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妃坐在榻上,將手裡的大戒指重重往旁邊一摔,又咬了咬牙。但生氣歸生氣,無論如何她也拗不過太后去,更不能當衆和太后撕破臉,所以只好任由謝玲瓏跟了太后的人去。
“既然太后娘娘又召喚你,你就去吧,小心地伺候着!”常太妃說着,把“小心”兩個字故意咬的特別重。
謝玲瓏心裡一樂,回答道:“是,謹遵太妃娘娘教誨。”
說罷她就隨着宮女一道,慢慢地退出了這讓人渾身不自在的宮殿。
謝玲瓏走的時候低着頭,滿臉嚴肅,實際上心裡早已經笑瘋了,她不知道她走了之後常太妃會怎樣的生氣,想來那種憋屈的樣子一定很好看吧。
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常太妃吃癟,她就不由自主聯想到常安之吃癟,一想到常安之吃癟,她就覺得痛快極了,天底下簡直沒有比這更痛快的事了,要不正走在皇宮大內裡,她簡直就要哼着歌唱起來。
走了不多時,又回到了慈寧宮門口,謝玲瓏一邊走一邊盤算着,進去了要好好地謝謝太后娘娘,如此這般救了她。但誰知那太監帶着她在慈寧宮的門口打了個轉,卻忽然停住腳步,道:“太后娘娘乏了,已歇息下了,姑娘可自己出宮去。”
謝玲瓏頓時愣在那裡,她當然知道太后說頭暈那是騙常太妃的,卻沒有想到太后救了她卻並不想見她,這是什麼道理?做好事不留名嗎?
謝玲瓏想來想去想不到原因,愣愣地看了半晌自己手中的匣子,只好轉頭和白露又再次往宮外走去。
好在這一次她們沒再被常太妃攔住,不僅如此,剛剛走出去沒多久,她們就看到了美人王爺的軟轎,從綿長高聳的宮牆那邊緩緩走來。
白露頓時一喜:“姑娘,王爺來接咱們了!”
謝玲瓏卻忽然停住了腳步,此時此刻她看過去,只見明晃晃的太陽下,蕭今來頭上的白玉冠明晃晃的反射着光芒,讓她一時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就那麼靜靜坐在軟轎上,隨着轎子的起伏上下晃動,彷彿周身都散發着光芒,那光芒比這正午的日光還要烈。
但她卻完全顧不得這毒辣的日頭了,她簡直恨不得此刻就撲上去,狠狠地抱住他。
剛剛經歷了差點就被害了的驚險,此刻忽然看到他,她才發覺,原來他的身邊,纔是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王爺!”謝玲瓏快步走到蕭今來的軟轎邊,擡起頭,低低喚了他一聲。
蕭今來只瞧了她一眼,便發覺她的臉色有些發白,頓時便皺了眉頭。白露見狀,幾句話簡單把發生的事情說了,蕭今來的目光重又落在謝玲瓏眼睛上,一點點擔憂從他眼裡蔓延開來,但他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淡淡道:
“先回府再說。”
回去的路上,謝玲瓏少有的一路無話,坐在馬車裡但只默默地瞧着蕭今來。蕭今來被她看的久了,便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本王臉上有東西麼?”
謝玲瓏連忙移開眼睛,搖頭道:“沒,沒有……”
“那你是在看什麼?”
“沒什麼。”她轉頭看向車窗外,但餘光還是在不捨地留戀在
他臉上。
讓她怎麼說,難道說剛纔差一點被常太妃扣下,她很害怕?他來接她,她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此時此刻很眷戀他?
她要是真的這麼說出來,恐怕立刻就會招來他的嘲笑吧。謝玲瓏深知自家王爺這毒舌脾氣,所以她知道自己這會兒還是閉嘴的好。
可誰知道她自己不說了,蕭今來反而要來撩撥她,他看了看她,突然就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傻丫頭,是不是嚇着了?”
謝玲瓏頓時傻在那裡了。
——美人王爺,一言不合就動手動腳這樣真的好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啊,你知不知道有一個詞叫“摸頭殺”啊,你這麼摸我的腦袋,我可是會小鹿亂撞的我跟你說!
然而就在謝玲瓏剛剛發愣,開始小鹿亂撞的時候,蕭今來卻劈手把她手中的那個匣子奪了過去。
“怕什麼,本王不是說了會接你的麼?就算本王不接你,還有太后護着你,這不,太后都賜了你東西了……”
他面無表情地說着,一面順手打開了那匣子,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謝玲瓏總有一種錯覺——他在提到太后娘娘的時候,語氣似乎不太好。
這是爲什麼?
但眼前的情形卻容不得她多想了,只見那匣子打開,小小的車廂裡忽然便盈滿了光芒,方纔在慈寧宮的時候,她得了簪子,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連忙收了起來,這會兒再次打開,她才發現,那簪子的玉潤光華,比她想象的還要美。
“這……似乎有點太貴重了。”謝玲瓏愣了片刻,猶豫着說。
蕭今來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暗沉的東西,隱隱約約地飄在那裡,襯得他的一雙美目有些黯淡,又有些詭譎。
“確實是好東西。”他冷冷道。
謝玲瓏把這話聽到耳裡,好似她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似的,頓時緊張起來,她想了想,連忙道:“按理說,我不過是巧立名目進宮的,也沒什麼功勞,太后娘娘這簪子,怕不是賞我的吧?”
蕭今來瞟她一眼:“你的意思是,這簪子其實是賞我的?”
謝玲瓏點頭:“對啊,太后娘娘有可能在招攬王爺你啊,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理由?”
蕭今來涼涼勾起嘴角:“我一個雙腿殘廢的人,有什麼值得招攬的?再說就算招攬,也不至於賜這麼貴重的東西,給我的貼身丫鬟吧?”
謝玲瓏被這麼一噎,頓時沒了言語。
是啊,她自己覺得自己還不錯,但在別人眼裡,她還不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而已?就算要向王爺示好,也不至於拉攏一個丫鬟啊,太后娘娘在後宮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不至於連這點事都掂量不清吧?
那麼,她賜了她這麼貴重的簪子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謝玲瓏想不明白,卻也沒有勇氣再去看蕭今來了,她怕看他一眼,又被他嘲弄一頓,那就實在沒什麼意思了。
輕輕嘆了口氣,謝玲瓏低下頭,把目光從那玉簪上移開,但誰知身旁的美人王爺卻忽然伸手,將那簪子輕輕捏了起來,放在她髮鬢邊比劃了比劃,緩緩道:
“有件事你不知道,本王來告訴你。自打先皇駕崩,太后娘娘便一直鬱郁不歡,從前她很喜歡和人一處說笑,但近幾年卻只喜一個人待在宮裡。皇上登基的這三年裡,太后只賞賜過三個人。”
謝玲瓏沒敢擡頭,只豎起耳朵聽着,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也是一個很不好的消息,但她卻必須聽下去。
“第一個,是左丞相隆元化的嫡長女,後來被欽定爲皇后,只等一年後與皇上舉行大禮。第二個是大將軍武高陽的幼女,後被定爲貴妃,也等一年後,與皇后一同入宮——”
蕭今來話音未落,謝玲瓏已經懵了。
她擡眼看了看,蕭今來手中,還放在她髮鬢邊的那根貴重的玉簪,連忙歪了頭,往一邊躲去。因爲用力太猛,她的頭“咚”的一聲徑直撞在了馬車壁上,惹得外面的千山一下子停了車。
“王爺?”
蕭今來冷聲迴應:“無事,繼續走。”
馬車又行駛起來,謝玲瓏卻已經躲到了車廂的一角,看着那玉簪撇起了嘴:“趕緊,趕緊放起來吧!”
蕭今來看看玉簪,又看看她:“這麼好的東西,難道不戴上試試?”
“我可戴不起,還是趕緊放起來吧,我要是知道這些事,當時說啥我也不能拿啊,這,這玩意兒還能還回去麼……”
話雖這麼說,但謝玲瓏心裡也知道,當時的那種情況,即便她知道太后親自賜東西給人都是懷有把那個人變成兒媳婦的想法,她也無法拒絕,更何況收了的東西,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還回去的。
謝玲瓏此刻只覺得欲哭無淚,彷彿蕭今來手裡拿的不是個玉簪,而是個火棍,下一秒就要燙着她了似的。
蕭今來覺着那玉簪又琢磨似的瞧了半晌,才輕輕一笑,反手放進了匣子裡,謝玲瓏見狀,這才稍稍舒了口氣,坐正了些。
“怎麼,你好像很怕這簪子似的?”
謝玲瓏瞪了眼:“怎麼能不怕啊,我可不想被太后弄進宮去給小皇帝做妃子啊!”
蕭今來語氣淡淡:“做妃子,那是多少女子的夢中所想,怎麼到了你這裡,反而不願意了?”
“我當然不願意了。”謝玲瓏撇撇嘴,“一輩子困在那深宮之中,和一羣女人爭寵鬥來鬥去,有什麼意思,我纔不要過那樣的日子,我要在外面自由自在的!”
“哪怕一輩子做一個叫人看不起的仵作,整日對着死人?”
謝玲瓏皺眉,一擺手:“仵作怎麼了,檢驗屍首,得到證據,破掉疑案,找出真兇,這是誰都能做好的麼?這叫正義,這叫俠氣,一般人是不會懂的!”
看她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蕭今來彎了彎嘴角:“那一輩子在本王身邊做丫鬟呢?”
“丫鬟也比做妃子強啊,王爺你想啊,那深宮之中,就連個鬧市街都沒有,悶了也不能上街逛逛,想想都覺得可怕。”
蕭今來的嘴角彎的更深了,他拍了拍那匣子,道:“可是太后的信物都在這裡了,你也知道她不會隨隨便便賜給人東西的,這件事,要如何解決?”
謝玲瓏頓時被問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