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那要驗的屍體在停屍房裡?她本以爲是要去現場的。謝玲瓏默默地想着,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記得上次蕭今來說衙門不招女仵作的,今天怎麼忽然又叫她來了?
千山把蕭今來搬下來,便往衙門旁邊的那條小巷子裡推,因爲停屍房就在這條小巷的後面,謝玲瓏在後面默默跟上,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發問:
“王爺,衙門裡不是有仵作麼?”
蕭今來頭也不回:“死了。”
“啊?”謝玲瓏一陣惡寒,頓時腦洞大開,讓她驗的屍體該不會就是仵作的吧?
好在千山善解人意,連忙回過頭來,低聲和她解釋:“那仵作年紀大了,一來到這裡就染上了風寒,兩天就死了。”
謝玲瓏忙點點頭,心中暗道,感情他們這是臨時抱佛腳,沒有仵作可用,才把她當壯丁給抓來了。不過倒也沒什麼,左右是美人王爺的事,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哪怕半夜把她從被窩裡拖出來呢,她也不該有一絲一毫的怨言。
沒走多久,就來到了巷子盡頭的停屍房,三人推門進去,屋裡像上次一樣準備了好些東西,千山依次擺弄好,生薑入口,麻油塗鼻,三人才走進了裡面停屍的小屋。
屍體用草蓆蓋着,儘管天氣寒冷,卻還是隱隱散發着一股不可名狀的臭味,職業經驗告訴謝玲瓏,這具屍體死亡的時間應該不短了,而且很可能樣子不太好看。
誰知正當她這麼想着的時候,身旁的蕭今來忽然開口:“怕麼?”
謝玲瓏一愣,隨即昂首:“我就是做這個的,怕什麼?”
他瞥着她,雲淡風輕道:“這屍體不太好看。”
謝玲瓏心中一動,隨即正色:“驗屍是爲的破案,本來就不是爲好看的。”
蕭今來的目中有欣賞一閃而過,謝玲瓏沒有察覺。一旦面對屍體,她的所有職業素養就全都被調動起來了,除了屍體,除了案情,她已不會再關注任何事情。
“那麼我開始了。”
說着,她便朝那屍體走去,擡手準備掀開草蓆。誰知蕭今來的聲音忽又響起:“等等!”
謝玲瓏回頭:“怎麼了?”
蕭今來看着她:“你不穿上你的長袍麼?”
謝玲玲一愣:“長袍?”
蕭今來給千山使了個眼色,千山立刻出去,不一會兒,便從外面捧進一個大木箱子來。瞧見那箱子,謝玲瓏心裡頓時一緊——這不就是她的法醫勘察箱麼!
心裡一激動,腳下生風,謝玲瓏簡直一路小跑着過去接過了箱子。
“這就是我要的那些東西嗎?快讓我看看!”
那箱子沉得很,千山本不想讓謝玲瓏自己接過去的,誰知謝玲瓏太過興奮,一時力大無窮,用力一拽直接就拎了起來,然後穩穩當當地放在了地上。
打開那箱子一瞧,謝玲瓏頓時眼睛就直了。
美人王爺不愧是王爺啊,果真是大手筆!有本事!這纔多長時間,竟然就能把她要求的東西打造的這樣精緻,這樣完美
!
謝玲瓏瞪大眼睛,一邊讚歎,一邊不住地在箱子裡翻檢着,拿拿這個,瞧瞧那個,一雙眼睛亮如明星,那喜悅不禁的樣子,一絲不差,全都落入了蕭今來的眼中。
“王爺你……真是太厲害了!”
謝玲瓏捧着箱子,忍不住讚道。
誰知蕭今來卻並沒有一點驕傲的意思,聲音依舊簡單冷淡:“有兩樣東西打不出來,我已派人去尋天下第一匠人了,需多等些時日。”
聽他這麼一說,謝玲瓏才發覺,原來裡面真的少了兩樣最複雜的東西,一個是顱骨鑿,一個是掛鉤錘,都是開顱用的東西。這兩樣東西形狀確實奇怪了些,對製作工藝要求也頗高,謝玲瓏自己本來是並不奢望這個時代的工匠能打造出來的。
但聽蕭今來這麼說,他似乎是很有信心一定能打造出來?既然他這麼說,那她就放寬心了。雖然少了這兩樣東西,但平常驗屍卻是沒有問題的,因爲這個時代多數都是體表檢驗,要開顱的情況極少極少,就算是她覺得需要開顱,美人王爺或者苦主家屬也不一定會同意,所以先放一放也沒什麼大礙。
撫摸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工具,謝玲瓏心裡感慨萬千,臉上的神情也不由各種變幻。她對着這個箱子又仔仔細細地看了半晌,這才終於站起身來,朝着蕭今來鄭重行了個禮:
“多謝王爺,這些東西,實在是太好了。”
蕭今來似乎已經看過這些東西了,對此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淡淡道:“這是你應得的,今後仔細驗屍就行了。”
“是!”
謝玲瓏又行了個禮,把勘察箱放在一旁,取出裡面的袍子手套和口罩,穿戴整齊,這才走到木板牀前,伸手掀開了蓋在屍體上的草蓆。
“那我就開始了。”
草蓆一掀開來,果然如她所料,這具屍體實在不怎麼好看,第一眼看過去就大致能夠知道,這死者似乎已經死了兩天以上了。
屍體身上的衣服沾滿泥土,皺縮成一團,有一根粗麻繩自頸間繞過,綁住身子,又在背後縛住了他的雙手。屍體頭面處也滿是泥土,泥土之下隱約可以看見面部皮膚腫脹發紫。近來天氣乍暖還寒,這具屍體卻只穿着一層薄薄的中衣,那中衣之上除了泥土,還有許多割裂的痕跡,痕跡之處血跡斑斑,顯然是受了不少傷。
粗略掃了一眼,謝玲瓏不由在心裡默默感嘆,這個死者,死前一定飽受折磨,看來這個案子絕不只是普通的兇殺案。
定了定神,謝玲瓏開始動手剝去死者身上的繩索和衣物,千山也已經拿着紙筆站在一旁,準備隨時記錄謝玲瓏所說的話。
“驗——死者男,年齡三十八至四十五歲之間,身長六尺二寸,膚黃褐色,鼻右側有黑痣一顆。屍僵已緩解,屍斑發展至浸潤期,指壓不褪色,角膜完全渾濁,瞳孔不可見,初斷死亡時間爲二月二十三日酉時到亥時之間。”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日,謝玲瓏說到這裡,頓了頓,又接着道:“也就是兩天之前。”
一
旁的蕭今來點點頭,示意她繼續驗下去。
“死者面目腫脹青紫,口脣指甲發紺,雙眼結膜散在性點狀出血,符合窒息徵象。十指指甲撕裂脫落,結合屍體上各處泥土,初斷應被人以泥土掩蓋,活埋而死。屍體被繩索捆綁,周身有繩捆痕跡,因此推斷繩索爲生前捆綁。前胸及大腿根部有數處刺傷和燙傷,亦爲生前所致,右腳大拇指缺失,傷口有齒噬痕跡,無生活反映,推斷爲死後獸類所傷。”
一連串檢驗推斷不停歇地說下來,屋裡三人的呼吸都不由粗重了,看着屍體上的可怖痕跡,再聽謝玲瓏推斷死者的死亡原因,任誰都能想象得出,這死者死之前,是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千山不由得嚥了一下口水:“十指指甲脫落?”
謝玲瓏點點頭:“活埋的時候掙扎所致。”
千山咂咂舌,再未出聲,蕭今來不說話,謝玲瓏微微嘆息了一聲,清清嗓子,繼續道:“另外,屍體口脣乾裂,有脫水跡象,懷疑死前曾被惡意虐待,長時間水米未進,具體屬實與否,還需進一步查驗。”
“嗯?”蕭今來緊接着出聲,“如何進一步查驗?”
謝玲瓏瞧了瞧自己的勘察箱,不急不緩道:“解剖。”
“解剖?”蕭今來顯然也不知道這個詞的具體意思,但看謝玲瓏的神情,他還是猜測到了一些。“仔細講。”
謝玲瓏琢磨了一下,想好措辭,這才小心地開了口:“解剖的意思就是,倘若王爺允許的話,我會用刀剖開死者的胃,看看他死前吃過什麼東西,多久吃的,以此來準確斷定死者死前遭遇過什麼。”
謝玲瓏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滿是自信與篤定,饒是蕭今來從未聽說過這種事,卻也莫名就相信了她的話。他看着她閃動着光芒的眼睛,並未思索多久就點頭道:
“本王同意了,你驗吧。”
這回倒輪到謝玲瓏一愣了:“不用通知家屬麼?”
千山在一旁搭腔:“王爺的話就是旨意,何須問旁人?”
謝玲瓏這纔回過神來,明白自己身處古代階級社會,王爺的話對於平民百姓來說,自然就是不可質疑的旨意了,即便他們心有不願,也是沒人敢說出來的。
在心裡又默默感嘆了一遍,謝玲瓏從勘察箱裡取出了手術刀。但在下刀之前,她又轉過身來,向千山道:
“麻煩替我準備一隻帶蓋的瓷盆。”
千山一奇:“要那個做什麼?”
自然是用來盛放胃內容物的,只怕你們瞧了那些東西,要三天吃不下飯的——謝玲瓏在心裡默默地想。
這麼噁心的東西,她自然不肯嚇到蕭今來,這才叫千山準備一個帶蓋的,至於做什麼用,她也並沒有打算說清楚。
“一時也說不明白,你且去準備吧。”
千山對謝玲瓏的驗屍手段也深信不疑,立刻小跑着去了,不多時便拿來了她要的東西,謝玲瓏便要求兩人出去外面等着,待他們都出去了,這才操起手術刀,剝開了死者胸前的皮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