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色裡,不大的臥房裡風起雲涌,一片詭譎。
蕭今來一劍刺去,那紅衣人不得不退步閃躲,這一閃躲,便讓蕭今來窺見了他的容貌——不是別人,竟然是那向來與常平之爲敵的人,常安之。
這兄弟兩人,何時握手合作了?而更讓蕭今來吃驚的是,兩人就這麼大喇喇地直入他王府內院,外面的暗衛竟一點動靜也沒有。
蕭今來自認常氏兄弟還沒有這樣的本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暗衛們,都已經被他們悄無聲息地放倒了,包括千山。
——這兩兄弟,果然是有備而來,而且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謝丫頭。
“刷”的一聲,蕭今來橫劍在胸,擋在窗前。常安之一擊不得,快步向後退了幾步,立在窗下,看了看蕭今來,又看了看那邊的常平之,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那邊,常平之也看了看兩個人,再次緩緩舉起了長刀。
蕭今來這個時候才發覺,原來面前這兄弟二人,根本沒有合作,而是各爲目的,只是今晚恰巧碰在了一起而已。
不大的屋子裡,三個人互爲犄角,形成了詭異的對立。
而牀上所有事情的主角,卻仍然沉睡着,發出微弱而沉重的呼吸聲。
“怎麼,我的好哥哥,你不會也是來要人的吧?”常安之忽然一笑,看向他的長兄常平之。
常平之沒有回答,眼裡的陰鷲卻更加深了。
“看什麼看?你莫不是以爲,用你那雙毒眼睛看看我,就能把我看倒了吧?”常安之的語氣愈發陰陽怪氣,“我早說過,你那法子不好使,就算能救得了她性命,也得把你自己搭上……嘿,這不,人還沒救呢,自己就先不正常了,嘁……”
蕭今來聽得皺起了眉頭。
正如常安之所說,他和千山也懷疑,常平之是走了什麼邪門歪道,此時此刻一見之下,更覺得他滿身邪氣,全然不像當初譽滿京城的堂堂齊國公府世子。一雙眼睛裡陰鷲又惡毒,倒像是江湖中那些不爲人知的邪門妖派裡出來的人。
對比一看,反而常安之,狡邪的樣子,一如既往。
“他來要人,你來做什麼?”蕭今來冷笑一聲,對上常安之的目光。
常安之“嘿嘿”一笑,雙手抱臂:“我也是來要人的啊……怎麼,這丫頭,你們救得,我就救不得?”
蕭今來挑眉:“你拿什麼救?”
常安之眉目中滿是得意之色:“自然是解藥了。張王麻子的解藥,天下獨一份,就在我的手上。”
蕭今來的目中掠過一絲疑惑之色,很快掩蓋下去——張王麻子的解藥,除了紫榕姑娘留在天極樓的,剩下的來源,只可能是背後那位。常安之,又是如何拿到的?
蕭今來不動聲色,那邊,常安之似乎因爲興奮,臉頰都有些微微發紅:“王爺,這麼些天來,你可尋到解藥了?倘若沒有,不如讓我來試試。”
蕭今來拿眼睛打量了他一下:“哦?如何試?”
“我這解藥,千真萬確,確能解毒,只是……
”話沒說完便住了口,看了看常平之,又看看蕭今來。
“只是,解毒之後,人得讓你帶走,是不是?”蕭今來替他把話說了出來。
“不不不,王爺想錯了。”常安之笑笑,“我不是解毒之後要把人帶走,而是,先把人帶走,再給她解毒。”
所以,想要解毒,就得先把謝玲瓏交付給他?他把她帶到哪裡去,怎麼處置,都隨心所欲?
常安之是以什麼樣的底氣可以大言不慚說出這種話的,就憑他手裡所謂“獨一無二”的解藥?
蕭今來給氣笑了。
他回頭看了看謝丫頭,然後破天荒地有興致跟眼前的常氏兄弟聊一聊。他大喇喇地收起了長劍,坐在了牀邊:“我若沒猜錯,這毒,是來自張王麻子吧。”
事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沒有用了,事實大家都清楚,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常平之輕哼了一聲,常安之咬緊牙關不發一語。蕭今來看了看常安之,繼續道:“那解藥,普天之下只有一瓶,你又從何得來?哦,是了,定是偷的。你肯爲了她,不惜犯險去偷解藥,着實有些讓人刮目相看啊。”
常安之冷哼一聲:“這有什麼,我這好哥哥,還爲了謝丫頭,不惜入了巫蠱之道,打算以身相待呢!”
蕭今來心裡一沉。
果然如他所想,常平之爲了給謝玲瓏解毒,竟然墮入了魔道。聽聞那巫蠱之術十分神秘,用的好了,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施術之人也必定會被反噬,最後形狀會十分悲慘。
常平之,爲了謝玲瓏,他真的肯以身相代?
蕭今來的目中一片晦暗。
三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誰都沒說話,最後,蕭今來冷笑一聲:“爲了她,一個背叛了金主,一個以命相搏,你們……還真是癡情啊。我若猜的不錯,這所有一切的開端,都是在芙蓉樓上,對不對?”
常氏兄弟兩人的臉色齊齊一變,目光都望向謝玲瓏,但蕭今來卻不肯讓他們看,挪了挪身子,把謝玲玲的臉擋住了。
常安之怒道:“廢話少說,今日必要帶她離開!”
蕭今來端坐不動:“你大可試試。”
常安之的臉色更難看了,但他卻沒有動。不僅他沒動,其他兩個人也沒動,因爲此時此刻,屋內的三個人,好巧不巧地,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對立的三角之勢。
但凡有兩人相鬥,另外一人都會立刻出手去擄走謝玲瓏,所以常平之和常安之兩人誰都沒有先動手,他們都在等着蕭今來。
現在的形勢看來,蕭今來要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選擇一個先下手,不然拖來拖去,拖到天亮也不會有一個結果。然而此時此刻,蕭今來卻好整以暇地坐在牀邊,和他們聊起了家常,常平之和常安之心裡升起一絲不太好的預感。
其實蕭今來很清楚,常氏兄弟能夠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說明外面的暗衛已經被他們放倒了,千山說不定也被他們想辦法制住了手腳,但是,他們可能不知道,王府的暗衛是每隔一個時辰一換班的,所以用布了多久,他的援手就
會到來。
所以,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拖時間。
“芙蓉樓,東明城的芙蓉樓……”蕭今來看着兩個人,假作不經意地喃喃自語,“當年在那芙蓉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你們至今念念不忘?”
常氏兄弟的臉色都更加難看了。
蕭今來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不多時,外面傳來了一聲嘹亮的雞啼。
常平之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那邊窗口的常安之忽然動了。只見他翻身一躍,“嗖”的一下就朝窗外竄了出去,而外面緊接着就響起了兵刃相接的聲音。
蕭今來微微舒了口氣,轉而看向還留在屋裡的常平之。
此時此刻,一對一,他已經有足夠的勝算了。
按照常理,忽然出了岔子,常平之應該和常安之一樣,立刻轉身就走纔對,誰知他想了想,忽然踏步上前,一刀向蕭今來劈下去!
蕭今來猛地一閃,低身竄過去,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今夜兩人同時來擄謝丫頭,已然讓他心中怒火中燒,這會兒常平之又不自量力,妄想再從他手裡奪走謝丫頭,他已經不必與他留情。
只聽得“喀拉拉”一陣響,常平之猛然慘叫起來,手裡的刀登時掉在地上——蕭今來捏碎了他的腕骨。
但蕭今來也沒給他太多慘呼的時候,很快就點了他的穴道,常平之倒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但手腕上的慘痛卻沒有停歇,疼痛之下,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外面的打鬥聲忽然小了,有暗衛躍進屋來,確認蕭今來的安全。
“人呢?”
暗衛低頭:“回王爺,跑了,已經去追。”
蕭今來擺擺手:“帶下去,關起來!”
暗衛應了,連忙扛了常平之離開了房間。
一切重歸寂靜。經過這一場打鬥,蕭今來忽然覺得十分累,他轉過頭去,看了看躺在牀上絲毫不爲所動的謝玲瓏,嘆了口氣,重新在她身邊躺倒。
天徹底大亮的時候,千山才趕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是被常安之的手下引誘而去,因此沒能及時趕回來。千山跪下告罪,蕭今來擺擺手叫他起來。
“消息來了嗎?”
千山連忙點頭,從懷裡摸出一張字條:“來了!萬水說,那正是解藥!”
蕭今來點點頭:“那就取來吧。”
※※※
謝玲瓏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冗長的夢,夢裡把前世今生統統又重複了一遍,那些記憶片段走馬觀花一般在她身邊挨個浮現,讓她覺得很累很累,幾乎連眼皮都睜不開。
昏沉中,她趕緊到有人抱起了她,輕手輕腳地給她喂水喝,那個人身上有好聞的香氣,謝玲瓏很快想起了他是誰。
閉着眼睛,謝玲瓏笑了起來。
正在喂水的蕭今來一愣,放下杯子,故作嚴肅:“好啊,醒了也不肯睜開眼!”
謝玲瓏仍然沒睜眼,舔了舔嘴脣,啞着聲音道:“王爺伺候得好。”
這麼說着,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