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惡人,他沒有爲難你們嗎?”
丫鬟彎腰幫魏瓔珞解繩子,道:“侯爺就是愛玩笑,其實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把我們帶過來,先是請牡丹夫人安排了裁縫,爲孩子們量身做了衣服,還讓那個叫二狗的,去西市給孩子們買了鞋。如今孩子們就安置在京東集的空鋪子,侯爺說,明天找工部的工匠把原來的院子修葺一下,修葺好了,再讓孩子們回去住。”
魏瓔珞不信,道:“他會有這麼好心?”
“真的啊,孩子們就在外面,正在吃飯呢。侯爺讓王婆蒸了饅頭,還殺了一隻羊,小姐沒聞到香味嗎?”
魏瓔珞剛纔緊張,哪有空聞味道,聽丫鬟這麼一說,噤起鼻子嗅了一下,還真是羊肉的味道。魏徵是出了名的窮,不到過節的時候,他的府上根本沾不到葷腥,魏瓔珞雖然算是個大家閨秀,但是她平時吃的東西,也跟平頭百姓沒多大區別。
丫鬟當然知道她的情況,道:“小姐,我吃過了,給你留了一碗。”
魏瓔珞有些臉紅,道:“誰要吃他的東西,我纔不吃他的東西!”
丫鬟揶揄道:“喲喲……小姐,剛纔還叫人家惡人呢,怎麼一下子變成‘他’了呀?”
魏瓔珞趕緊解釋,道:“你可不要胡思亂想,我……我跟他之間……什麼都沒有!我纔不會領他的好意,再說,他只管了這一頓飯,能有什麼用?只怕孩子們吃了羊肉,再喝不得粥了,這是害了他們。”
丫鬟嘆了口氣,道:“我的小姐呀,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嗯?”
“我可不是替侯爺說話呀,但是小姐你可把人給想得太壞了。你知道侯爺爲你都做了什麼嗎?我也是剛剛知道的,一半聽小石頭說的,一半是幫王婆蒸饅頭的時候,聽她嘟囔的。中午的時候,小石頭他們跟着王婆要東西吃,王婆不給,是侯爺讓王婆給了饅頭,小石頭感激他,就把藏起來的半個蜜餞給了他。侯爺認出這蜜餞是你給的,讓那個叫二狗的,跟着小石頭他們,找到了咱們。看到有這麼多孩子只能喝粥度日,而且還不是每日都能喝到粥,侯爺心生不忍,就讓人把孩子們帶過來。他不只管了這一頓,以後的也都管了。”
“他怎麼管?出錢嗎?”不等丫鬟回話,魏瓔珞自己答道:“是了,他那麼有錢,養這幾個孩子,不過九牛一毛。”
“不是的。”丫鬟說道:“侯爺說了,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不勞而獲。今日就當是他請客,從明日開始,只有幹活的人才有饅頭吃。孩子們雖然小,但是有手有腳,最起碼也能跑個腿,幫忙搬個東西。實在什麼都幹不了,還能拿掃帚掃掃地。他還說,仰着脖子等人喂的人,不值得憐憫。他可以管飯,但是不管那些懶人的飯。”
聽了丫鬟的話,再想到剛剛李牧的樣子,魏瓔珞完全糊塗了,喃喃道:“是、是這樣嗎?”
“是啊!”丫鬟笑道:“侯爺就是喜歡捉弄人……”說着,她瞥了魏瓔珞一眼,若有所指道:“也不知怎麼,尤其喜歡捉弄小姐你呢。”
“呸!”魏瓔珞臊得滿臉通紅,道:“你這個死妮子,一碗羊肉就把你買通了。他……他這麼做,只能說明他良心未泯,還算有點人性,跟我有什麼關係!”
“好好好!”丫鬟把李牧吃剩下的醬肉和酒壺收起來,道:“吶,我的大小姐,天色可不早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咱們可得回府了。”
“我……”魏瓔珞想說不要,但是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她跟着丫鬟走到門外,心裡還有點戰戰兢兢,擔心看到李牧。按她心裡的想象,李牧肯定會在門口,等着她知道事情真相之後,看她的笑話。
但是等她出來,看到的只有孩子們,沒有李牧,沒有那個大個子,也沒有出手打暈她的戴着面具的獨孤九。
魏瓔珞看到抓着一塊骨頭啃的小石頭,忙問道:“那個惡……侯、侯爺呢?”
“他走啦!”小石頭第一次吃肉,一刻也不肯停下,若不是魏瓔珞問他,他根本理都不會理。
“他就這麼走了?”
“唔……”小石頭想了想,道:“啊,我想起來了,他讓我幫他帶一句話給你。”
魏瓔珞趕緊問:“什麼話?”
“他說,不要感激他。他是一個毫無人性的人。”小石頭納悶道:“我覺得侯爺很好啊,怎麼可能是毫無人性的人,哼!說他是毫無人性的人,纔是毫無人性的人吧!”
魏瓔珞的臉登時紅透了!
但是卻莫名安心許多,若李牧不留下這句話,她反而會不安呢。
這纔是他啊,得理不饒人的傢伙。
這時丫鬟給她端來了羊肉湯,魏瓔珞接過來,坐在了小石頭旁邊。她只留下了幾塊肉,大部分都分給了旁邊的孩子們。
王氏和白鬧兒站在雜貨鋪的後門看着,王氏憂心忡忡道:“老頭子,這個丫頭,長得可怪好看。”
“咋了?”白鬧兒沒明白意思,問道:“好看咋了?”
“傻呀!”王氏瞪白鬧兒一眼,低聲道:“我看你那好女婿,對她可挺上心的。要是納她做了妾,你那姑娘傻了吧唧,還不得被人家連皮帶骨吞了下去?”
“你才傻了吧唧!”白鬧兒反罵了一句,把王氏罵得有點懵,道:“你個老不死的,罵我?”
“我罵得就是你!”白鬧兒把王氏拉到一邊,道:“現在你還看不明白嗎?什麼這個那個的,哪個比得過咱家丫頭?我那女婿,要不是愛極了我閨女,能費這麼大勁兒在我身上?給錢給地不說,還拿馬場的份子,給我換的官做。你可知道這個官值多少錢?告訴你吧,我打聽了!說出來嚇死你,單算馬場的份子,一個月就是幾千貫,一年就是幾萬貫,一輩子多少錢?”
王氏嚇得瞪大了眼睛,道:“那、那豈不是幾十萬貫……”
“說得沒錯!”白鬧兒重重點頭,道:“賢婿肯花這麼多錢,換這個官給我,是看在我的面子嗎?你我心裡都有數,咱倆以前是怎麼對他的。他不計前嫌,還不是因爲我那閨女。你還敢說我閨女傻了吧唧,這話是沒讓我女婿聽到,要是給他聽到了。哼!你離死不遠!”
“哎呀,你可千萬別說漏嘴啊!”王氏嚇得快哭出來了,抱着白鬧兒的大腿,渾身發抖道:“我無心的啊,我真是無心的,我是擔心咱家閨女吃了虧才……”說着,王氏忽然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罵道:“罷罷罷!我這臭嘴,以後保準不說了,要是再說咱家閨女壞話,我不得好死!”
“行啦,又沒外人。”白鬧兒到底還是有點心疼自己的婆子,伸手攔了一把,往後院瞅了一眼,道:“你啊,就是不曉事。像今天的事兒,你還跟賢婿犟嘴。你算個什麼,我算個什麼?咱們整個白家,不都是指着賢婿手邊漏出來的一點東西活着嘛?女婿想幹什麼,讓咱們幹什麼,聽話就是了。惹了他不高興,再連累了我女兒,犯得着犯不着。這個姑娘,且不說賢婿對她有沒有意思,就算是有!咱們也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必要的時候,還得幫着瞞着……”
“有你這麼做爹的?”
“不然咋辦?!”白鬧兒問道:“你說咋辦?”
王氏不吱聲了。
“唉!”白鬧兒長嘆了口氣,道:“眼前看,我那閨女還是能拴住賢婿心的,要是真拴不住那天啊……呸呸呸,就沒那麼一天!”
王氏也跟着道:“沒有,肯定沒有!咱家閨女,比她好看!”
“那對!”
忽然王氏又想到錢財的事情了,看了白鬧兒一眼,心疼道:“老東西,你呀,非得當什麼官。你要是不當官,要份子,咱們白家不是世世代代有個營生了?”
“你這就是婦人之見!”白鬧兒瞪了王氏一眼,道:“你懂個什麼?咱們白傢什麼出身?商賈小販是也!朝廷明令,商賈之人,後代不可參加科舉。你想咱們白家,世世代代做商賈嗎?我如今當了官,算是把咱白家的門風改了。自我之後,子子孫孫都能當官,不好嗎?”
“你怎麼就看不明白。想拿份子,你得有拿份子的底氣。賢婿有本事,他不要份子,人家都給他送去。咱們算什麼,也配給國公一起做生意?這份子咱們拿着不燙手嗎?我活着的時候,死皮賴臉的,有賢婿的面子,拿了也就拿了。但是後代呢?咱白家的後代還是商賈,國公的後代,人家是世襲的國公,到了那時候,這份子還是你的嗎?”
白鬧兒說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道:“抓到手裡的,纔是自己的。而且這錢嘛,有賢婿在,你還愁吃穿麼?沒聽賢婿說麼?這個集市,是陛下賜給他的。他如今給了我,也是可以世世代代傳下去的,你懂個甚!婦道人家,做你的飯得了!”
王氏確實沒怎麼聽懂,但是見白鬧兒有主意,心裡也不慌了,誇道:“還得是我老頭子,心裡有算計!等送走這些小瘟鬼,晚上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說完,王氏飛給白鬧兒一個眼神兒。白鬧兒心領神會,嘿嘿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