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腦子裡還有什麼?說出來我們一起理理?”
汪浩哲又被她引得發笑,這次卻笑得無奈:“不大記得了!小喬……你說奇怪嗎?但凡我腦子裡有你,就不能想以前一點點事,我離開你遠遠的,進到山裡,甚或去縣城,坐在絲竹歌舞不斷的天香樓,都能夠靜下心思……”
小喬大驚失色:“啊?哥哥你你竟然去天香樓?難怪每一次荷包裡的銀子都花了個精光!”
“還不是你這個好弟弟告訴我,天香樓、雅趣館是達官貴人常去的地方,所以我就去了,兩個地方都去了,姑娘們特意關照我,不然我就帶那麼點銀子,應該不能整夜呆在那裡!”
汪浩哲笑笑:“還可以吧,我又不是專去玩的,不過帶一兩個姑娘四處轉轉,尋些場面上的人說幾句話罷了!”
“又不戴帷帽,不怕人家認出你來?”
“做好準備了,不過就算有人認出來又如何?這裡不是京城,我輕易能脫身!”
小喬撇嘴:“要是那樣你上次就不會傷得那麼重,別太輕敵!什麼叫江湖?江湖高手衆多,我們身在江湖,得多加小心,官府若是請了高手來捉你,看你怎麼跑!”
汪浩哲摸摸他額頭,笑道:“你能懂江湖?好,我知道了,聽你的,以後小心就是!去鋪牀,我們該睡了,這段時間養好精神,我明天還要上山……”
小喬搬拿棉被的手頓了頓:“哥,你剛纔說是我作怪,妨礙你想以前的事情?”
汪浩哲坐在燈下。面容安靜俊秀如同美玉:“我這樣說了嗎?你會作怪倒好了!我只是覺得奇怪,我在你身邊確實無法收攏精神喚起從前的記憶。”
“爲什麼呢?”
“我不知道——你說呢?第八十九章 死期”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聲明我不是妖怪,不論是力氣、精神力都比你小好多。不可能影響或妨礙到你!”
“別胡說了,你是妖怪那我是什麼?記住哥哥跟你說的:永遠是好兄弟!”
汪浩哲拉過自己的棉被蓋好躺下,側頭看着小喬摸摸蹭蹭把棉被弄成個睡袋。左右下方邊角摺好掖好,這才慢慢鑽進棉被。連頭也縮進去,便伸手抓住他的頭髮往上提:“不要蒙着臉睡覺,又做惡夢了!”
“沒有了,我這些天不做惡夢!”
汪浩哲也覺得驚奇:“真的!自從你上次病那一場好回來,半夜不說夢話了,睡得挺老實,沒有四處亂爬亂滾。也不擠我了!”
小喬窘住:“哥哥,既然不那樣了,就不要再提,人都要長大,長大了會變好……”
“沒錯!小喬變好了——閉上眼睛,睡覺!”
小喬閉上眼,嘴裡小聲唸唸有詞:“我本來就是好的,本來就是好的……”
唸叨幾句,竟然睡着了。
汪浩哲伸頭看看她,又拍拍她的臉。笑道:“這也太快了吧,閉眼就睡着!”
起身熄了桌上的燈,輕手輕腳打開櫥櫃拿出厚外套換上,推門欲擡步走。又轉回來俯身把自己的棉被加蓋在小喬身上,想了想,還是拿走了,兩牀棉被呢,萬一把他壓壞了怎麼辦?或者做了惡夢醒來不見自己,他還像上次那樣瞪眼坐到天亮,非等得哥哥回來,臉色青白可憐兮兮的樣子把他心疼得。
小喬擔心他,但他非得要夜間出去,馬車大牛會按時套好,他自己駕車離開蓮花村,往花橋縣城,或往流經縣城碼頭那條河的上下游,四處探看,訪問,過幾天他還想去一趟下游的揚州城,聽說揚州城新來了一位督察使,他想去打探一番。所以今晚小喬決定要收拾細軟離開,反而是他勸說小喬不要着急,回家總是要回,先得弄清一些事情。
四蛟賣弄嘴皮子的功夫來自於小喬,卻漸趨青出於藍之勢,也不知李秋香給了他什麼好處,他竟然一個口無遮攔,把小喬那天讓他跟潘二孃打聽來的八卦說給大嫂聽,那李秋香剛滿月沒幾天,就聽到城裡蓮表妹有了懷孕的消息,不知怎麼地硬是想到了大牛,她一個寡婦怎麼懷孕?爲什麼她一懷孕消息就傳到潘家來?連小叔子懂?大牛天天跑城裡,會不會……
越想越不對勁,李秋香終是繃不住,到潘二孃面前哭着求她告訴自己是怎麼回事。
潘二孃又氣又好笑,問明原由,逮着四蛟一頓好打,然後再回來訓斥李秋香:“這事都過去這麼久了,冷不丁地你還能提起來什麼?難不成你也當我養的兒子是個傻瓜?從城裡被退婚回來,拐去你家求親那天起,我就咬牙告訴過大牛,敢再理那家人就不要叫我媽!你放心,你丈夫是個信得過的,他娶了你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緩了口氣,她還得解開李秋香的心結:“那沒臉的破落貨,我只怕躲不夠遠,偏大妞和二妞念着是表親去打聽清楚,回來我耳邊聒噪,只要不死,做什麼都由她們母女折騰去!你一個好好的媳婦兒,清清爽爽帶着囡囡在屋裡待着,卻要來管這種噁心事……四蛟討嫌,也是我嘴巴不牢,怎麼就說給他聽了去?罷了罷了,索性讓你知道,只是不要學給你那些伯孃堂嫂們聽了去,有這樣的親戚咱們悶聲丟臉就算了,可禁不得她們天天在跟前取笑!”
李秋香聽婆婆這樣說,心裡早鬆活開來,只要事情無關大牛,她就不愁悶了,想來這飛醋吃得有點不明不白,她低下頭,乖巧地走去倒了碗茶水遞給婆母:
“娘,是媳婦不懂事,媳婦心眼兒太小……以後,再不這樣了!您要不想說就不說了吧,來喝口熱茶!”
潘二孃接過茶喝了,拿帕子擦擦嘴笑道:“不好我會替大牛娶回家來?你啊,是個孝順勤快的,還真就差在心眼兒小了點……那是你們小兩口自個的事了,你以後有什麼話跟大牛說去,別拿我老太婆來折騰!今兒這事,咱們也不用替玉蓮擔心,好在那家人想要男嗣,大老婆在婆母壓迫下饒得她這一遭,夜裡一頂小轎擡回男家,做了小妾……這卻是虧心得慌,要說去大戶人家做個小妾倒也罷了,她這去的就是個小門小戶,上面幾個人壓着,婆婆、正室、男人、快要及笄的幾個嫡女,怎麼活啊,這都是她娘害的!”
潘二孃咬牙切齒:“你三姨的心被狗叼去了,好好一雙兒女守着,熬個幾年就有好日子過了,她偏不!跟個張……唉!瞧我說到哪裡去了!總之就這樣兒了,你表妹玉蓮這輩子算毀了!她日後就算生了兒子也好不到哪裡去,要是不幸被人趕出門,你們做表親的有錢就舍幾個給她,沒有也算了,我沒什麼話好說的……”
李秋香抿了抿嘴脣:“娘,三姨怎這麼狠的心?表妹成了望門寡也不是她的錯,養在家一年兩年,總有人來提親,哪至於給人做妾啊?”
潘二孃沉默半晌,嘆了口氣:“不是自願的,她、她遭人強迫……那人是她那死鬼夫婿堂族哥哥,集市上殺豬賣肉的,送豬肉到喜來登看見她在店門對面站着,認得她,以後就常去她家糾纏……呸呸!瞧這噁心的!”
李秋香白了臉,輕聲道:“城裡竟有那樣的惡人,還跟喜來登酒店做生意,太可怕了!還好只是做生意,沒別的來往……大牛說姑爺早有防備,上下打點認得不少城裡的達官貴人,那些潑皮壞小子想來尋事,也是要看看份量的!”
潘二孃臉上漾開笑容:“那是,鄭姑爺多麼聰明,又能幹,虧得咱們家大妞命好,這可是修了幾輩子的福份啊!”
“是啊娘,現在就盼着大姑懷上孩子,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婆媳倆換了個輕鬆話題,在廚房裡一邊說話一邊開始動手做飯,剛滿月的小囡由三妞和妞妞看着,不哭不鬧就不用來喊大嫂回去餵奶。
後院裡,汪浩哲跟小喬提到了一個人:週五爺。
汪浩哲說:“我認得他,一直想找他呢,想到你的牙,他指使那些人找我們,我當時就想要扭斷他的脖子!”
“哥哥,不要輕舉妄動,忍一時吧,不然我們不能輕輕鬆鬆離開這地方。”
汪浩哲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就沒惹他,他可是在糾纏你說的紅袖姑娘呢!”
小喬嘟嘴:“你又去天香樓!”
汪浩哲笑了:“我可是衝你故人去的!要我說,天香樓有點偏僻,我更願意去雅趣館。不過去了天香樓收穫總歸多些——多是外邊的官員過來,縣衙的人只是過去送銀子,這些官場上的人實在不成樣子,上邊的人玩兒,下邊的包結算銀子!這當官的能不變壞麼?”
小喬沒興趣聽他這些,只是問:“紅袖姑娘沒事吧?”
“放心吧,那週五不敢對紅袖姑娘無禮,另外的姑娘請來了一位年紀大些的官員,週五面都不敢見就跑了!”
小喬恨恨道:“等哪天我們走了,有機會再來這地方,一定要那週五還我們兄弟的債!”
汪浩哲目光閃了閃,面色稍顯冷澀:“死人是不用還債的!”
“哥哥?”
“我們在這花橋縣住着,就由他多活幾天,我們離開那日,便是週五的死期!”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