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心中感嘆着那條美人魚的惡趣味,理查德居然沒有反對這種看法:
“這個世界正在走向災難和滅亡,如果你能夠利用她的力量來幫助文明,這樣也好。我堅持我的正義,但我不要求別人與我一樣.但千萬要小心,記得提醒自己,到底是你在利用她,還是她在利用你。”
“是的,我會當心的。”
“那麼永別。”
理查德說道,夏德也點點頭:
“永別。”
原本模糊的身影再次閃爍了一下,隨後徹底消失了。與此同時,地面上被長劍刺穿的筆記本,也徹底完成了結晶化。哪怕夏德就在近前,也只能感知到極爲淡薄的低語要素。就算是最簡單的詩人級遺物的要素,都要比這更明顯。
撤銷了月光荊棘,夏德拔出了那把銀色十字劍。將再也看不到筆記本模樣的厚實的粉色結晶捧在手裡,夏德在心中問道:
“這是什麼?”
【結晶。】
“憂傷倒是算不上,只是聽了一個讓人惆悵的故事。那故事裡沒有人有好結局,但偏偏我也想不到,如果我是故事中的人,要如何去獲得好的結局。”
精神力只是簡單的進行觸碰,微量的低語要素便滲透進了夏德的靈魂。全新的力量被夏德很輕鬆的掌握,耳邊的“她”輕聲提醒:
【外鄉人,你掌握了咒術“心臟詛咒”,通過掌握真名與外貌,配合簡單的手勢,你可以使某一擁有心臟的個體罹患突發性心臟病。】
“什麼力量?”
“正義啊真的很難說。”
“詛咒”是超凡力量的最基礎表現形式之一,而夏德新掌握的這力量就是詛咒的一種。這咒術聽起來厲害,但實際上實用性不強。心臟病對於大部分的超凡者來說根本不是問題,至於上午的摩森侯爵差一點死掉的心臟病,那顯然是因爲發動者是遺物。
“的確是難以做出抉擇的事情,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不會做出比他們更好的選擇。”
夜晚的蟲鳴聲讓人心靜,晚風吹過稻田的聲音,需要用自己的皮膚去感受。在夏德身邊飛來飛去的飛蟲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也沒有打擾他欣賞今晚的夜景。
身穿褐色罩袍的驗屍官倒是沒有坐下,而是站在夏德身邊和他一起看向那條河:
夏德也沒有立刻給出答案,兩個男人一起看着夜晚的河流,看着鄉間夜晚的風景。夏德忽的又擡頭看向夜空,幾朵雲彩飄在深藍色的夜空下,星星閃着光,三輪並不圓滿的月亮安靜的普照着大地。
河流不算很寬,星河也沒有倒影在河流上。除了水聲,稻田中還有些許的蟲鳴。夏德想要靜一靜再回去,一會兒還要處理裘德夫人的事情,而他現在需要思考。
【外鄉人,你感知到了低語結晶中蘊含了一份力量,是否要用精神力去觸碰?】
“除此之外呢?”
夏德的咒術-心臟詛咒還做不到如此強大的威力,這只是咒術不是奇術。而等到夏德僅靠這咒術就能咒死摩森侯爵那樣的對象時,他其實隨手劈出一道月光能有更好的效果。
他重新坐在了那塊石頭上看着面前的河流,而收到了他的信號的驗屍官阿爾貝先生也很快從稻田中走出。
“反正是白來的,我正好還沒接觸過詛咒類的力量。”
明明是夏德向他傾訴煩惱,但驗屍官卻顯得更煩惱:
“所以,所謂正義到底是什麼呢?如果以一部分人的犧牲來換取正義,這又是否值得。”
聽着河水,夏德坐在石頭上,向驗屍官講述了瑪德琳與理查德的愛情故事。他倒是沒說這與那遺物有關,但他相信驗屍官聽的出來。
【饋贈。】
托勒密·阿爾貝先生在聆聽故事時,全程都沒有插話。等到夏德講完後,他才望着稻田之間的那條河說道:
“你似乎很憂傷?”
【什麼也沒有。】
如果有可能,夏德真的很希望自己有更多時間在這裡看看星星,而不是去考慮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情:
“正義,我的理解是這樣的。”
夏德忽的說道,阿爾貝先生有些意外的看向了他,夏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不是去看別人的感受,而是看自己的感受。每天睡覺前,思索一下自己做的事情,如果還能閉上眼睛沉沉入眠,那麼這就是正義的事情——以上的話,只針對有基礎道德觀的人。”
阿爾貝先生眨了眨眼睛,夏德坐在冰涼的大石頭上,繼續笑着說道:
“有些事情註定沒有正確選項,如果被逼着一定要做選擇,就選擇那個能夠讓自己睡的安穩的選項吧。”
“我不明白。” 阿爾貝先生微微搖頭。
“很簡單,一個人施加正義,是爲了得到別人的稱讚嗎?”
“我想應該不是。就算是的,更多的原因還是想要幫助別人。”
夏德笑了一下,左腿盤在石頭上,右腿繼續踩着河灘地面。他仰頭看向星空,阿爾貝先生安靜的看着他,看着月光下的年輕人如同被大理石雕琢的神像。
“一個人爲何要施加正義?爲了幫助別人嗎?那又爲何要幫助別人?是看不得悲劇,還是幫助別人可以讓自己獲得滿足感?
不管是什麼原因,施加正義,都是因爲這樣做可以讓自己高興。”
阿爾貝先生微微皺眉:
“我感覺你在詭辯,但是啊,施加正義,的確能夠讓自己高興。責任感、榮譽感、滿足感,就算是最保守的苦行者對弱者伸出援手的時候,也肯定能得到這些。”
他的眼睛似乎在發亮:
“但正義如果只是爲了讓自己高興,是不是有些太蒼白了?”
夏德的視線從星空上移下來,與阿爾貝先生對視,後者在前者的眼睛裡像是看到了月亮。
“阿爾貝先生,伱難道認爲正義一定是很高尚的事情?這是不是有些太傲慢了?”
想到了剛纔的那個故事,想到了自己在月灣十年的各種經歷,中年驗屍官只是思忖片刻便也釋懷了:
“是啊,蒼白,正義爲什麼一定要是多姿多彩的呢。蒼白,這個單詞實在是太好,正義本來就應該是蒼白的。”
夏德也開起了玩笑:
“如果是在古代,僅憑你現在明白的事情,就足夠成爲‘聖武士’了。”
驗屍官抓着自己的挎包揹帶微微搖頭:
“我感覺自己活了這麼多年,看的還沒有你明白。”
“我其實也不明白,只是最近一年,實在是經歷了太多的故事了,偶爾停下來在夜晚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爲時,我就想到了這些事情。蒼白的正義正義蒼白而謙遜,但絕非無力之物。”
“這句話很好,是誰說的?”
“一位老民俗學者,在和我談論天使級遺物【蒼白的正義】時說的話。”
阿爾貝先生點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罕見的笑了一下,然後繼續轉身,和夏德一起看着面前的夜景。
誰也沒說要立刻回去,而當夏德的眼神從星空落回到面前,看着湖邊的托勒密·阿爾貝先生時,他忽的感覺對方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擔。
【外鄉人,你指引了一位英雄,你對“指引”有所感悟。】
“她”忽的溫柔的在夏德耳邊說道,那聲音融入了今晚的夜色、風聲、蟲鳴聲中。
“第二次‘指引’了吧?看來這枚靈符文很快就要出現了。褻瀆-龍、啓迪-血肉、低語-紅蝶、低語-偏見,如果指引最終是‘奇蹟’靈符文,那就太好了。”
他在心中說着,眼睛看着阿爾貝先生的側影:
“還有,原來是這樣啊。”
“她”依然在輕笑,那聲音在這月色下,是如此的溫柔。
許久之後,等到夏德和阿爾貝先生回到那座穀倉的時候,裘德夫人和貝恩哈特先生依然在穀倉的院子裡。
裘德夫人身上那件華貴的晚禮服上的泥土和污漬已經不見了,她雙手抱在一起站在樹下;貝恩哈特先生就在她面前不遠處,看臉上那副爲難的臉色,顯然他的煩惱比剛剛平靜的觀賞了夜景的夏德與驗屍官要多得多。
“你們答應要幫我,就是這樣做的?”
“夫人,你就說我們幫沒幫到你吧。”
“你們答應了萊斯小姐要還人情,結果你們的人情是這樣還的?”
“從結果來看,你就說我們幫沒幫到你吧。”
“我差點被你的朋友用那根該死的鎖鏈勒死!”
“我很抱歉,但你就說我們幫沒幫到你吧。咳咳,先別生氣。”
貝恩哈特先生咳嗽了一聲:
“你不是也答應了萊斯小姐,她幫我們,我們幫你,你則是近期不再吸血嗎?”
這次裘德夫人一下閉上了嘴巴,於是貝恩哈特先生“乘勝追擊”:
“你也別抱怨我的朋友下手那麼重,這是爲了引出那個遺物,你難道還沒意識到自己到底被什麼東西盯住了嗎?賢者級遺物【理查德筆記】,對付這種等級的存在,代價不過是你被打翻在地然後被吊在樹下,這實在是太划算了。
而且說實話,夫人,我的這位朋友非常不一般,多少漂亮姑娘想要讓他捆綁,還沒那個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