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黑衣人過來時,已經摘下了自己的蒙面,謝玲瓏猜的不錯,他正是失去了爵位繼承權,又身擔從軍中逃跑的罪名,最後不得不扮作女子勉強在唐王府安身的原齊國公世子常平之。
而那個紅衣人,雖然最後也沒看到他的長相,但八九不離十,他一定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常安之了。當時謝玲瓏沒有聽出他的聲音,許是因爲他用了假聲,此刻回想起來,那說話的語氣,除了常安之,這世上絕不會再有第二個。
可是,常安之爲什麼會來此地截殺他們?常平之不是留在京城的麼?怎麼也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還有,在剛纔的情況下,常平之想要留下常安之一條性命,自然情有可原,美人王爺生氣也是正常,可是這裡面又關她什麼事?憑什麼要讓她白白受兩個時辰的罪,而不肯給她解穴?
美人王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謝玲瓏這樣想着,忍不住瞪了蕭今來一眼。敏感如蕭今來,又怎會感覺不到她的目光。抱着她走回馬車裡,放下車簾,蕭今來順手就把她丟在了軟墊上,力道之大,讓謝玲瓏忍不住又抱怨屁股疼。
“王爺你……”
“怎麼?惱我了?”蕭今來斜她一眼。
謝玲瓏賭了氣:“就是惱了,怎麼樣?!”
憑什麼不給她解穴啊?你們鬥你們的,關她什麼了?
誰料蕭今來卻一聲冷笑,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好啊,那你就惱吧,本王不會再理你了。”
說罷,向車外的千山吩咐一聲,讓車隊迅速整頓,一定要趕在天黑前到達下一個城鎮。
因爲有了蕭今來的吩咐,車隊行進的特別快,馬車自然也顛簸的格外厲害,躺在車廂裡不能動彈的謝玲瓏自然因此受了不少罪。
越是這樣,她就在心裡越發惱了蕭今來,到最後,她甚至連話也不想和他說了,於是便乾脆閉目養神,誰知道馬車晃晃悠悠地,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直到馬車停下來,她被千山叫醒。
“姑娘,醒醒吧,到客棧了。”
謝玲瓏睜開眼來,迷迷糊糊向外一望,才發覺外面天已經黑了,而馬車也已停到了一家客棧門前,但本該在車廂裡的蕭今來卻不見了蹤影。
“王爺呢?”
“王爺的傷口崩開了,進去換藥了。”
“什麼?!”謝玲瓏一激動,連忙想爬起來,誰料身子卻動也動不了,她纔想起自己還被點着穴的事。
但是轉念一想,有點不對勁,這時候天都黑了,兩個時辰應該早就過去了,按說她的穴道應該早就解了纔對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邊千山見狀,又訕笑着發話了:“姑娘的穴道應該已經解了,只是被點穴時間太長,身上血脈不通,緩上一會兒就好了。”
“哦……”謝玲瓏皺着眉頭,“可是我動不了,怎麼下車進客棧去呢?”
千山露出一個頗爲爲難的表情:“王爺說……”
“說什麼?”
“王爺說……姑娘可以就在這躺着,等到能動了,再進客棧不遲?”
“什麼?!”謝玲瓏立時氣的臉都紅了,“他,他就這樣把我扔在馬車
上?”
千山苦笑一聲,卻什麼也不敢再說了。
“謝姑娘,對不住,王爺就是這樣吩咐的,我也不敢不照做啊……不成,我得走了,進去遲了,王爺又該罰我了……”
千山飛也似的跑走了,留下謝玲瓏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馬車上,好像被人遺棄了一樣。
蕭今來!
你是不是腦子有根弦抽了?到底爲什麼這樣對我??
謝玲瓏心裡的咆哮沒有人聽見,她兀自躺了半晌,終於明白,要想離開這裡,還是得靠她自己。
千山說的沒錯,她就是被點穴時間太長了,身體僵住了,待她稍稍有點知覺之後,就感覺到了全身上下都酸痠麻麻的那種滋味,那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爬一樣的酸爽,她一輩子也不會忘掉。
誰知,就在她跟身上的痠麻作鬥爭的時候,敞開的馬車門外忽然出現了一個黑影。
“哎呀——”謝玲瓏登時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瞧,只見來人一襲黑衣,手臂上胡亂地纏着繃帶,本來就削瘦的身材在黑夜裡更顯清減,不是常平之是誰?
“哎,裘真,是你啊……”謝玲瓏不禁脫口,但很快就改了口,“哦,不對,該叫你常平之吧?”
話說完,她忽又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狀況實在有些狼狽,不太適合打招呼,於是不自覺地便紅了臉,連忙轉移話題:
“你,你怎麼在這裡啊?”
常平之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但聲音還算溫和:“我……路過。”
謝玲瓏仍舊有些尷尬:“嘿,你看我,穴道是解了,但還是站不起來,只能這樣跟你說話了,你別見怪啊……”
常平之卻不說話了,只用一種似乎在柔和中帶着悲傷的目光望着她,望了一會兒,開口道:“姑娘莫急,很快就會好的,屬下……還是先走了。”
謝玲瓏有些鬱悶。
她自然是沒有讓他幫忙的意思,他至於跑的這麼快嗎?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裡,有個人說話也是好的啊,怎麼說走就走啊?她好歹也是救過他的命的人啊,這麼冷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謝玲瓏兀自哀怨了一回,但終究再也沒人來理她了,她只好在十一月讓人瑟瑟發抖的寒風中努力活動着身體,最後能動了,才慢慢挪下馬車,來到客棧裡。
好在蕭今來沒有做的太絕,還讓小二給她留了熱飯,謝玲瓏吃過了飯,覺得這麼下去不是回事。她得去好好問問,美人王爺到底哪根筋不對勁了,沒準她還能幫他捋直了也說不定。
他是她的美人王爺,她可不想一直跟他鬧彆扭。
到了蕭今來的房門口,謝玲瓏擡手敲門,許久,蕭今來的聲音才懶懶傳來:“誰?”
“是我啊,王爺。”謝玲瓏用盡量溫柔的聲音說道。
誰知裡面的蕭今來卻冷的像冰:“你來做什麼?”
謝玲瓏強壓下自己要爆發的火氣,長長舒了一口氣,愈發柔聲道:“我聽千山說,王爺你傷口崩了,我來看看……”
蕭今來立時迴應道:“用不着你,我已經弄好了,你走吧。”
謝玲瓏在門外頓時氣的咬牙切齒。
好啊,連傷
口都不讓看了,到底她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被他這麼對付?!不看就不看,誰還沒有點小脾氣呢,你不理我是吧,那我也不理你!看誰熬得過誰!從現在開始,到京城之前,我要是但凡跟你說一個字,我就不姓謝!
謝玲瓏在心裡默默吼了一通,心裡這才舒暢多了,轉身準備回房去,然而經過護衛們住的房間時,謝玲瓏又忽然想起了常平之。
老實說,常平之這一劍受的算是有點冤枉,不過美人王爺的脾氣,那也是沒得說。想到此處,謝玲瓏便惦記着去給常平之送點傷藥,慰問慰問,於是回房拿了藥,轉去找常平之。
誰知敲開了門才被別的護衛告知常平之已經歇下了,謝玲瓏十分悻悻,只好將傷藥送給那個護衛便離開了。
蕭今來在房間裡卻還是醒着的,不多時,千山進來了,端了熱水來替他清洗傷口,然後上藥。
“她回去睡了?”
千山自然知道這個“她”問的是誰,連忙答道:“是啊!”
“沒去別的地方?”
千山頓時心裡一突,手上便不由自主停了一停,然而這點小動作卻瞞不了蕭今來,見蕭今來望向他,他只好苦笑着說出了實情:
“謝姑娘她,她去給護衛們送了點傷藥……”
蕭今來眼眸一暗:“哦?給誰?”
“呃……就是給護衛們啊。”
“她隨身帶着的只有一瓶傷藥,夠誰用的?”蕭今來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
千字不禁在心底暗自叫苦,謝姑娘隨身帶着的那瓶傷藥,自然是給王爺用的,平日哪裡還曾給第二個人用過?這會兒忽然拿去給護衛們,說也說不過去啊。
思來想去,千山覺得以自家王爺的頭腦,他就算瞞得過一時也瞞不過一世,於是便老老實實地道出了實情:“謝姑娘她,她其實是去找常平之的,但常平之沒見她,她就隨便將那傷藥送人了……”
“隨便……送人了?”蕭今來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
千山咂咂嘴,什麼也沒敢再說——那是王爺的專用傷藥啊,謝姑娘這事弄的,不光惹了王爺生氣,怕是常平之和那個拿傷藥的護衛也得跟着倒黴了。
蕭今來話音落後,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後來千山想了想,還是試探着道:“爺,我看那常平之,其實也沒什麼……”
然而這話一出,瞧見蕭今來臉色,他頓時就知道自己說錯了。
“你的意思,是她自作多情……?”
千山心中暗暗叫苦——我的好王爺啊,謝姑娘自作多情也是對王爺你啊,哪裡還有別人?從始至終她連正眼看都沒看過那常平之一眼,您這是吃哪門子飛醋啊?
但心裡想是這麼想,嘴上卻是不敢說出來的,千山知道自家王爺這點心思,除了謝家姑娘,誰都勸不來,他此時此刻,他最明智的選擇,就是乖乖地閉嘴。
然而讓千山沒想到的是,那謝玲瓏也是多少有些氣性的,好端端地被人拋在冷冰冰的馬車上凍了那麼久,她心裡哪裡能不惱蕭今來?就這樣,因爲無端出現的常安之和常平之兄弟,他惱了她,她也惱了他,在回到京城之前,兩個人竟然沒再多說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