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錦衣男子一定要走,破衣男子一定拽着不放,路上的人紛紛駐足觀看,也有的蹲下身來去瞧那些東西。一個人拿起一塊橢圓形的東西,剝開了上面的黑泥,只見黑泥之下竟然真的是一塊石頭,那人失笑,連忙把石頭又扔了回去。
錦衣男子見狀,哈哈大笑道:“你瞧瞧,一堆破石頭,誰稀罕看一眼?你還想要我用銀子買?你窮瘋了吧你!看你這窮酸樣就不跟你計較了,放開我,我要走了!”
那破衣男子卻仍然還不依不饒,“五十兩,五十兩我全給你!”
錦衣男子使勁一甩,吼道:“我呸!你這一堆破石頭,白送都沒有人要!我堂堂‘一隻眼’不願理你這瘋子,再不放手我叫人來了!”
謝玲瓏聽他報上名號,不禁噗嗤一樂,低聲跟蕭今來道:“他明明有兩隻眼睛,爲什麼叫自己‘一隻眼’?”
蕭今來悄聲回道:“大約是古玩行當的名頭,誇自己眼睛厲害,只用一隻眼就能分辨真假。”
果然,周圍有幾個人像是聽過他的名號,立刻上前去寒暄,那人神情立刻得意起來。
寒暄過後,“一隻眼”便說自己有要事辦,得先走了,衆人見狀也準備散去,那破衣男子無奈,只好撒開了手,但卻還心有不甘似的,走回自己的破布前,慢慢坐下來,拿起剛纔那塊“石頭”,嘴裡喃喃道:“怎麼會是石頭,這明明是塊烤紅薯……”
謝玲瓏不禁一樂。
那“石頭”外皮呈黑褐色,乍一看,還真像一塊烤糊了的烤紅薯。衆人聽了他的話,立時轟然大笑,紛紛罵着“瘋子”,轉身走了開去,而那破衣男子卻忽然手起如刀,直直向那“石頭”正中劈去。
一面劈,嘴裡一面還大聲喝道:“我切開嚐嚐!”
謝玲瓏只覺眼前一花,只聽“噗”的一聲,“石頭”應聲而開,堪堪從正中斷成兩半,那切面竟真如刀切一般光滑。更讓人驚奇的是,那黑褐色的表皮不過是薄薄一層,石頭的裡面,一整個竟然都是碧綠的!
“翡翠!石頭裡有翡翠!”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剛離開的衆人呼啦一下又聚了上來。
“是翡翠!”
“快看那綠的!是極品,極品翡翠!”
謝玲瓏這才知道那裡面碧綠的東西竟都是翡翠,一整個的翡翠,碧綠碧綠的,晃瞎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那“一隻眼”聽到喊聲也急忙跑了回來,鑽進人羣一瞧,頓時傻了眼,原來那像烤紅薯一樣的石頭竟是一塊翡翠,這下他的腸子恐怕都要悔青了。
破衣男子擡頭環視一週,目光定在“一隻眼”身上,嘲笑道:“果然是一隻眼,連東西好壞都分不清。”
衆人這才明白這人根本不是什麼瘋子,而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光是鑑寶高手,看他剛纔那一招,也定然是個武林高手。
“一隻眼”連忙點頭哈腰,做孫子狀賠笑道:“是,是,我沒看出來,您別見怪,您別見怪!”
破衣男子卻不再理他,翻了個白眼,哼聲道:“這叫賭石,石頭裡面夾着翡翠,你們這些北方蠻人,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是,是,還是您有眼力!”“一隻眼”一邊賠笑着,一邊伸手去摸那翡翠,破衣男子卻一把把他的手打開,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一隻眼”立刻明白他這是想要銀子,便道:“我,我出銀子,我肯定出銀子!”
“多少?”
“二,二百兩!”
破衣
男子卻伸出三根手指,“一隻眼”立刻會意:“是,是,三百兩!我出三百兩。”
“是三千兩。”破衣男子昂起頭來,眼睛幾乎翻上天去。
“什麼?三千兩?!這麼一塊翡翠,就是成色再好,也不值三千兩啊!”
破衣男子笑了:“不是這一塊,是這一堆——三千兩,都給你!”
“一隻眼”瞧了瞧那堆石頭,不禁心道,這麼一大堆,若真的都是翡翠還真能大賺一筆,於是立刻點頭同意,從身上掏出了一把銀票給他。
破衣男子點過之後,將那破布包起給了他。
“這兩塊……”“一隻眼”猶豫着伸手指向地上那剖開的兩半翡翠。
“這兩塊不賣!”說着拿那兩塊翡翠,迅速揣進了那破衣服裡。
見“一隻眼”還站在那裡不肯走,破衣男子不由皺眉道:“還不走?等強盜來搶你的寶貝麼?”
“一隻眼”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抱了布包匆匆走了,人羣很快也散了開去,破衣男子瞧着“一隻眼”走遠了,暗自一樂,低聲道:“你走?我得走得比你更快才行——”
說罷,忽然擡腳如飛,迅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謝玲瓏不由道:“他怎麼跑那麼快?”
“因爲那個布包裡全是石頭,”蕭今來冷笑着,看向那破衣男子的背影,“翡翠,只有他身上揣着的那一塊。”
謝玲瓏又是驚奇又是好笑,看看蕭今來也是一臉茫然,愣了半晌才道:“這人竟然是個騙子!等那人發現布包裡面都是石頭,再回來也找不到他了!”
蕭今來道:“那‘一隻眼’也不是什麼好貨色,騙就騙了,但咱們卻一定不能讓他跑掉了。”
“啊?爲什麼?”
“因爲,他就是樑星。”
“那咱們還不趕緊去追?”誰料謝玲瓏話音剛落,蕭今來卻已經追了出去,只留給她一句“回客棧等我”便不見了蹤影。
謝玲瓏獨自悻悻一個人往客棧回去,但好在美人王爺還是守信的,沒過多久,就把昏迷不醒的樑星給帶了回來。
他們找到樑星的這一天是臘月二十八,再過兩天就是新年了,要將人送走,路上定有諸多不便,而且惹人懷疑,但是留在身邊的話,確實又有點礙事。
“把這廝怎麼辦啊?”謝玲瓏皺眉。
“莫急,我有法子,保證咱們踏踏實實過個年。”
謝玲瓏不由追問:“是什麼法子?”
蕭今來一笑:“青蘭城裡有一個財主,曾經欠我一大筆錢,我把樑星放在他家地窖裡,讓他養着,等過完年咱們再去接。”
“啊?這不太好吧,那樑星好歹也是個危險人物。”
“點了穴的,跑不了,何況,誰讓他欠我的錢呢?”
謝玲瓏不由失笑,此時此刻美人王爺這無賴的嘴臉真是像極了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江湖客,卻哪裡還有一絲王爺的樣子?
但還沒等她說什麼,卻又被他一把撈進了懷裡。
青蘭城的冬日十分冷,謝玲瓏和蕭今來在客棧房間裡窩着,守着炭盆也還是被凍得哆哆嗦嗦。
“牀上去吧。”蕭今來努努嘴。
“不去。”謝玲瓏搖搖頭。
在下面還好,到了牀上,他總有隨時動手動腳的嫌疑。
誰料蕭今來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時間,伸過手來,一把將她抱起,就丟到了牀上去。
“我說去,就得去。”他忽然霸道起來
,那樣子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樣風情。
謝玲瓏瞧着他,一時間柔腸百轉,臉頰上也泛出一片紅暈,抿嘴笑了起來。
蕭今來見她如此,更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將她揉進自己懷裡,只是兩人之間終究還是橫亙着一道防線,他們還需要一個名義。
很快日頭西斜,蕭今來臉上泛起倦意,謝玲瓏也忽然覺得有些困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漸漸的聲音就低了下去。忽然間,窗外猛然響起了鞭炮的聲音,霎時把謝玲瓏驚起。
緊接着,鞭炮聲此起彼伏,夾雜着嘈雜的人聲,不知是做什麼。謝玲瓏不由向窗子瞧去:“這是做什麼?”
蕭今來笑道:“人家娶新娘子,你想不想瞧?”
謝玲瓏心裡一動,瞟了瞟他,搖頭:“不想。”
不知道爲什麼,偏偏就是覺得和他唱反調十分有意思。蕭今來卻不以爲意,也不理她的話,抱起她的身子,湊到了窗子邊。
“好好坐着。”
蕭今來拿了一隻帽子,戴在謝玲瓏頭上。那帽子上毛茸茸的獸毛將她的整個臉圍住,只剩下一雙眼睛。戴好了帽子,又給她圍了條狐裘的圍脖,把大氅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才把窗子打開。
窗子一開,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吹在臉上如刀鋒劃過臉頰,更像是割在骨頭上,叫人一陣生疼。若不是有東西遮着,謝玲瓏的這張臉恐怕立時就要凍僵了。
“冷麼?”
“還行。”
蕭今來一笑,也戴了帽子,俯下身來從身後擁住她,一起朝外看去。
他們的房間在二樓,望下去四周屋頂一片雪白,連街上也都積了厚厚的雪,雪化不了,被當街的人們掃到街道兩側,有調皮的孩子就把這些雪堆起來,堆成一個個雪人。
此時此刻,長街上聚滿了人,都朝着長街的那一頭翹首張望。街對面的一戶人家,門前高挑着四盞大紅燈籠,大門上貼着大紅的喜字,門前的雪地上,剛響過的鞭炮碎屑散落一地,紅白相映,極是好看。
謝玲瓏順着衆人目光看去,遠遠地便看見一隊迎親隊伍緩緩而來,跟着便聽見那喜慶的吹打聲,由遠及近。
街上的人更鬧得厲害了,推推搡搡地望那邊瞧,孩子們便跑着迎了上去。
謝玲瓏定睛一瞧,只見當先的是幾個奏樂的班手,後面高頭大馬,新郎騎在馬上,一眼瞧去極是英武,無論長相還是氣度,都與中原的男子不同。後面跟着八人擡的大花轎,裝飾得很是華麗,一路吹吹打打,不一會便來到了近前。
花轎一落地,那鞭炮又噼裡啪啦響了起來,待鞭炮響過,媒婆趕上前來,掀起轎簾,把新娘子扶了下來。
新娘子蓋着紅蓋頭,一身大紅喜服,儘管爲了禦寒做成棉衣,但仍剪裁得很合身,穿起來也別有一番味道。
那新郎也下了馬,手中攥着長長的紅綢,紅綢當中還結了一隻碩大的繡球。媒婆笑呵呵地將紅綢一端塞進新娘子手裡,新娘子頓時羞得低下了頭。那新郎見狀,也跟着赧然笑了起來,衆人起鬨一陣,嬉鬧着推了新人踏進門去,拜堂成親。
謝玲瓏看了一陣,不由得心裡一熱,忽然就想到此時此刻身邊的這個人。
“好看嗎?”蕭今來在她耳邊呵氣。
謝玲瓏耳朵癢癢的,不由脫口:“好看。”
“將來你穿上嫁衣,也定然十分好看。”
他說着,伸手將她攬過來,又印下一個深深的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