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話終究無法反駁,謝玲瓏只好撇撇嘴,任由他攬着自己的腰,從樹頂躍到了地面。雖然他很自信那點傷對他來說沒什麼,但她還是感覺到,在落地的那一刻,他的氣息一亂,腳步也虛浮了一下。
她連忙掙脫了他的懷抱,反手扶住了他,但得來的卻是他的一聲嗤笑:“本王還算不得傷員。”
說罷,他又笑了一聲,然後攬着她的腰,大步往前走去。
謝玲瓏被他緊緊攬在懷裡,雖然追兵還沒走遠,但此時此刻的安心卻是從未有過的,她一面雙頰紅紅,一面在心底百轉千回,最後終於化作一個無聲的微笑,漾開在他的懷抱裡。
美人王爺似乎對這一帶都很熟悉,不多時,就帶着謝玲瓏摸索着穿過樹林,向山坡上走去。
他們就這麼摸着黑走了很久,冷風呼嘯,天色晦暗,謝玲瓏的頭疼未曾減輕一些,但她卻並不覺得苦,反而只爲蕭今來的傷勢擔心。
真的希望他們可以快點找到一個落腳之處,讓她能替他查看一下到底傷勢如何。
又走了不知多久,山漸漸高聳起來,風愈發冷了,而天色竟也稍稍有些泛白,就在謝玲瓏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走下去的時候,蕭今來忽然出了聲。
“到了。”
謝玲瓏連忙擡頭一瞧,只見他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山坳中,那山坳裡樹木茂密,層層疊疊,看不出一點可以落腳的地方。
“這是……”
蕭今來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用未受傷的那隻手拖着她,大步向那山坳走去,走到近前,謝玲瓏才發現,原來這山坳並沒有她看到的那麼險峻,一旁還是有路可以下去的。
順着小徑走下去,走進密林,不多時,一個碩大的洞口出現在眼前。
“這是萬水的落腳地。”蕭今來說着,拉着她走了進去。
那山洞之中意外的乾淨,進去不遠便有幾個石頭壘出來的桌椅擺放在那裡,石桌椅上一塵不染,彷彿常常有人在這裡落腳一般。
模模糊糊的,謝玲瓏看到石桌上似乎有一盞油燈,旁邊好像還有火石。她連忙摸索着把油燈點起來,然後再拉了蕭今來坐下。
“王爺,快讓我瞧瞧你的傷!”
油燈火光照耀下,謝玲瓏終於看清了蕭今來的傷勢。
只見他整個右臂連同右邊胸部的衣服都已經被鮮血浸染,他們逃離了這麼久,那些血跡都有了要凝固的跡象,又紅又暗,在昏暗中看起來越發可怖。那支箭就那麼直直插進了他的手臂裡,想來方纔他已經順手摺斷了一半的箭身,此刻只留有小半截露在外面,而那箭簇則已經整個都沒入手臂中了。
謝玲瓏觀察了一下,看傷口的樣子,似乎箭上並沒有淬毒,這才稍微放了一絲心,但這傷口仍然不容樂觀,箭要快些取出來,還得儘快縫合止血消炎才行。
“流了這麼多血,有可能傷了動脈。”謝玲瓏喃喃說着,轉身便去撕自己的衣服。
“動脈?”蕭今來一皺眉頭,“那是什麼?”
謝玲瓏此刻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給他解釋這種事,只是用力撕着衣角,但是她頭暈目眩的感覺此
刻剛剛褪去一些,又加上之前的顛簸爬山,此刻手上完全沒有力氣,撕了半天那料子很好的外衫也沒有被撕開。
蕭今來不由皺眉:“你做什麼?這衣裳不乾淨,不能包紮。”
謝玲瓏默默翻了一個白眼——她一個學醫的,這點事還用他來教嗎?撕了布條是爲了綁在近心端給他止血的啊。
但看謝玲瓏不回話,只是拼命的撕啊撕,蕭今來終於看不下去了,伸出那隻沒受傷的手去,微微一用力,“撕拉”一聲,搞定了。
謝玲瓏瞧瞧他,不由撅起嘴來,顧不上說話,先把布條給他綁上了再說。
他坐在那裡,她站在他身側,湊過去替他綁布條,彎腰的一剎那,兩個人的臉險些貼在一起。雖然他受了傷帶着一身的血腥味,但他髮鬢之間那熟悉的好聞的香氣還是不受控制地鑽進她的鼻子裡,弄得她的心裡無端癢癢的。
而他,則也感受到了她的溫度,好像這一路走來,擁她在懷裡的那種感覺一般。
本來只是繞兩圈系兩下的事,卻不知爲何,被他們的沉默拖的時間彷彿停滯了一般。
兩個人就這麼湊近着,誰也沒有先離開的打算,謝玲瓏臉頰紅紅,綁好了布條,想了想,乾脆仔細翻看一下他的傷勢算了。於是愈發仔細看去,看到應該沒有傷及特別大的動脈,這才又放了些心。
許久後,謝玲瓏直起身來,輕咳一聲:“額……我的藥箱在馬車上,要是能拿來就好了。”
話雖這麼說,但也只能說說而已,他們是跑了出來,千山和萬水要對付那麼多人,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且未知,何況回到馬車中去拿藥箱?
想到這裡,謝玲瓏的心不禁又蒙上了一層陰影,想來這荒山野嶺之中,拖來拖去,美人王爺的傷出了什麼問題可怎麼是好?
就在她眉心緊鎖之計,蕭今來忽然戳了她一下:“去那邊翻翻。”
“嗯?”謝玲瓏一愣,連忙順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
方纔她只顧着查看他的傷勢,並沒有仔細觀察這個山洞裡的情形,這會兒一瞧,原來不遠處的角落裡,還放着一隻不大不小的木箱。
謝玲瓏連忙快步走過去,打開木箱,只見裡面整整齊齊地碼着幾個小瓷瓶,還有匕首和酒,還有乾淨的紗布,旁邊還有油紙包包着的一包東西,她拎起來聞了聞,裡面似乎是肉乾。
“這可真是厲害了!”謝玲瓏頓時感慨了一句,然後抱了那些瓷瓶到桌子上。
“麻灰的是止血藥。”蕭今來立時道。
謝玲瓏連忙拿出那瓶藥來,又打開酒罈,在匕首上仔細擦拭了一番,呼了口氣,道:“那我這就幫王爺把箭簇取出來吧。”
蕭今來點點頭。
謝玲瓏舉起匕首,忽然想到,這裡連麻藥都沒有,美人王爺這般挺着,和那關二爺刮骨療傷也算是有的一拼了——他能扛得住嗎?
見她眉心微蹙,蕭今來似乎立刻就知道了她在想什麼,只見他反手便抄起了那酒罈子,仰頭“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然後悠然一笑:
“好了,這下可以開始了。”
謝玲瓏看着他,心中頓時酸澀
交集,眼眶不由一熱。猶豫了一刻,她終於點點頭,咬牙開始動手。
皮肉被匕首鋒利的刀刃割破,血汩汩地流出,藉着微弱的燈光,謝玲瓏屏氣凝神,穩定而快速地取出了那箭簇,又狠下心來,在蕭今來的傷口上撒上了烈酒消毒,這才替他包紮起來。
“這只是初步包紮,天亮了還是得想辦法拿到我的藥箱才行。”
整個過程雖然沒有持續多久,但謝玲瓏能夠想象得到沒有麻藥的那種撕裂的疼痛,而美人王爺就那麼端坐在那裡,一聲也不出,他這麼能忍,讓她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各種心思一時之間全都涌了上來,彷彿在心裡打翻了五味瓶,此刻瞧着他蒼白的嘴脣,和額角的冷汗,她的眼角忍不住溼潤了。眼淚滿溢到眼眶,謝玲瓏連忙背過身去擦了一下。
蕭今來全都看在眼裡,他深呼了一口氣,輕聲問她:“……可是怕了?”
謝玲瓏不是怕。她是心疼的。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本該在王府裡過着富貴悠閒的日子,他本不該來這種荒郊野地受這樣的苦的。
但是她卻不能說出來這話來,也不知是怕他不好意思,還是怕自己不好意思。
於是想了想,她只好點頭承認:“我是怕……怕王爺的傷口有什麼閃失。”
蕭今來卻擠出一個笑容:“本王相信你的醫術,你也應該相信本王的人——千山和萬水不會那麼廢物的。”
謝玲瓏眼睛一亮:“他們很快就會來找我們的?”
蕭今來微微點頭。
“但咱們來時,千山似乎已受傷了?”謝玲瓏擔憂道。
“受傷是常事,等他來了,還需你給他治傷。”
謝玲瓏用力的點頭:“那怕什麼,只要他們能平安回來!”
蕭今來看看她,忽然伸手:“過來。”
謝玲瓏其實站的離他並不遠,但他這麼說,豈不是意思讓她站的更近一些?再近就貼上了啊?但謝玲瓏一心只擔憂他的傷勢,也沒多想,立時就聽話地貼了過去。
蕭今來的手便撫上了她的頭髮:“頭還疼嗎?”
謝玲瓏搖搖頭:“早不疼了。”
“可想起什麼了?”
她再老老實實搖頭:“沒。”
蕭今來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謝玲瓏捕捉到了,她不由得有些灰心:“早知道是這樣,咱們就不該過來看了,倘若不來,也就不會遭到暗算,害王爺你受傷……”
蕭今來搖頭一笑:“傻丫頭,他們盯上了咱們,今天不動手,遲早也會動手的。”
謝玲瓏憤然:“他們早就盯上咱們了?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要知道,他們是連夜離開的漳州府,幾乎馬不停蹄地就趕到了東明城,那些人即便立時發覺了留在漳州府府衙的不是他們本尊,快馬來追,也不應該會這麼快,而且這麼多人埋伏啊。
“他們各地都有人,只需傳遞消息就夠了。”蕭今來替她解了惑。
“可是……可是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我們是來東明城,而且來我們家老宅了啊?難道……難道我們之中有內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