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玲瓏悄悄擡眼看看端坐在上首的蕭今來,心裡的話卻沒敢說出口,倘若她說出了自己的心軟,想來八成只會換來美人王爺無情的嘲笑。
算了,不如事情結束之後,她自己悄悄去把葉康埋了吧。謝玲瓏心裡這樣琢磨着。要是有可能的話,她甚至想把葉康和馮小葵葬在一起,雖然葉康是殺人兇手,但他也已經死了,恩怨盡銷,倘若能死而同穴,這一對苦命鴛鴦想必應該會瞑目了吧。
“在打什麼主意?”蕭今來忽然出聲。
他其實已盯着她瞧了很久,但見她眉間隱隱有愁容,顯然是在琢磨着什麼事情,他便也一直沒出聲,誰料她也不說話,他這才終於開了口。
謝玲瓏被他這麼一說,頓時拉回了思緒來,面色一窘:“沒,沒想什麼啊。”
蕭今來眉心微微蹙:“你可還記得那四條規矩?”
“啊?哪四條規矩……”她還沒回過味來。但這一句頓時就惹到了她的美人王爺——他定下的規矩,她竟敢不記得?
“你說什麼?”他的語氣頓時就冷了下來。
謝玲瓏這才察覺到了危機感,頓時一個激靈,徹底回過神來:“我,呃,我說,我當然記得了!王爺定的四條規矩嘛,我怎麼敢忘……我全記得呢……”
謝玲瓏一邊說一邊笑,不由自主就有些諂媚起來,蕭今來眼眸裡略過一絲笑意:
“那就說給本王聽聽。”
“第一,少拍馬屁多做事。第二,不許對本王說謊。第三,少逞強……”
話未說完,就被蕭今來打斷:“是本王說‘不許對本王說謊’。”
謝玲瓏眼角一彎:“對啊,我就是按照王爺的話說的嘛!”
“嗯?”蕭今來眼眸一眯,盯住了她。這小丫頭,竟然敢把原話說出來取樂他,膽子真的很大。
誰知謝玲瓏一下子便跳了開去,嘿嘿笑道:“案子破了,屬下給王爺說個笑話逗樂一下嘛。”
看着她絲毫不夾雜別的意圖的單純的笑臉,蕭今來一時也沒了脾氣,只好很給她面子地笑了一下:“本王覺得,你此刻就有拍馬屁的嫌疑。”
但他卻不知道,他這麼一笑,頓時就把謝玲瓏給笑傻了。
她何曾見過他的笑?
別說她了,就連陪着他一起長大的千山,也有許多年沒有看到他笑了——京城裡出了名的不苟言笑的冷麪唐王,竟然會爲了一個小丫頭的一句玩笑話而笑?這說出去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
謝玲瓏還不知道外人怎麼評價美人王爺,她只知道,他這麼一笑,她簡直要窒息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麼好看?這樣的笑,殺傷力有多大?!
“怎麼,被本王說中了?”見她犯傻,蕭今來收斂起笑意,目中透出一絲猜透了她的揶揄意味。
謝玲瓏頓時又大窘起來。
“說,說中什麼?我纔沒有拍馬屁……我,我是在想事情!”一邊說,一邊趕忙費力地把目光從他好看的臉頰上移開。
“想什麼?”
“我想……”謝玲瓏的心思繞了個圈,決定不能被美人王爺這麼牽着鼻子走,她要反擊,於是咳了一聲,沉吟道,“我是在
想,這次跟王爺你要多少報酬合適。”
“報酬?”蕭今來眼角一挑。
她已經在他的安排下做了衙門的仵作,算是有俸祿的人了,還敢單獨跟他要報酬?
誰知謝玲瓏就是有理由,只見她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微微昂首,傲然道:“當仵作,當然是衙門給俸祿了,但是諮詢費就不一樣了,王爺你找我諮詢案子的事,我當然是要收費的。”
“諮、詢、費?”蕭今來一字字跟着她念道。
“對啊,仵作只管驗屍不管破案,王爺找我來幫你破案,算是額外的工作,我要收費天經地義!”
蕭今來輕哼一聲:“沒看出來,你倒合適做生意。”
“啊?”
“無奸不商。”
謝玲瓏頓時瞪了眼:“王爺說哪裡話,我這怎麼能叫奸呢?我這叫合理收費啊,這年頭幹什麼不需要花銀子啊?我的處境王爺你也知道,沒有銀子怎麼能行……”
眼看謝玲瓏又要巴拉巴拉聒噪起來,蕭今來連忙擡手:“好了,你要多少?”
謝玲瓏立時伸出五個指頭。
“還是五十兩?”
謝玲瓏忙搖頭:“怎麼能呢?要這麼少,豈不是污了王爺的名頭?像王爺這樣的身份,我當然是得多要點——我要五百兩!”
一時間,蕭今來以爲自己聽錯了。
她剛纔是說,她向他多要銀子,是爲了配得上他的身份地位?意思就是說,地位越高,要錢越多?倘若要的少了,便等於看不起他——她是這個意思嗎?
這種說法,他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她還敢說自己不奸?真不愧是大商之家的女兒,這小算盤簡直打得叮噹響,一點點也不肯吃虧啊。
見蕭今來不說話,謝玲瓏心裡的小九九又打起來了——他是不是嫌多了?唔,但是自己絕不可以鬆口,要的少了他不會放在心上,只有狠狠地獅子大開口,他纔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也纔會意識到自己的價值。
倘若蕭今來知道她心裡竟然是這樣想的,恐怕當場就要失笑了吧。
好在他們彼此都不清楚對方的心思,只是在這五百兩之上互相猶豫。
最後,蕭今來終於點了頭:“五百兩可以,但此刻我並未帶銀子。”
“沒帶現銀也沒事,王爺你可以打欠條啊!”謝玲瓏轉身小跑着去取了紙筆過來,鋪在蕭今來面前。
蕭今來瞟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大筆一揮便寫下了欠條。謝玲瓏拿來讀了一遍,美滋滋地收了起來:“王爺放心,我不會催的,不過想來王爺你也不會讓我等太久的。”
蕭今來慢慢點了點頭:“本王必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謝玲瓏一心在爲得到這五百兩銀子而興奮,卻沒有察覺到,蕭今來那看似平靜的表情下,其實暗含着很多她猜也猜不透的心思。
※※※
謝玲瓏仍舊是被千山用唐王府的馬車送回去的,因爲這份特殊待遇,謝家不得不鄭重其事地打開大門來迎接她。夜色漸濃,華燈初上,謝家也算是富麗堂皇,但謝玲瓏卻沒來由地覺得厭惡。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地方如此陌生,儘管在記憶
裡,她其實已經在這裡住了很多年了。此時此刻,她只想立刻轉頭回到只住過一晚的唐王府去,哪怕美人王爺再冷嘲熱諷她幾句也沒關係。
昨晚當面戳穿了謝三嬸的陰謀之後,她就被千山接走了,一直忙到此刻,後來謝家發生了什麼,她也不是很清楚。進了大門,只看到來接她的謝三叔,謝三嬸和謝秋玉都沒出現,謝玲瓏還有些奇怪,到了自己屋裡,聽白露一說,才知道原委。
原來謝玲瓏走後,謝三嬸氣不過,又跑去春桃那裡想找存在感,又被春桃給嗆了回去,外加謝三叔一頓責罵。加上之前曾被謝玲瓏紮了一針,謝三嬸又急又氣,一下子病倒了,所以這一天來,謝家裡可算是清淨了一回。
“曹氏雖然老實了,但我看那個春桃尾巴又翹起來了,我就想辦法嚇唬了嚇唬她。”白露得意道。
“啊?”謝玲瓏訝然,“你怎麼嚇唬她的?”
白露伸出一根手指頭:“我就點了她的穴道,然後騙她說,姑娘你給她下的毒還沒徹底解開,讓她最好老實一點!”
“噗……”謝玲瓏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她怎麼說?”
“她自然嚇得屁滾尿流,連連表忠心,說一定會幫着姑娘你對付曹氏的。我倒是告訴她了,曹氏那種潑婦,咱們姑娘還看不在眼裡,她要是樂意鬥就鬥去,姑娘懶得管。”
謝玲瓏笑了:“沒看出來,白露你還是深知我心啊,我本來就懶得管她們,這世上有趣的事多了,哪一件不比在這宅子裡和幾個女人鬥來鬥去有意思?”
蒹葭接口:“那是自然,比如姑娘幫王爺破案,就有趣得很。”
謝玲瓏破了案子,心裡其實還是很激動的,但在美人王爺面前不能說那麼多,她正覺得憋得慌,這回蒹葭問起,她終於可以好好說說了,於是拉着兩人坐下來,仔細地講起了破案的前因後果。
蒹葭和白露聽得津津有味,謝玲瓏說的也很帶勁,但說到有關於美人王爺的部分,她當然是略過的,畢竟美人王爺之於她,到底還是心底一個私密的存在,她暫時還不想和人分享。
“你們倆,想回王府嗎?”故事講完了,謝玲瓏忽然這麼問她們。
白露還以爲她是在問她們是否願意踏踏實實伺候她,連忙道:“我們是王爺派來伺候姑娘的,自然是姑娘去哪裡我們去哪裡!”
倒還是蒹葭更加善解人意,一眼就猜出了謝玲瓏的意圖,莞爾笑道:“我們回不回王府,不是得看姑娘的心意?”
謝玲瓏點頭笑了,但心裡卻微微嘆息了一聲——她們自然是想回王府的啊,她看得出來,她自己又何嘗不想回去呢?本來今天就不想回謝家了,但案子已經破了,她又沒有正式到衙門報道當仵作,再繼續留在美人王爺身邊確實有點不合適,只好聽了他的話,乖乖回來了。
臨走,他還對她說,叫她回去安心等消息,她覺得他這話裡似乎有什麼深意似的,但也許可能只是讓她等下一個案子的意思,或者說,在下一個案子發生之前,她也有可能見不到美人王爺了,一想到如此,謝玲瓏就頓覺很是惆悵,別的也不想多說了,只想趕快躺倒睡覺。
也許在夢裡,還能和美人王爺再見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