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者不再吵鬧,他握住自己沾滿新鮮血液的手指,走路都不敢太用力。
四樓非常安靜,一片死寂,看不到什麼人,宣雯和肅默也不知道失眠者在害怕什麼。
悄悄走了十幾米遠,他們停在了重症轉輕症日常護理病室旁邊,失眠者拿出了一大串鑰匙,試了很久纔將門打開。
醫院整體裝修偏淺色風格,給人乾淨明亮的感覺,可這間病房卻非常的陰暗,牆壁、地面和被子上全部被人用筆畫上了不規則的線條,那一條條黑線組合在一起,如同漩渦般,盯着看的久了,似乎靈魂會被吸進去。
“我睡不着的時候,就會拿筆去記錄腦子裡那些聲音。”失眠者捧起牀上的被子,原本被子應該是白色的,現在被他畫成了黑色。
“你說這些線條是聲音?”宣雯很感興趣,她無視了肅默的提醒,也進入了護理病室內。
外面的肅默是乾着急,他本想等失眠者進入房間,立馬關上門逃跑,誰知道宣雯是真的想要幫對方治病。
“你們仔細聽。”失眠者將被子放在耳邊,他的眼珠立刻開始翻動,彷彿有無數聲音如同絲線般鑽進了他的耳朵。
宣雯也如此照做,被子末端的線條開始彎折,開始是像水波,接着像是藏在水面下的游魚,各種夢囈響起,全是臨死前的遺言。
宣雯沒有理會發瘋的失眠者,她好像踩着特殊的旋律舞蹈,在暗色調和一聲聲夢囈裡來到牀邊。
扔掉枕套,枕芯之上畫滿了人臉,一張張不同的面孔重合在一起,他們生前從事着不同的工作,過着不同的人生,可死亡卻是那麼的公平。
宣雯卻不管不顧的坐在了那張病牀上,夜幕降臨之前的餘光照在她的身上,那雙手溫柔的拿起枕頭。
有人想要看一眼女兒,有人覺得孩子故意不給自己治療,有人願意把遺體全部捐獻,有人在不斷的哭和後悔。
如同靈異故事裡的“公主”,宣雯擡腿躺在了病牀上。
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心理醫生,她是一位心理犯罪殺人鬼!
後腦枕着滿是人臉的枕頭,宣雯面帶微笑的閉上了眼睛,她好像夢到了非常開心的事情,臉上的表情很放鬆。
所有聲音最後都匯聚成了一個共同念頭,無數線條朝着某個方向涌去,失眠者痛苦的吼叫着,他好像一個被無數根細線操控的木偶,別說睡眠,他一閉上眼睛,腦子就被各種聲音支配。
枕頭套會一直更換,但枕芯卻藏着逝者最後的記憶。
聲音越來越大,線條也彷彿從藏在水下的魚,變成了粗大的蛇和成片的陰影。
門口的肅默不敢過去,他以爲宣雯被迷失了心智,大聲呼喊求救。
“線條的末端是患者後腦,源頭是在……”纖細美麗的手指像撫摸琴絃一般在黑線上划動,宣雯走向病室內唯一靠近房門的病牀:“衆多死者都用過的枕頭。”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治病救人只是順手而爲,她更熱衷於體驗患者最後的死亡,平淡的日子裡有帶着暖意的幸福,像冬天捧着一杯熱茶,而臨終的那段時光沉澱着一輩子的記憶,就像是一杯回味無窮的酒,怎麼品嚐都覺得不夠。
房間裡的聲音變弱了一些,失眠者也逐漸清醒,宣雯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烈,她聽到了所有人的遺言,每一個靈魂都在訴說自己的故事。
“來吧,回來吧,就像我一樣!重新回到現實裡,擁抱這裡的一切!”八道猙獰的傷口在她身體各處出現,這八條無法癒合的傷似乎代表着宿命。
那些詭異的線條順着傷口鑽進了宣雯的身體,在她的強勢操控下,如同手術線一般慢慢去縫合傷口。
“靈魂受的傷,還需要靈魂去醫治……”
枕頭當中的聲音變了語氣,那些人臉發現外面的世界出現了更加恐怖的東西,它們說話的聲音開始減弱。
保留在枕頭當中的大量逝者靈魂只是留念世間,想要完成自己沒有完成的心願,他們可不想平白無故被宣雯消耗掉。
見枕頭逐漸恢復正常,宣雯重新睜開了眼睛:“欺軟怕硬,這或許就是你們當中沒有誕生出大鬼的原因。”
詛咒物只能被使用,大鬼才能去找回想要的東西。
將滿是人臉的枕頭重新塞進畫着黑線的枕頭套裡,宣雯單手將其拿起:“按照高命制定的標準,這枕頭相當於半個大鬼,藏匿了非常多的靈魂,勉強能算是高級詛咒物。”
在宣雯獲得枕頭之後,失眠者腦海裡的聲音慢慢消失了。
睏意襲來,失眠者昏昏欲睡,宣雯卻站在他面前:“我幫你治好了病,現在該你付報酬了,我的診費可不便宜。”
“你要多少錢?”失眠者的說話語氣和普通人沒什麼差別了,只是異化的身體無法再回復。
“第一,你需要再幫我介紹一個病症和你同樣嚴重的病人,讓我來救治。”宣雯伸出了一根手指。
“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失眠者撓了撓很“長”的頭顱:“沒問題,醫院裡比我病情嚴重的患者還有很多。”
“第二,伱的病情很容易反覆,在完全康復之前,你就先跟着我吧,由我來爲你調養。”宣雯的要求讓人無法拒絕,失眠者很乾脆的點頭同意。
爲了表示感謝,他還從護工制服口袋裡取出了兩瓶藥遞給宣雯:“這是我在其他醫生那裡拿到的移魂藥,藥片相當於醫院內的貨幣,可以和患者們交換東西。”
失眠者態度很好,肅默躲在門口翻起了白眼,對方跟剛纔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宣雯這到底是擅長調養啊?還是擅長調教?
偷偷看了一眼身穿白大褂的宣雯,肅默甚至都有點想要讓對方給自己也看一看。
……
發現肅默沒有跟過來,老騷自責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我應該早點發現的!心臟預警的時候,那東西已經過來了!”
當時情況太過混亂,老騷和李丁他們混在一羣逃跑的患者當中,等他們跑遠後才發現肅默沒有過來。
三人小心翼翼回到病房查看,屋內只剩下一大灘血污,宣雯和肅默都不見了蹤影。
“我真的不敢想象他們會遭遇多麼痛苦、恐怖的事情。”老騷握緊了拳頭,眼中帶着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