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你想怎樣

蘇宛這時候哪裡有接駕的心情,只管氣憤的盯着沒事人一樣的裴御。

楚之晏當然不可能真的等着蘇宛出去接駕,這地方他已經來過一次,熟門熟路的穿過院子走了進來。

“你這病人的譜兒擺的倒比我這個大夫還要大,昨日怎麼沒有過去。莫不是忘記了……裴大人?”

他原本打算跨進堂屋的腳步驀地一頓,利眼一眯,將屋裡的情形看在了眼裡。

“醉墨啊,莫不是我夜裡沒睡好眼花了,這裴大人怎麼會在此處?”

他面有不解的問自己小廝,間或掃一眼鎮定的裴御與暴怒的蘇宛。

蘇宛一見楚之晏就三兩步跳到他身邊,小孩子告狀似的將委屈一股腦兒倒了出來:“楚兄你來的正好,這個人青天白日私闖民宅,更意圖誘拐我兒子,你快幫我告官,將他趕走!”

楚之晏挑眉看了她一眼,她的眼中還帶着早起未醒的水光和迷濛。卻又憤怒異常。

“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吧。”他安撫的衝她笑了笑,舉步走進屋裡,“裴大人向來嚴明律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裴大人?”

裴御喂完小諾最後一塊花捲,這才起身告罪道:“楚少爺大駕光臨。未能起身相迎,是在下無禮。小孩子腸胃薄弱,按時吃飯很有必要,不得已怠慢了楚少爺,還請你別放在心上。”

他一開口,就將自己放在了主人的位置上。

蘇宛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這位裴大人想來身居要職,習慣了將別人的家當成自己家裡一般自在了?”

裴御微微眯眼,看向蘇宛的眼裡有縱容的神色,低眸含笑,溫柔而深沉:“好了薇薇,多大的人了還使性子,沒得叫楚少爺看了笑話。”

蘇宛一顫,身上立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薇薇,這裡可沒有你的薇薇。你快點給我滾出去!”

她是真的動怒了。昨天她才用耍賴這招佔了上風,沒想到這麼快這不要臉的裴御便深諳這招的精髓所在,立時就被他還了回來。

她是死不承認孟如薇的身份,他就死都要讓她坐實這身份!

裴御明明白白的看到蘇宛的眼睛,清潤而銳利,火光閃閃的逼視而來。

他笑了笑,那副冰山面癱立時如初雪消融,瞬間春暖,一時花開。讓他那原本如同刀劍一般犀利的眉目此刻柔和的看不到一絲銳氣,寵溺而包容的望着蘇宛,“氣了這麼多年,也該夠了吧。有什麼咱們私下裡慢慢又再說,別把孩子嚇壞了。”

楚之晏揹着晨光站在門口,屋裡的光線模糊的勾出他的輪廓,然而一雙猶如子夜的雙眼卻似寒星,他的目光落在果然被嚇壞了的小諾身上。笑着朝他招招手:“小諾,來,跟醉墨出去幫叔叔買些早點回來。叔叔一起牀就過來了,還沒吃早飯呢,一會可沒力氣幫你爹施針治病哦。”

小諾忙跳下椅子,卻不自覺的看向裴御。

蘇宛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莫名覺得胸口發悶。那麼無力的感覺,連呼吸都沒有力量,心臟卻在喉嚨口急促的跳動。

雙腿彷彿再不能支撐她身體的重量,她靠着牆壁,纔沒讓自己丟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血脈天性,是她能阻擋得了的嗎?

楚之晏敏銳的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她忽然安靜下來,所有暴怒的焦躁氣息好像一下子被大風颳走了,一絲一毫都沒剩下,原本飛揚的眉目凝固出讓人擔憂的空洞與茫然。

醉墨機靈的看了看屋子裡神色各異的幾人,上前牽了小諾,哄着道:“小諾,好幾天沒見到醉墨哥哥了,想不想我呀?你爹也還沒吃早飯吧,咱們去街口那家鋪子買木犀糕去,剛出鍋的,可新鮮了。你爹是不是最喜歡木犀糕了?”

小諾咬脣,怯怯的看向蘇宛。他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喊她,卻又爲難的不知道該喊爹還是喊娘。

蘇宛勉強擠一絲笑容,用一種麻木的語調道:“快去吧,要聽醉墨哥哥的話,不可以調皮。”

小諾見蘇宛依然對他笑,對他說着話,立刻笑了起來,重重點頭:“嗯,我會聽話的。”

只要娘不生他的氣,他一定會乖乖聽話。

醉墨將小諾帶出了門,蘇宛臉上的笑意消失,頹喪的盯着自己腳尖。

裴御的目光從她身上滑過,微微抿了抿脣。

楚之晏負手走過去,不請自坐,翹了腿摸着下巴看向裴御,“裴大人,一大早的你這是唱的哪一齣啊?”

不等裴御回答,他又去看蘇宛,略帶不滿:“我說小蘇,你這待客之道讓人不想批評都難啊。不說我,裴大人似乎來了好半天了,你怎麼連杯茶都沒給客人倒?好歹人家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當然他並非真的要蘇宛去倒茶,不過是藉着這話點明裴御跟他一樣,不是主人而是客人。

“對了,你們這一大早上的鬧什麼呢?彷彿聽見你說什麼私闖民宅?裴大人啊,雖然此處是柳城,離京城是遠了些,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在御前再有臉面,怕也不好如此行事吧。裴老侯爺的臉面你也要顧惜一些不是,聽聞前不久聖上才招他進宮訓斥了一番,這要是因教子無方再被叫到御前,裴老侯爺在京城勳貴中怕是要連頭都擡不起來了吧。”他用一種閒聊的語氣漫不經心的說道。

裴御早已恢復了面癱狀,“楚少爺消息真是靈通,京城裡才發生的事,你這裡就已經知道了,真叫人佩服。”

楚之晏毫不臉紅的接受他的誇讚,“這點本事楚某人還是有的。”

他一頓,睨一眼眼眶微紅只顧着發呆的蘇宛,又道:“方纔彷彿聽見裴大人喚蘇兄弟薇薇?倒弄得我糊塗了,敢問裴大人,這薇薇是何人啊?”

裴御直視他:“楚少爺以什麼身份過問我跟她之間的事?”

楚之晏挑眉,故作驚訝:“裴大人不知道我跟蘇兄弟的交情?小蘇啊,你也是的,咱們刎頸之交、義結金蘭之事難道很丟你的臉不成,你好歹也跟裴大人說一聲吧。”布央序血。

他擡眼看住裴御,他的瞳仁是黑色的,閃着堅硬冷光的純粹的光芒,“我楚某人雖不是什麼大人物,及不上裴大人權高位重,不過在承恩侯府還是有幾分薄面的,裴大人,是也不是?”

裴御神色微變,楚之晏就笑了,雲淡風輕的問:“裴大人,不知我現在可有資格過問你和小蘇之間的事了?”

蘇宛愣愣的轉動了下眼眸,什麼承恩侯府,什麼裴老侯爺,彷彿天際悶雷一般轟的她鏽跡斑斑的腦袋一陣發懵。

裴御竟然是這樣大的來頭嗎?她眼底那抹淡淡的光也沉了下去,眼神裡再沒有一點點激烈的因子,滿滿全是無望。

侯府?那樣的高門貴勳啊!

呵,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輕易捏死她,她拿什麼跟人家搶人?

就算楚之晏站在她這邊又怎麼樣?他能幫她這次,還能永遠幫她不成?

他是就要離開柳城的人,護不了她一輩子!

楚之晏將她那細微的表情變化也看在了眼裡,他漆黑的眼裡生出了波動,那分明是一種憐憫的溫柔,卻讓他的心底柔軟的不知所措。

耳邊就聽裴御用平板無波的聲音淡淡道:“能得楚少爺另眼相看,是薇薇的福氣。你不是想知道薇薇是誰麼,她就是我裴某人的妻子,孟如薇。”

楚之晏面上難掩驚詫,顯然他是知道孟如薇這個名字的。

裴御嘴角微翹:“楚少爺可是不信?”

“孟如薇?倘若我沒記錯的話,楚大奶奶孟如薇如今正在京郊的莊子上養病吧?”

“雖是家醜,楚少爺非要問起,裴某人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看向蘇宛,一字一字道:“孟家事發後,薇薇惱恨裴家不肯出力,不顧家人的勸說執意出府去莊子養病。然而莊子上下人們一時疏忽,竟讓她帶着小諾逃離了京城。這些年裴家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他們母子,卻一直沒有消息,不想他們母子兩個竟藏身在此處。楚少爺,裴家的家務事,你還要管嗎?”

蘇宛勾了勾嘴脣,卻是心灰意冷至極。“裴大人總說我是你家薇薇,我就覺得奇怪了,我一個大男人,哪裡就像你家薇薇了?”

如果註定她留不住小諾,那麼眼下最要緊的是保全她自己!

什麼裴家,什麼孟家,什麼大奶奶,她絕對不要把自己賠進去!

楚之晏從沉默中回過神來,幫腔道:“是啊,裴大人這眼神不會有問題吧。小蘇一個男人家,就算有幾分肖似你裴家大奶奶,可也到底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裴某人的眼神還沒有差到認不出自己的結髮妻子!”

蘇宛冷笑:“就憑你裴大人一句話,我蘇自強就要變成你裴大人的妻子,未免太好笑了!”

裴御輕輕嘆口氣,用一種疲憊又無奈的語氣道:“你到底想怎樣呢?”

那語氣彷彿是對着一個頑劣的死不悔改的孩童一樣,聽得蘇宛頓時火冒三丈,盯着裴御的目光兇狠的像要吃人:“這正是我要問裴大人的,你到底想怎樣!”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