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居心

黃文義夫妻是早知道表妹婚期的,去年回京之時已先留下厚禮添妝,舅父和舅母叮囑他路途遙遠,到時不必又再跑一趟。忠義侯府當然不能就這麼聽着,忠義侯走不開,文義、文正各有事務要忙,文清又撈着好差事,隨同老外公回江南舅家送禮賀喜,不過他這次身後墜了個大尾巴——文敏因文麗出嫁,她一個人在家悶得慌,吵着要跟三哥去,黃繼盛和林氏原本不準,外公替她說話,樂孜孜地上了船。

另有幾位江南籍官員家眷搭便船回鄉探親,都是端王下屬,各自安排妥當。

船行數日後,小喬方能和外公、弟弟、妹妹同乘一船,人多熱鬧,趙煒、趙雯和小舅、小姨在一起更是快樂無比,小喬侍奉外公,顧及衆人情緒,終是將趙炫放一放,和大家有說有笑,慢慢地高興起來。

看見小喬和文清扶着外公站在船舷邊指點江邊風景,祖孫幾人笑得歡樂舒暢,趙瑜不禁暗鬆口氣:最怕小喬鬱悶不得開解,若因此生了病,他只怕控制不住自己,不是讓船隊打道回府,抗旨不去淮南,就是讓手下遞信命京城暗衛把趙炫火速送過來!

小喬小時候就因爲趟冷水生了一次病,那前後連傷風都不曾有過。當年與他失散在餘媼家大病一場,那是因爲孤獨悲苦、內心鬱結,初來京城時又病了一個月,並非因着涼,而是被周冰雁馬車撞到,本已氣憤。再與自己相見不能相認,無從訴說,才猝然病倒,趙瑜後來想通這點。內心痛疼不已,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對小喬百依百順,無論如何不肯讓她生氣的原因。小喬天性聰明通透。許多事都能看得開,但她要是鑽了牛角尖能把自己折騰個半死。

在趙瑜眼裡,小喬的笑臉就像太陽,秋高氣爽,天地間彷彿有兩個太陽,交相輝映,那燦爛光景絢麗得難以形容。餘下的行程,便好過多了。

而京城裡,太子送走端王夫婦,當天晚上與太子妃以趙燁身子不適爲由,搬進瑞華院居住。便於照顧兒子。

聽到忠義侯世子黃文義帶着少夫人孫蘭貞白天已住進端王府內院,受託代替端王和端王妃於日常晨昏陪伴外甥趙炫,太子暗自苦笑:這個小喬,她防着他呢!趙瑜把長子放在京城,固然有周全細緻的護衛,若不是小喬從旁勸告,憑兄弟同胞這份親近,趙瑜會二話不說把趙炫完全託付給太子,由太子長住瑞王府照看孩子們。而不是另外東找一個西託一個來守着!

淮南民衆上書盼請端王夫婦迴歸封地,這是他安排的,包括朝堂上的一片讚譽聲,也是太子黨從旁鼓動出來,父皇如他所想,欣喜之餘御批“準”字。

太子想到小喬在江南長大。平日就曾向太子妃透露嚮往江南,期盼能重遊故地,有了這個夫妻同遊的機會,她定然興奮異常,就算趙瑜不想去,也不得不順從愛妻,但他們要全家歸去淮南封地,就必須放下朝廷兵權!

趙瑜寧願留下長子,也不放開手中兵權,這個,太子也想到了,他很失望,更令他心寒的是父皇的態度!

父皇對趙瑜縱容和寵溺從來不加掩飾,這一次做得太過份了,前朝歷代,從未有過不是儲君的王爺帶着兵權返回自己的封地,趙瑜有心作亂的話,他這次就穩操勝券!

如果不是內閣大臣提出,趙炫也不會留下來,太子完全相信,趙瑜日後回京,卻把家眷留在淮南,父皇絕不會說他半點不是!

他是做好一些佈署的,一旦趙瑜入下兵權,西南邊寧遠侯和海防寧安侯即稍做點假動作,再由他和衆臣在朝中把握皇上,慢慢將兵權轉移,重新調兵遣將,全部換防,趙瑜手下都是能人,不見得他的人就不成才!

趙瑜不肯聽話,父皇聽之任之,這些僅成爲空想。

心裡的怨念無限膨脹,太子幾乎把閣老陳德規的話丟到腦後,陳德規說:“端王忠孝,老臣敢保他不會有變故!無論如何,眼下還是同胞兄弟掌勢,若是兵權收回到皇上手中,卻又另有一層思慮——殿下莫忘了,皇上身邊如今有敬王、莊王、仁王,而受寵之勢僅次於端王的,是仁王!仁王有過不被責罰,前兩天還得着皇上賜給城外西南邊小皇莊……”

“不必說了!”

提起這事太子更加心煩,那小皇莊依山傍水,林木景色幽美迷人,趙瑜對這些山水景緻不感興趣,他閒時卻最愛去那裡,父皇不聲不響地賜給了仁王!照着他和仁王的關係,以後只怕連看都沒機會看到那座皇莊,更別提進去住幾天,夏日避暑冬日賞雪!

除非,這天下到了他手中!

可是本來視爲囊中物的東西,現在卻似乎離自己漸漸遠了。

這感覺實在不好!

和太子一樣,仁王也因爲趙瑜不肯放下兵權而滿心不爽,他同樣沒表現出任何不愉快,相反遊興大發,此時正領着一羣宗室子弟、公主駙馬在皇帝剛賞賜給他的小皇莊裡賞看秋景,滿山紅楓此起彼伏,猶如早春盛開的嬌豔花朵,半山亭上翠樓精雅,酒宴正酣,絲竹歌舞伴着衆人尋歡作樂,如醉如癡。

仁王趙瓔正摟着個冶豔歌姬灌酒,擡眼掃見一身着藍色小團花錦袍瘦高個兒的男子走進來,即將歌姬推開,藍袍男子附在仁王耳邊說了幾句話,仁王一臉迷惑:

“兩天都住在端王府瑞華院?他這是爲何?好好的太子府不住,爲什麼住進端王府?若說單隻爲燁兒的身體,本王纔不信!”

他一邊搖頭一邊欲起身,先前那歌姬卻又挨近來撒嬌撒癡將他輕按在軟榻上,仁王指一指藍袍男子:“你看他如何?他可是本王身邊得力的人,你跟了他,有你的好!來來,沈忠,這美人兒賞你了!”

歌姬大駭:她雖然只是仁王府一名歌姬,可已經被仁王寵幸半個多月,夜夜侍寢,人人都覺得她很快就能升爲侍妾,怎麼可以將她轉手賞給侍衛?萬一她肚子裡已有龍嗣了呢?

她急忙拖住仁王袍角,含淚哀求:“王爺……”

仁王將龍袍下襬一拉一摔,負手昂然離去,他現在只想找幕僚解惑,哪顧得這點子無關緊要之事。

女人,不管什麼樣的,幾時想要沒有?

更何況這只是區區一名歌姬,本就爲隨時賞人而備下的,不過暖牀之物,先拿來玩玩而已,至於自己的種子不可能留在歌姬賤婢肚子裡,每天的蔘湯燕窩不是白白給她們吃的!

爲他生有兒女的侍妾出身都不低,只除了,那個搶來的王氏。

她生得實在太美,衆王妃裡數端王妃最嬌豔,這女人只除了氣質欠點優雅從容,相貌絕不輸給端王妃!且她性情是他從未見過的活潑明朗,笑容猶如五月陽光,可是她不肯屈服,他心裡發毛,一不做二不休,就讓她看看他的本事,仁王想要的,非得到手不可!

他得到了,卻也因此大丟臉面,此事若不是太子多事,他完全可以自行處置得當,太子蓄意要踩他一腳,讓他在宗室子弟中好一陣子擡不起頭來,衆兄弟好心爲他辯解也無濟於事,可恨的是連母妃低聲下氣求情,太子也不肯給半點面子!

就算是嫡子,母妃也還是長輩!

百善孝爲先,他該在母妃面前恭敬謙和,行兒臣之禮!

從小到大,看見母妃在王妃和幾個嫡子女面前小意溫良,話都不敢多說一句,母妃也教導他們兄弟倆要謙遜謹慎,切記要聽大公子的話,絕不能有半點違逆!

他和哥哥趙珞都做到了,那時他們什麼都不懂,可現在,憑什麼?

同是父皇的兒子,龍子龍孫,一點點區別是他早生幾年做了長子因而成爲太子,這個又不是不能改變的,統觀歷代前朝,皇儲幾經變換的事還少嗎?

嫡子沒錯,可皇后已經去世了,現在被父皇寵愛珍惜的,是他的母妃,溫柔賢惠的德妃娘娘!

父皇年華未老,母妃保養得當姿容不變,更難得是母妃已經完全掌管了父皇的日常起居,沒有母妃在旁,父皇就覺得凡事不順意,即便寵幸後宮年輕妃嬪,也不肯留宿,總要回到德潤宮來才安心!

照這種情形下去,母妃坐上中宮寶座不是沒有可能,母妃成爲皇后,自己也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可以與太子一比高下!

他不用防莊王,那是個酸儒書呆,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爭搶。

但是他敢,他有這個膽量,也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

眼前這個小皇莊聽說是太子喜愛的,這麼多年來太子沒拿到手,而他輕而易舉,一句話就得到了,這說明了什麼?

父皇心裡母妃的地位牢不可破,節節攀升,俗話說子憑母貴,這是第一件;第二件,父皇對他的寵愛如此深厚,也靠他自己努力得來!

他偶然發現父皇其實有一顆少年人的心,尋歡作樂的勁頭不亞於做兒子的,他投其所好,陪着父皇瘋玩,告知並教習時下年輕人熱衷喜愛的各種玩法,野外或庭院相宜的遊戲都有,甚至房內秘術……當然這個不能是他親自來教,而是在適當的時機,巧妙地將人引薦上去!

這一切,都做得極其隱蔽,父子倆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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