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裴大人你在哪裡啊?”蘇宛不死心,雙手圈在嘴邊大聲喊起來,山谷中立刻傳來長長的悶悶的迴音。
蘇宛的心情豈是一個沉重形容得了的,她沮喪的放下手,“什麼嘛。好歹還吃了一頓飯呢,偷偷摸摸就走了,簡直一點都不君子!”
他拍拍屁股毫不費力的走了,她可怎麼辦呢?
蘇宛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的捶了一下地。
然而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昨天被掛在樹上,並且他有傷在身的情況下,最後還是回去救了她。沒道理現在撒手不管她了吧,好歹也是一條命啊!
雖然此人看上去各種冷酷無情,可蘇宛願意相信,一個對亡故了五年之久的妻子仍念念不忘的人,就算壞。也肯定不是一個壞的很徹底的人。
“他肯定會回來的。”蘇宛小聲安撫自己。
下一秒,就聽見裴御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回怎麼沒有詛咒我?”
蘇宛猶如聽見了天籟之音,驚喜的回過頭去,就見裴御負手站在她身後。他應該自己換過藥了。傷口的布條不如昨日蘇宛收拾的平整漂亮,顯出幾分凌亂來,卻絲毫不影響他臨風而立的卓絕氣質。
這人皮相本就不錯,可惜就是不愛笑,即便笑也是冷笑嘲笑,若他平日裡能親切的對人笑那麼一笑,增加些親和力,不知道人緣能有多好。
“裴大人開什麼玩笑呢,我可不是那等恩將仇報不知好歹的人。”蘇宛笑眯眯的說道,又問:“這麼一大早,你上哪兒去了?你的傷可還沒好呢,咱們離開這裡之前,你該好生養一養纔是。”
裴御哪裡不知道她在轉移話題,任由她扯到了別處去,淡淡道:“我剛去探了路,從這裡上崖頂。倒也不算太高了。只是我身上有傷。昨日勉強帶你到此處,已是十分不易。若今日還帶着你,恐怕你我二人一不當心就會成爲崖底的白骨。”
蘇宛緊張的看着他:“那怎麼辦?”
他這樣說,不會真的想將她丟在這裡了吧。
裴御道:“我先上去,再將你拉上去。”
蘇宛一下子想到他借力用過的青藤,擔憂道:“安全麼?會不會拉到一半就斷了?”
然後她啪嘰一下就砸了下去。蘇宛想象了一下,忍不住抖了抖。
裴御難得好心情的安慰了她一句:“放心。”
蘇宛稍稍放心了,裴御轉身,扯一扯垂在洞口的小兒手臂粗細的青藤,示意她看,“過來綁上吧。”
蘇宛沒有異議的走了過去,自己動手將青藤纏在腰上,仔細的捆好後,又拜託裴御替她檢查是否綁的牢實。
裴御檢查了一番,道:“行了,我先上去。”
說罷。也不等蘇宛迴應,身形矯健的躍出山洞。蘇宛眼巴巴的看着他在巖壁之間跳躍攀爬,幾息後,便不見了人影。
即便是夏天,谷裡的霧氣仍然雲蒸霧繞一般罩着整個山谷。蘇宛努力仰頭往上看,還是看不見崖頂。
她眨了眨瞪得酸澀的眼睛,輕輕吐一口氣,手心裡黏糊潮溼一片。
萬一,裴御一不小心啪嘰一聲掉了下去……蘇宛想到這個可能,覺得自己膝蓋頓時又軟了幾分。
“菩薩保佑他千萬別掉下去了啊。”她能不能活,完全取決於裴御的安危。
這回菩薩似乎終於聽到了她的禱告,沒多久,蘇宛就感覺綁在腰間的青藤被人彷彿試探的扯了扯。
她心中一喜,立刻用力的扯了扯,算是迴應。
然後,她就被提拉着往上移動了。
懸空的感覺十分難受,每一分每一秒都過的十分漫長。
雙手牢牢抱着青藤的蘇宛不敢看腳下,只能努力仰頭去看崖頂。
終於,蘇宛在將脖子都快仰斷了的時候,看見了崖頂雲霧中的人影。
她不禁眉開眼笑的大喊一聲:“裴大人,加油啊,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她話音一落,就聽見熟悉的懶洋洋的笑嗓嗤聲道:“精神不錯嘛,蘇大膽,我還以爲你會嚇得哇哇大哭呢。”
是楚之晏!蘇宛大喜,差點忘了自己的處境,高聲喊道:“楚兄,你怎麼來了?”
“聽說這裡風景不錯,我專程過來看日出。”楚之晏隨口扯道,“沒想到竟然還能在此處偶遇蘇大膽。”
“聽你胡扯。”有楚之晏在一旁陪着說話,蘇宛也不用東想西想的嚇唬自己了,“你是知道我出事了特意趕過來的吧?”
“美得你。”楚之晏與她扯皮道:“你說你這人,臉怎麼就這麼大呢,還淨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那也得有金貼才行啊,”蘇宛笑嘻嘻的迴應道,再擡頭時,視線裡就多了個一襲寬袍的楚之晏。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語氣雖然同以往無異,仍是那樣懶洋洋慢吞吞的,但盯着蘇宛的神色卻是難得一見的認真與緊張。
就說他擔心她唄,他還不承認!
蘇宛在裴御與楚之晏合力下終於安全的回到了地面上,她往前跑了兩步,纔回過頭去看自己方纔上來的地方,慶幸又開心的拍拍胸口:“總算有驚無險的上來了。”叉雙鳥劃。
楚之晏率先走到她身前,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有沒有受傷?”
蘇宛輕快地在他身前轉了個圈圈:“別擔心,好着呢!”
她說完,氣沉丹田,猛地一聲大喝:“我蘇大膽又回來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楚之晏雖然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吼嚇了一跳,口中下意識的跟着唸了一句。
裴御立在一旁,安靜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先走了。”
蘇宛忙鄭重的衝他行了一禮:“多謝裴大人救命之恩!”
她這般鄭重,沒得到裴御一個正眼的對待,因爲他已經轉身走開了。
楚之晏眯眼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又瞧了瞧雖有些憔悴精神卻很好地蘇宛,“到底怎麼回事?”
蘇宛就將自己在家被人擄走,幸而被裴御救下的事說了,完了感慨道:“裴御這人看着冷漠無情,誰都欠他三萬銀的樣子,內裡倒是有一顆不太壞的心腸。”
“這就幫他說話了?”楚之晏睨着她,“你可別忘了,小諾正是被你口中那個心腸不太壞的人搶走的。”
蘇宛嘆道:“我也能理解,畢竟,誰能放心自己的孩子呆在隨時會有危險的人身邊?”
她放眼望了望這座山頭,風景秀美猶如畫境,但她卻沒有欣賞的心情,“我對這裡有陰影了,咱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楚之晏點點頭,“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你竟會幫着他說話了?”
蘇宛不好將孟老將軍家的事以及自己身爲已死之人孟如棠的事如實相告,只好道:“他爲救我受了很嚴重的傷,若沒有他,這一次我必死無疑。我再如何討厭他,也不能無視他的救命恩情不是?”
她頓了頓,神色有些頹喪:“而且小諾的確是人家的兒子!”
她雖是名義上的娘,其實卻是小諾的小姨,這親爹和小姨,孰親孰疏還用問嗎?
她又憑什麼在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後,還霸佔着人家的兒子不放手?雖然其實原本她也沒能霸得住就是了。
楚之晏審視的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抿一抿脣,淡淡道:“你能想通這一點,倒也不算是壞事。”
“對了,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蘇宛這纔想起來問道。
楚之晏輕描淡寫道:“我去你家沒看到人,去酒樓也說沒見人,我便猜測你出事了。柳城縣令欠我人情,我去找他幫忙,他就派了衙役四處尋找打聽,後來有人說彷彿是見過人往這邊來了,我這才趕了過來。”
蘇宛與他並肩往山下走,聞言歉意的看他一眼:“讓你擔心了,真不好意思。”
楚之晏瞥她一眼,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呵欠:“這算什麼,人家裴御爲了救你可是身受重傷,我不過是跑跑腿罷了。”
蘇宛無奈的瞪他一眼:“楚兄這跑腿的恩情我蘇某也謹記在心了,往後你若有差遣,蘇某能辦到的,絕不會推脫。”
“你這人就是這麼不老實。”楚之晏衝她不雅的翻了個白眼,“換了旁人,這話一般會這樣說:往後你若有任何差遣,蘇某上刀山下火海,絕不會推脫。而你那話的意思,卻是你能辦到的纔不推脫,你不能辦到的呢?”
蘇宛不慌不忙的回道:“我不能辦到的,當然不會逞強。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實誠,能辦到的絕不推脫,不能辦到的,那我也沒辦法不是?”
“所以你這報答的誠意,也不得不叫人懷疑啊。”楚之晏一副看她不起的樣子,搖頭晃腦的嫌棄道:“算了,早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快走吧,回去洗個澡睡個覺,休整休整,瞧你這邋遢樣兒。”
兩人用了整整一個時辰才走下山,一回到三義巷的家,蘇宛就累得倒在牀上動彈不得,絲毫不理會楚之晏在一旁大呼小叫:“你這髒鬼,還沒洗澡呢你就躺牀上去了,髒死了髒死了,快起來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