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快不愧是府衙裡多年經驗的老捕快,很快就在不遠處僻出一塊鬆軟的沙土地,在上面畫上了附近這塊地方的地形圖。大到寺廟集市,小到草屋山道,一應具細。畫完之後,還依照謝玲瓏的要求,在有關案子的所有地點上作出了特殊標記。
江媽媽的家,竇文的家,馮傑和馮小葵的家,姜勁鬆的家。葉康的家,姜仁的墓地,馮小葵新墓發現的地方,都在這地形圖上清清楚楚地顯示出來,謝玲瓏蹲在那裡看了一會兒,指着其中兩處說道:
“江媽媽和竇文死亡的地方不用看了,葉康肯定不會再去那裡。”
李捕快脫口而出:“那是爲什麼?!”
話出口之後才發覺自己有些失言,討論案情的事本該是由王爺和謝家姑娘做的,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捕快,着實沒資格在王爺面前插嘴。他悄悄向王爺望了一眼,但見王爺沒有反應,這才舒了口氣,看樣子王爺並沒有因此怪罪自己,因爲他的目光也放在謝家姑娘身上,彷彿也在等着她來解釋自己剛纔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玲瓏看到蕭今來這樣看向自己,便知他有詢問的意思,於是不等他問話,直接接着說下去:“案情到此刻可以說已經相當明朗了,葉康是第一嫌疑人,相信大家都不會有什麼疑問。”
衆人聽了這話紛紛點頭。
“此時我們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有兩點,一是抓住葉康,二是找到姜勁鬆……剩下的身體。”
衆人只覺身上一陣惡寒,不由自主拿眼去看那墳包前面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是啊,葉康砍下了他的頭,那剩下的身體呢?
“若想知道姜勁鬆的下落,還得從這裡入手。”謝玲瓏指着那地形圖,繼續道,“以此刻所知,四個死者都和馮小葵有關,確切地說,是都跟馮小葵和姜仁的陰婚有關。江媽媽是媒人,竇文是風水先生,馮傑是做主把馮小葵許給姜仁做陰婚的人,而姜勁鬆則更不用說了。但是這個案子卻並不是這麼簡單,或者說,葉康殺人的原因,並不只是因爲馮小葵死後被拉去和別人配了陰婚。”
話音落下,衆人互相望了望,都有一肚子的疑問卻不知如何開口。李捕快這次學乖了,沒有再脫口而出,但還是看着別人,希望有人能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果然那邊千山還是沒忍住,脫口道:“那到底是爲了什麼?”
謝玲瓏搖搖頭:“我此刻還不知道,恐怕和馮小葵的死因有關,具體的,得查驗過馮小葵的屍體才能知曉。”
千山道:“那還等什麼,咱們趕快把這墳包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謝玲瓏擺擺手:“不急,等我話說完了,咱們分頭行動。”
千山便閉了嘴,謝玲瓏剛想往下說,一直看着她沉默不語的蕭今來忽然開口道:“這麼說,你沒有證據?”
謝玲瓏訕訕一笑:“不錯,我是憑藉一些情況猜測的。”
“什麼情況?”
“這四人的死因。”謝玲瓏指着那地形圖道,
“倘若把他們四人死亡的原因放在一起看,就會發現,葉康絕不僅僅只是爲了殺人這麼簡單。首先,江媽媽是第一個死的,也是死的最快最沒有痛苦的,竇文第二個死,雖然死因和江媽媽一樣,但死後卻被兇手戳爛了嘴,當時我就說過,這個行爲,代表了兇手的一種特殊心理,也就是說,他故意戳爛竇文的嘴是有特殊原因的,這個原因,很可能就是兇手要殺竇文的原因。”
蕭今來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眨了眨,隨即又擡眼看她:“你覺得是什麼?”
“嗯……”謝玲瓏沉吟了一下,“據我猜測,肯定和他的職業有關。但人們不都常說,媒婆靠的是一張嘴麼,爲什麼江媽媽沒有被戳爛嘴,反而是竇文?所以我猜測,可能和他們本來的意圖有關,大家都知道,江媽媽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我之前也曾受過她的接濟……”
這事大家都知道,謝玲瓏和衆人第一次相見,就是在江媽媽的兇殺案現場,那時她還因爲前一天江媽媽說媒的事,被鄉民誣賴成殺人兇手。雖然江媽媽的死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但她確實還是挺遺憾的,因爲江媽媽替她說媒畢竟是出於好心。
“依照江媽媽熱心的性子,替兩邊做媒想來沒安什麼壞心眼,馮小葵和葉康交往十分隱秘,想必她也並不知情。但因爲生前和死後這兩樁媒都是她說的,葉康還是懷恨在心,最終殺了她。”謝玲瓏說着,拿起一旁的木棍,伸手在地圖上江媽媽遇害的地方打了個叉。“在這件事上,江媽媽雖有過錯,但並沒有什麼惡意,因此兇手對待她的手段是一刀斃命,沒有讓她受多少痛苦。”
誰知聽謝玲瓏說完這些,千山卻微不可聞地“嗤”了一聲:“死了配陰婚也救算了,活着的時候,讓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去給一個病鬼沖喜,這也叫沒惡意?”
謝玲瓏臉色變了變,黯然道:“若換成別人,自然不是什麼好事,但對馮小葵的處境來說,嫁進姜家,必定要比在自己家裡過得好。”
衆人想起馮傑的種種惡行,都不禁對死去的馮小葵一陣惋惜。
誰知就在衆人默然不語的時候,蕭今來忽然沉聲道:“並非所有人都貪圖富貴,是不是?”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直勾勾地盯着謝玲瓏的眼睛,謝玲瓏被他這樣的目光籠罩,哪裡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聯想到自己被常安之糾纏,卻拼了命想憑藉自己的本事養活自己的事,她不由得笑了。
“那是自然,馮小葵雖然貧苦,卻也看不上姜家的富貴,她心裡只有葉康一個人,這也就是爲什麼那天晚上,鄰居們聽到馮傑罵馮小葵敗家的原因。只可惜,這一對苦命鴛鴦,人弱力微,最終還是逃不脫這可怕的命運。”謝玲瓏說罷,長長一嘆,回望住蕭今來。
蕭今來的目中看不出喜怒。過了片刻,慢慢挪開了眼睛:“繼續講。”
謝玲瓏舒了口氣,便接着道:“再說竇文,他是死在從青樓回來的路上,同時據調查周圍人得知,竇文此人平日貪財好色,因爲銀錢的事經常與人結怨
,着實算不得什麼好人。姜仁和馮小葵陰婚的墓地是他點的,這裡面他肯定得了不少銀錢,而結合他的死因,我們可以大膽猜測,或許給姜仁配陰婚這件事,說不定也是竇文主動慫恿姜勁鬆的,這也就可以解釋,兇手爲什麼一定要戳爛他的嘴了。”
衆人頓時都倒吸一口氣,紛紛恍然。
謝玲瓏接着道:“當然了,這些只是我的猜測,關於竇文的事,應該再去姜勁鬆的家裡查探一下,詢問他的夫人,想必會有更多的線索。”
說罷,她伸手在竇文遇害的位置上打了個叉:“他和江媽媽一樣,算是已經被懲罰過了,因爲竇文死在二月初八,馮傑死在二月二十三,中間這段時間兇手必然在準備,因爲馮傑和姜勁鬆對他來說是更爲重要的事,所以他不會回到江媽媽或者竇文遇害的地方再去做什麼,同樣的道理,在所有的案子都完成之後,他也不會再回去。”
衆人一時都沒有說話,但看向謝玲瓏的目光裡又都多了一絲欽佩。蕭今來看了看那地形圖,又看回她身上,謝玲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心裡的自信更多,便清清嗓子,繼續道:
“接下來我們說馮傑。馮傑的死狀,可以說是前三個死者裡最慘的,他死前曾遭受虐待,後被活埋,顯然兇手對他的恨意比江媽媽和竇文都要強烈的多。從之前的查探裡可以知道,馮小葵和姜仁生前就情投意合的這件事,其實就是從馮傑的嘴裡說出去的,其他人證一個都沒有。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馮傑在這件事裡面,到底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了。還有,他家裡莫名其妙多出的二百兩銀子,外加他平日濫賭成性,我們其實可以用最大的惡意去猜測他——”
謝玲瓏說到這裡頓了頓,看向蕭今來,蕭今來十分配合,順着她的意思便開口發問:“什麼樣的惡意?”
謝玲瓏抿抿嘴脣:“那就是——馮小葵的死,根本不是自殺,而是和馮傑有關。剛纔我已經說了兇手對待竇文的情況,他明明已經殺死了竇文,卻還要戳爛他的嘴,這可以說是一種儀式,也可以說是一種懲罰,以這種心理來推斷兇手,看他對待馮傑的手段,就頗有深意了。”
“大家都知道,馮傑在死之前,被兇手綁在屋子裡虐待了一天一夜,米水未進。兇手還用刀在馮傑身上弄出無數傷痕,以達到虐待,或者說逼供的效果——至於爲什麼說是逼供,我是根據姜勁鬆接到的那封信猜測的,倘若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貓膩,恐怕只有馮傑的話才能讓姜勁鬆相信,也才能讓他獨自一人匆匆出門。”
衆人紛紛點頭,稱讚她說的有道理。
謝玲瓏繼續道:“和竇文的情況一樣,兇手既然可以輕易地殺死馮傑,爲什麼還要費盡心思把他活埋呢?所以這種手段,很可能跟馮傑生前做過的事有關,根據之前種種線索,加上竇文案子的相同推斷,我們可以猜測——”
話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了口,看看蕭今來,又看看千山和李捕快,似是等着他們的猜測,看和她自己的一樣不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