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宛就這樣帶着徐江莫名的崇拜,又咬牙堅持了兩天,終於穿過那片讓人一眼望不到頭越跑越是心慌的大漠。當邊城高高的城門出現在眼前時,不僅是她,同行的陳剛徐江等人俱都鬆了一口大氣。
蘇宛這才知道。這一路上陳剛等人的壓力並不比她小。想一想也是,想要她命的人還是不少的,不過一直沒有動手,她想大概是因爲皇帝的關係——孟家軍尚未搞定,若這時候結果了她,皇帝肯定第一個就不幹。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悲催了。解決了孟家軍的事,她說不定會死得更快些!
蘇宛正望着邊城城門上那兩個大大的充滿了質樸與厚重氣息的邊城二字發呆,陳剛驅馬來到她身邊,“你到邊城的事情,想必魏王已經收到消息了,他若是爲難與你。還希望你大局爲重,暫且忍耐。”
蘇宛這纔想起來,這邊城還有個二皇子兼撫遠大將軍王的魏王殿下啊!這人在邊城栽了大跟頭,究其原因,除了他自己的關係。也有孟家軍不服他指揮的緣故。而她這個僞孟小將軍一來,指揮不動孟家軍還好說,否則,她怎麼可能不成爲魏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蘇宛深吸一口氣,“陳大人放心吧,無論如何,我會忍耐!”
守城的將士仔細驗明瞭他們這羣人的身份,城門才徐徐打開。陳剛將馬頭撤退了一些,示意蘇宛先走。
他當然不是要拿蘇宛去試陷阱什麼的,蘇宛也明白,陳剛這是在用行動告訴她,邊城是孟黎川的地盤!
蘇宛看了他一眼,用力一夾馬腹,一馬當先進了城。馬蹄揚起地上薄薄的積雪,紛灑着朦朧的美麗,身後幾步遠。是陳剛他們猶如下屬一般的誓死跟隨。
蘇宛的到來。在邊城引起了軒然大波。確切的說,她還沒到邊城時,這座戰火紛飛的小城裡就已經傳開了昔年被斬首的孟小將軍孟黎川將再度徵邊的消息。所以他們這一行人才入城,就引來衆人爭相圍觀。
“哎呀,真的是孟小將軍,真是他回來了啊!”
“沒錯沒錯,是孟小將軍沒錯,我當年差點被南蠻子捉住,就是孟小將軍冒着生命危險將我救出來的。”
“是啊,孟小將軍也曾救過我的性命,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太好了太好了,孟小將軍一回來,咱們老百姓就有安穩日子過了。”
“誰說不是啊,今年南蠻子異常兇狠,那城牆都差點被他們攻破了,我家那婆娘急的連夜催我收拾包袱離開這裡。可這裡再如何不好。是生養我的地方,離了這裡,我們還能去哪裡啊?幸好孟小將軍回來了,只要他趕走了南蠻子,我們就都不用離開了。”
……
沿途總有這樣帶着激動期盼又感激慶幸的聲音傳進蘇宛耳中,不知怎的,明明她不是孟黎川,明明她也沒有那麼高尚的捨己爲人的情操,可她聽着這些聲音,聽着這些人將孟黎川當成守護神一樣的崇拜,她竟打從心裡的感到驕傲!
這驕傲自豪的情緒,真的是屬於她蘇宛的嗎?
蘇宛沒有多想,因爲她此時亦是無比的熱血!
根據前一夜她跟陳剛商量的結果,今天他們將直接去往營地。只是馬兒還沒跑到營地,就在半途被人攔截了下來。
“來者何人?”那壯漢一身疙瘩肌肉,大冷的天,也只穿了件短打,絲毫不懼冷一般,露出來的半截手臂肌肉賁張,一雙眼睛瞪得猶如銅鈴那般大,滿臉的兇相,讓人一見就心生懼意。
陳剛心叫不好,忙要催馬上前替蘇宛解圍。
蘇宛筆挺的坐在馬上,似聽見了後面陳剛欲要催馬上前的聲音。她並未回頭,只是緩緩舉起一隻手,示意身後的陳剛不要輕舉妄動。
陳剛一愣,那一瞬間,蘇宛身上爆發出一種凌冽的逼人的氣勢。
突然,她仰頭大笑起來,笑完了,她才慢吞吞的說道:“周來福,你還沒有老眼昏花,怎麼就不認得本將軍了?”
不僅那周來福愣了,陳剛徐江等人亦忍不住面露訝異之色。他們這一路下來,與蘇宛不說十分熟悉,也有那麼幾分瞭解了,卻沒想到,這才一進城,蘇宛就將他們都鎮住了。
雖然他們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可是她彪悍鎮定又霸氣外露的氣勢,一反在路上時的文弱纖薄。在在說明,他們對她的瞭解還不夠,很不夠!
“孟小將軍,你,你還記得末將?”那周來福愣了愣,方纔開口,氣勢已然弱了下去,一雙眼睛裡竟是猶疑不定。
蘇宛老神在在的抓着繮繩,一手拎着馬鞭似不經意的敲打着小腿肚。她就這樣孤身一人直面這明顯不懷好意的人羣,然而何止是不輸氣勢,單是那傲然淡漠的神情,就已經是全面的壓倒。
“怎麼可能忘得了,你這老小子,一身的好力氣,那年跟隨我上戰場,關鍵時刻若不是你打飛了朝我射過來的那支毒箭,本將軍哪還有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
若陳剛這一路上給蘇宛上的是孟黎川的習慣愛好課,那麼楚之晏在最後那兩日對她進行的魔鬼一般的訓練,則是從神態到語氣,到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或者小習慣,細無鉅細的嚴格按照着他從各方渠道收集起來又逐一整理好的信息中來讓她模仿練習。用楚之晏的話說,一到邊城,她就是孟黎川,絕不能弱了孟黎川的氣勢!
蘇宛也不想給孟黎川丟臉,尤其一進城,她就聽到那麼多的讚美和期盼。
當然楚之晏再厲害,也只能做到這些而已。而嚴錦給她的那封信,則是詳盡的講解了以她的身份能接觸到的人,從官職到生平,性情以及與孟黎川的關係如何,更有清晰地小像以供她辨認。
也因此,蘇宛不至於來到邊城後便如睜眼瞎子一般什麼都不知道。在這一點上,蘇宛還是挺感激嚴錦的。
周來福聽蘇宛說完,又傻愣了片刻,方傻傻的摸着腦袋咧?一笑,露出雪白的大板牙來,激動不已的搓着手道:“嗐,原來真的是孟小將軍啊!真是的,他們告訴我老周說,孟小將軍早就死了,朝廷派了個假冒孟小將軍的人來,就是爲了收拾咱們孟家軍呢!我老周氣不過,就領着兄弟們出來看看,沒想到真是孟小將軍!”
蘇宛漆黑雙瞳中有火苗輕輕跳動,世間的一切,都在她無雙的氣勢下黯然失了顏色。
“是誰敢在軍中造謠,擾亂軍心!待我查出來,定要嚴懲不貸!”她中氣十足的喝道。
這周來福一看就是個沒心眼的直腸子漢子,聽蘇宛這樣一問,毫不猶豫的就把拿他當槍使的人供了出來,“就是守備宋大人跟我說的,其實營裡一直都有這樣的說法。將軍要來的消息一下來,營裡就有了這樣的說法,說是朝廷不滿咱們孟家軍,要派人來整頓。爲了麻痹咱們,派來的這人跟孟小將軍簡直一模一樣,還道,爲了取信於我們,孟小將軍一來就會宣稱因頭部受創而忘記了許多事……”
蘇宛手心捏了一把的冷汗,這要是按照她以往的設想來走,只怕還沒進營地,就被人以冒充孟小將軍的罪名給逮了吧。說不定爲免除後患,將她當場殺了也是有可能的。
幸好啊幸好,她沒有託大的認爲自己是萬能的,什麼都能搞定,而是很認真的將楚之晏的話聽了進去!叉宏木血。
想來她不記得前事的說辭,也早就被有心人渲染的人盡皆知了,若她當真“忘了”,怕是一腳就踩進了別人專爲她設計的陷阱裡了。
守備宋城。蘇宛眯了眯眼,原只是個小小的把總,因他心術不正又好高騖遠,很是被孟黎川修理過的。沒想到不過幾年時間,他就爬到了守備的位置上。
“宋城那小子還跟從前一樣滑頭吧。”蘇宛瞧着周來福從馬上翻下來,走向自己,十分習慣且順手的要給自己牽馬。
她沒有阻止,而是任由他牽着自己的馬往前走。
周來福救過孟黎川的性命,孟黎川卻不止一次的救過他,且不顧身份懸殊多次於武藝上指點他,可以說,周來福就是孟黎川的死忠粉。孟黎川說了許多次不讓他牽馬,可扛不住周來福自己樂在其中。沒想到時隔幾年,周來福還記得這個習慣。
“不過他倒是也說對了一件事。”蘇宛不等周來福回答,徑直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我前兩年的確受過重創,卻不是腦部。周來福,如今我孟黎川武藝全廢、功力盡失,再也打不過你了,你一隻手都能把我掐死囉!”
“什麼?”周來福虎吼一聲,不敢置信的回過頭來,就見蘇宛臉上那抹刺目的苦笑與無奈的神色。他心中大慟,於是這個真性情的漢子當着蘇宛的面就流下兩行男兒淚來,悽悽慘慘一聲高呼:“將軍,你怎麼那麼可憐,竟遇上了這種事!”
蘇宛額上滑下兩條黑線來,“給我閉嘴!多大的人了,哭成這樣你也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