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進慈寧宮,跪下請安,太后讓她起來,賜了座,慢悠悠說道:
“前兒端王新婚,娶來的端王妃也算儀容出衆、嫺雅端莊,他們夫妻有情,自是不好就給他選側妃,如今端王妃診出喜脈,不能再侍候端王,端王血氣方剛,總不能讓他孤枕獨眠吧?再說了,端王年紀不小,眼下只有這麼一個子嗣,還是在肚子裡……哀家是愈想愈不安,你如今主持後宮,常伴皇駕,當與皇上提及,該給端王選側妃了!此前那位楊小姐呢?可以帶進宮來,放在慈寧宮教導着,合適的時候,和端王妃說一聲兒,她懷了身孕,沒有理由推拒,經她替端王納娶,端王便不會有話說,大婚前不要側妃是爲向端王妃表心意,如今他也沒必要顧忌什麼了!”
淑妃暗自腹誹:太后這是又要把苦差事推給自己,想起端王那種眼神她就心寒,不過聽了太后的話,她又有些心動了——真的呢,端王妃懷孕了啊,懷了身孕就得分房居住,端王才經燕爾新婚,情慾正濃之時,他能離得開女人麼?
這麼想着,便笑道:“是臣妾疏忽了!還虧得太后提醒,皇上正在紫雲宮歇着呢,一會臣妾回去,便將此事稟告皇上,楊小姐就在京中住着,先前禮儀規矩也學了些,只要說妥了,便可迎入端王府!”
太后微微頷首:“慢慢來,不急,先與皇上提一提,過幾天再讓端王妃與楊小姐見個面——端王妃如今是不能出王府的,你可過去探望一番,隨身帶着楊小姐,做得隱密些,若是端王妃有意,即可將人留下,再另擇吉日,補辦個婚儀也就是了!”
“臣妾明白了!”
“你啊。還是不如先皇后細心!”
黃嬤嬤幫着太后往軟枕上靠,淑妃趕緊起身過去,扶了太后的手,替她將身上衣襟拉平。
太后看着淑妃道:“你若是有先皇后一半靈敏,就不用哀家這樣費心,也能早早知曉端王妃有了身孕。”
淑妃低下頭:“太后也知道,他們……不要宮裡的嬤嬤!我派去的人,親自挑選的侍女一個不留。都打發回來。太后指派的那兩個,幸得他們忘記了,不再追問,不然還不知怎樣答覆!”
太后臉上似騰起一層煙霧:“不提那兩個蠢貨了,平日辦事挺利索的,怎麼到了端王府就變得如此蠢笨!明知他們是新婚,說端王妃不會打扮,不是犯忌了麼?氣死哀家,白白跟了哀家這麼多年!”
淑妃說:“把路子都堵住了,要送人進去卻再不能!”
太后閉目享受宮女按揉腿骨。脣角抽了抽,說道:“端王年紀不大。經歷的事情不少,從戰場上、死人堆裡爬回來的,怎會沒點防備的心思?他不要我們的人,不爲別的,只是怕害了他喜歡的女人!不要就不要了吧,哀家想要打探他們的事,一樣有法子!這不是麼?哀家就在這個時候生病。端王妃身爲皇家媳,她得盡孝,入宮問安侍候。哀家不放她走,從早到晚盯着她,到底抓住她了!按理說懷孕前三個月爲防着驚胎,她可以裝病,瞞着先不說出來,有端王爲她撐腰,咱們也拿她沒法,但讓咱們知道了,便得着先機!端王妃又不笨,她必定早有準備,挑選好貌美的陪嫁丫頭留作通房,在她把自己的人安排在端王身邊之前,咱們的人先進去!端王自小心高氣傲,得了出身高貴的楊小姐爲側妃,哪裡還會把低賤的陪嫁丫頭放在眼裡?”
淑妃連連點頭:“太后真是英明!臣妾愚笨,不能及太后一丁半點!”
太后忍不住呵呵笑出聲:“看你這張嘴!成日裡跟皇上諂媚討巧,把好聽話兒都說到哀家這裡來了!”
“臣妾說的是真心話!”
“嗯,下去吧,好好與皇上說,儘快把這事辦妥了!”
“是,臣妾告退!”
黃嬤嬤送淑妃出了宮門,返回來見太后靜靜地躺着,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以爲她睡着了,正待示意宮女們下去,卻聽見太后說道:
“那楊小姐,叫什麼來着?”
黃嬤嬤回答:“平州楊家長房嫡次女,楊芳華,其太姑祖母做過太宗皇帝的皇后,生得幾位公主,也是先帝生母……”
“不就是哀家的婆母麼?和高家的姑娘一個命,死得太早,哀家都沒見過她!”
黃嬤嬤儘快低下頭,太后直接把去世的皇后娘娘稱呼爲“高家的姑娘”,黃嬤嬤就是有兩個腦袋也不敢答腔。
太后又說:“皇上親口允了她側妃之位?哼!便讓她先去試試——我到底摸着趙瑜兒的心思,蠻橫粗野慣了,就是不肯按規矩辦事,好好兒擺在那裡讓他挑他不要,偏要自己去爭去搶來,才說好!不用想那楊芳華必定又是被罵回來,這樣正好顯得玉屏兒的稀罕!若是那楊芳華竟然成了,說明趙瑜對女人動了心,玉屏兒更能成!還會更加得他的寵,只怕到時他連端王妃都不記得是誰了……”
太后自言自語着,心情大好,吩咐黃嬤嬤:“去,把我往日攢着給冰雁的那些罕見首飾、顏色綺麗的綾羅,多選幾樣送去給玉屏兒,讓她盡情地打扮自己,越美越好!”
淑妃匆匆回到紫雲宮,得知皇上已在自己寢室歇下,不由得鬆了口氣,可聽了宮女的稟報,又氣得想吐血:流金和飛翠一同服侍皇上沐浴,皇上卻讓流金退出來,在內室寵幸了飛翠,更衣的榻上有染血帕巾爲證,皇上親口許給飛翠六品才人名份,讓淑妃娘娘看着辦,選一處宮院安置!
淑妃掌摑流金:“你是死人麼?怎麼就讓她一個人獨自服侍皇上?”
流金哭泣道:“二人一同爲皇上揉身,皇上說渴了,奴婢便出來端茶,再進去便見飛翠和皇上抱在一起……皇上大聲喊叫,奴婢嚇得跑出來,沒敢再去……”
淑妃險些昏倒,閉上眼睛,按着急劇起伏的胸脯咬牙道:“沒用的狗東西!滾!”
當天便將新晉才人呂飛翠安置在漱玉軒,皇上給了些賞賜。帶着青陽高高興興地在紫雲宮院中玩耍,晚上仍住在紫雲宮,淑妃偷雞不成蝕把米,親手造就宮女飛翠的富貴,生怕飛翠奪了皇寵,此時哪裡還記得太后叮囑的,向皇上說端王側妃之事?她自顧不暇,提着一口氣。圍在皇上和青陽身邊,盡心盡力地討好邀寵。
趙瑜和小喬哪裡知曉深宮內院那些人對他們念念不忘,惦記着要爲他們王府添置人口?
兩人只顧忙着應對前來道賀的人,當然小喬不用出面,都是趙瑜一個人料理,送了禮的便算了,沒送禮的相熟的人家,儘量阻止他們跟風攀比,比如韋家、黃家親友,請黃繼盛逐一說明。爲讓小喬能安心養胎,一律謝絕上門道賀。豐氏家族爲此事找了黃老太太訴委曲,黃老太太又是一頓抱怨,黃繼盛也只好壓下不提。孫蘭貞和宋娉婷接得小喬的信,自是沒讓孫府和宋府的人過來,如此三五日後,總算將事情平復了。
接下來的日子便安然平靜不失甜蜜,趙瑜要儘量陪着小喬。每天上午趕着把該做的事務做完,下午直至晚上二人就悠哉遊哉在厚院裡度過,趙瑜有時帶了公文在樓裡看。小喬便在旁寫大字,繪畫塗鴉,悶了跑出去,趙瑜很快跟着出來,不準小喬動手動腳,自己陪着站一旁看綠水教丫頭們在院子裡種植菜蔬。小喬要摘瓜果、賞玩花草倒是可以,累了便回來坐在廊沿下吹風乘涼,閒話聊天,反正他們的話題總也說不完,說一整天都不累,彷彿又回到了昔日時光。
懷孕了有什麼關係?沒有老人的端王府他們最大,說什麼就是什麼,夫妻仍然膩在一起,沒有分牀睡的跡象,更別提分房了。
小喬從林宅帶來的蘇媽媽、陸媽媽和鄧媽媽,兩個管內宅事務,一個管着廚房,蘇媽媽偶爾進正院上房,指點丫頭們服侍房內事,小喬身邊有貼身的青梅和海棠,還有四個小丫頭,有些事讓她知道她才能知道,不讓她知道,她還是抓瞎,比如小喬在宮裡被診出喜脈時,月信已超過十多天,蘇媽媽當然不敢拿此事指責青梅和海棠,她不是姚媽媽,不夠資格,卻也把這些姑娘們歸攏來好一頓說教,青梅和海棠虛心受教,沒敢頂嘴,因爲那確實是她們不懂事。
之後蘇媽媽便讓她們勸着王妃與王爺分房住,青梅和海棠先是不敢,新婚夫妻是如何的恩愛,她們又不是不知道,但聽蘇媽媽曉以厲害,兩人互相推諉一番,最後還是蘇媽媽陪着青梅去跟小喬說,小喬聽了點點頭道:
“我知道了,回頭會和王爺商量着辦!”
趙瑜聽她說及,笑道:“這些都是你的人,你自己去解釋吧!若是宮裡有人多事,那便由我出面——這是我們家,我們一家三口不分開,並不礙着誰!”
小喬就喚來蘇媽媽,告訴她:我懷着身孕,膽兒小,不敢一個人睡,得王爺陪着才能睡得好,王爺自己也沒話說,他願意。如此便不用媽媽們擔心,我們會好好的,不會有事,萬一有什麼事,也怪不到你們這裡,放心吧!
蘇媽媽還能說什麼?自是緘口了。
至於宮裡太后像徵性地派兩位嬤嬤過來服侍端王妃,端王隨便找了個藉口,客客氣氣把她們送回去,太后並沒再堅持,不過是做個試探,早知道他油鹽不進,不會把人留下來。
她把希望寄託在端王妃身上,期望她最好出點什麼意外,驚動皇上,等皇上開了口,她就能順理成章地插手管端王府的內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