景兒因爲那毒性,經脈倒逆,百里公子可有法子讓她恢復如初?”始終,在對雲慕白而言,他更希望雲景能襲承他一身的武藝。
南宮翊的臉微微緊繃,轉瞬抱拳,面容惋惜,“事實上,此時小婿倒是問過他,不過爹你應該明白,當年您用佛焰奇丹救了娘子的命,這便是註定的結果。”
雲慕白眸光一瞬黯淡,“也罷,爲父希望你不負爲父所託。”
“小婿謹記於心。”
三日之後,因爲百里軒出神入化的醫術,病榻上一直沉睡中的舒筱終於幽幽的睜開了眼眸。
而面前,因爲自己的大意害自己孃親加重了病情的雲景,這三日來也是除了睡覺,便是一直守在舒筱的牀榻旁。
她希望舒筱醒來的第一時間見到的是自己,她希望在第一時間告訴舒筱。
娘!您的病終於好了……
“景兒……”舒筱氣息還有些虛浮,可是再見女兒,她更是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她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她更知道她是真的時日無多了,所以當雲景匆忙離府時,她纔會那般的憂心,以至於傷了好不容易恢復的那點元氣。
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番醒來,她竟然覺得渾身前所未有的輕鬆。
“娘!”雲景喜極而涕,緊緊的抓住母親的手,“娘……你終於醒了!”
一旁,雲慕白也是動容的喊道,“筱筱,可有覺得好些了?”
舒筱還有些虛弱,所以並不能立刻判斷出來,她搖了搖頭,“能再見到你們,我此生已無憾!”
“娘!什麼叫此生無憾啊!”雲景不依,“娘,你身上的餘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所以一定能好起來的,一定能!”
舒筱皺眉,似是沒明白女兒話裡的意思。
雲慕白輕撫妻子消瘦的臉頰,眼中一片炫彩,“筱筱,景兒說的是真的,這次你真的會好起來了。筱筱,我們的女兒是真的長大了……”
“真……真的?”舒筱一瞬睜大了還十分虛弱的雙眸,原本就佈滿血絲的眼眸,更是一瞬盈滿淚水,然後止不住的瘋狂落下。
雲景捂着嘴脣,擡手不斷的擦拭着孃親臉上的淚水,這一刻的滿足,一瞬消融了連日來的擔憂,以及對試藥這事的緊張感。
值得的,真的是值得的。
別說試藥了,讓她試刀她都心甘情願。
“我……我真的能……”活了?
舒筱哽咽着,‘活’這個字眼是這十幾年來,她最希望的,可是她心裡卻清楚的明白,能活着,那是多麼遙遠的奢望,也是多麼痛苦的煎熬。
那麼多的日日夜夜,她在死亡中掙扎,在疼痛中煎熬,她也想過以死解脫,但是,她捨不得,捨不得她的家,她的丈夫,她的女兒……
她費勁了所有的氣力,只爲能這一點小小的期望。
而今……真的要實現了嗎?
雲慕白俯身在妻子額頭落下一吻,“筱筱,是真的!景兒這番便是爲你請那鬼才毒醫去了!”
舒筱眸子裡滿是瀲灩的光澤,雖然她病了十幾年,但是,她倒是聽聞過此人,一時間更是對女兒升起了無限的驕傲!
雲景用衣袖用力的擦了擦臉,然後揚起笑容,雖然比哭還難看,但是卻讓人更加的動容,“娘!所以,你這次是真的好了!娘,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娘,我不准你丟下我和我爹。從小到大,我都沒好好的見過你,也沒好好的跟你撒過嬌,我纔不要你……”死!
不要你死!
雲景緊緊的咬住那個字,對!她不要媽媽再死一次了!
舒筱哽咽,久病的體質讓她一瞬呼吸有些困難,而一瞬嚇壞了兩父女。
“娘……你……沒事吧!”雲景驚得眼淚一下就抽乾了,忙不迭站起身,轉身就想朝外面跑。
該死,怎麼總是管不住這張嘴啊,這個時候說這些做什麼啊!
不過,雲慕白卻一把抓住了她,“你跑什麼?你娘有話跟你說。”
雖然他臉上也是驚魂未定,卻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妻子臉上細微的變化。
雲景堪堪的站住了腳,忙又轉過身來,“娘,娘……對不起,我……”
雲景心裡一片慌亂,縱使她知道舒筱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但是她畢竟身子是虛弱的,所以怎麼也還算是半個病人,所以病人這時最重要的便是要保持情緒的穩定。
瞧瞧,她這都是做了什麼?
舒筱搖搖頭,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總算是壓下了心間那窒悶的感覺,然後睜眸看向已然亭亭玉立的女兒,“傻丫頭,娘只是有些累了。”
雲慕白聞聲,鬆開了女兒的手,“行了,你也守了好些時日了,你娘這裡有我,你回房吧!”
“我想多陪陪娘!”雲景是明白的,可是爹,不要這麼明顯好不好?
“你娘說她累了!”雲慕白一副護妻情深的模樣,若不是因爲面前的是親生女兒,絕對是要丟出去的節奏。
雲景鼓着張臉,心裡很不爽,也有些不願離開,但是最終她還是再跟孃親撒個嬌之後,默默的離開了房間。
哎……算了,誰叫是親爹呢?
孃親好不容易好了,她爹自然是最想和孃親多多相處的人,這些年來,他所承受的可並不比孃親少。
付出的,更是無意預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