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糞的事情,乃是李牧一手策劃,他自然是知道。但魏瓔珞被擄走,鄭國公府的晚飯被偷,這兩件事,李牧着實是不知情。
什麼情況啊!難道除了我之外,還有人看不慣魏徵?
還是說某人與我有仇,欲借魏徵之手報復我?
亦或者說,這就是魏徵做的一個局,想要污衊我?
種種念頭,在李牧腦海中浮現,他的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
李牧看着高公公,冷聲道:“高公公,陛下有旨,我不敢攔着你,但我有一問,還請高公公告知。”
高公公見李牧的神情,就知道這事兒不能善了了。但是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呢?他是辦差的,辦的是李世民的差,就算李牧恨,也恨不到他的身上。
“不知侯爺想問什麼?”
“高公公,我如今的樣子,你也親眼見着了,是染了風寒了。你若不信,可去問孫神醫,他早上來過,給我開了藥,小柴胡湯,我剛喝了,捂着被子發汗。你看我這個樣子,是像能去潑糞,還是能去擄掠?”
“這……”高公公的眼神往李重義和獨孤九的方向瞥了眼,道:“侯爺,咱家說句公道話,以侯爺的能耐和本事,身邊的人才,若是真想做……不用侯爺動手,怕是也不難吶。”
李牧點點頭,道:“我這兩個兄弟,確實武功高強,擄掠一個女子不難,偷走晚飯也不難。好吧,多說也無意義,高公公,我只問一句,若今日在我府邸搜不出什麼來,高公公可否爲我作證?”
高公公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咱家會如實稟告陛下所見所聞,至於算不算是作證,咱家就不清楚了。”
老狐狸!
李牧暗罵一聲,擺了擺手,示意李重義和獨孤九讓開。高公公見二人讓開了,對身邊的小太監們吩咐了幾句,一個小太監領着一隊金吾衛,分頭在逐鹿侯府搜了起來。
“仔細的搜,但是要小心,侯府的東西都金貴着呢,碰壞了你們賠不起!”
高公公尖着嗓子叫了一聲,衆人應諾。高公公自己倒是沒去搜,這種事情,他座下的乾兒子幹孫子們做就行了,他親自去做,多少有點跌份。
高公公看了眼孔穎達,奇怪道:“孔祭酒爲何會來侯府啊,難道是知道侯爺染病,特來探望麼?”
孔穎達對高公公這樣的閹人,從來都是不假以辭色,但他畢竟是李世民身邊的人,孔穎達也犯不着得罪,道:“我來找逐鹿侯,是因爲報紙上的文章,跟你的事情不相干。”
說完,孔穎達看了李牧一眼,道:“今日府上有事,我就不多叨擾了,改日見面,再向侯爺討教爲師之道。”
“不送了。”
孔穎達點點頭,徑直向府外走,趙有財引着他,把他送上了馬車。
獨孤九搬了一個椅子過來,李牧坐在椅子上,緊緊裹着被子。李重義站在風吹來的方向給李牧擋風,挺直的身板,巋然不動。
天上忽然飄下幾朵雪花,李牧伸手接着,雪花落在他的手心裡,融化不見了。
搜查的人,陸陸續續歸隊。自然找不到什麼,李牧冷冷地看着,直到最後一隊人也回來,仍然是什麼也沒找到,李牧冷笑一聲,站了起來。
“高公公,如今是沒找到人吧?”
高公公聽着李牧的聲音,身後直冒冷汗。李牧的脾氣,他是清楚的。如今沒找到魏徵的女兒,換言之,這就是誣陷,李牧是那種肯吃虧的人麼?
看來今日少不得一場大戰了。
來之前,高公公其實傾向於這兩件事是李牧做的。但是看到李牧的樣子,高公公也覺得,應該與李牧沒多大關係,畢竟他已經病成了這樣,按照常理來想,一個人接連遭遇兩場大病,不可能有心思去做這種事情。
他哪裡知道,李牧的兩場病,一場壓根就沒有,另一場是今天早上才得。
雖然感覺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但是高公公卻沒什麼擔心的。還是那句話,他是奉旨辦差,李牧怎麼也不可能遷怒到他身上。既如此,誰愛倒黴就誰倒黴,自己在旁邊還能湊個樂。
“侯爺,您是騎馬呀,還是備車?咱家門口等着您?”
李牧搖搖頭,道:“我如今感染了風寒,騎馬是不行了。馬車顛簸,我也坐不安穩。不如這樣把,我看這些金吾衛,體格都不錯,讓他們擡着我吧,把我擡到兩儀殿去,也沒幾步路。”
高公公以爲自己聽錯了:“什、什麼?”
“我說,擡着我去兩儀殿。”
“侯爺,你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金吾衛乃是……”
“我不管!”李牧打斷了高公公的話,道:“高公公,我不妨對你直言。我李牧如今腦疾加上風寒,能活幾天我都不知道。我還怕什麼?什麼事情我都沒做,我就在家裡捂着個被子,突然就闖進來一羣人,又是污衊又是搜家的,你們拿我當什麼?”
“侯爺,咱家也是奉命……”
“好,高公公,既然你這樣說,我也不爲難你。”
高公公鬆了口氣,道:“那我就多謝侯……”
“你去跟陛下說,李牧死了!被窩囊死了,被委屈死了,不能進宮拜見天顏,對不起陛下。”
“……”
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善茬!
高公公被噎得是結結實實,他能怎麼?說,他說不過,真這麼回話?呵,若是找到了魏徵的女兒,這麼回話沒事,但如今啥也沒找着,理都在李牧這邊,陛下會向着誰用腳指頭都能猜到。
高公公咬咬牙,道:“侯爺,您怎麼說,咱們怎麼做……這就去給您找步攆,您等等。”
“不用這麼麻煩。”李牧扭回頭對李重義道:“大個,去把咱家馬車拆一輛,請金吾衛的好漢們,用槓子擡着馬車,我坐在裡面,也省的傳染了陛下和諸公。”
“侯爺,馬車沉重,您用人抗……”
“嫌重?那就不去了,回話去吧,李牧死了,窩囊死的。”
“……”
高公公恍然發現,李牧已經不是那個見到他就給錢的逐鹿侯了。如今雛鷹已經展翅,有了脾氣了。而他,竟拿李牧一點辦法也沒有!
高公公霍然轉身,尖聲道:“都傻愣着幹什麼?拿槓子,擡車!一羣不長眼的東西!”
……
時近晌午,朱雀大街上的百姓,見着一個奇景。只見一隊金吾衛,不騎馬,步行,扛着六根槓子,槓子上面是一架拆了輪子的馬車,十二個人忽悠忽悠地,齜牙咧嘴,走出幾十米,就換一批人,不少人的肩頭都已經被磨破了。
四十八個金吾衛輪換着擡,終於算是把李牧擡到了兩儀殿。到了地方,這些金吾衛的肩膀也算是廢了,紅腫不堪,兩條手臂耷拉着,擡都擡不起來了。
文武百官見擡進來一輛沒輪子的馬車,紛紛指指點點,李世民也是一臉懵,看向呼哧帶喘的高公公,道:“高幹,我讓你帶李牧過來,你弄一輛馬車,這是何意?”
“回稟陛下,臣搜遍了逐鹿侯府,沒有找到魏公的女兒。而這輛馬車是因爲……”高公公往馬車處瞥了一眼,道:“陛下,逐鹿侯染了風寒,不願傳染給陛下還要諸公,所以待在馬車裡。”
“染了風寒?”李世民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高公公正要說話,忽然馬車裡傳來了一聲虛弱的聲音:“陛……下……”
“李牧?”李世民忙問道:“李牧,你搞什麼鬼,你真的染了風寒?”
李牧咳嗽了起來,咳嗽了好半天,才穩住,道:“陛下,臣估計是要死了。才患腦疾,又染風寒。躲在家裡乞命,又每天每日遭人彈劾。天欲亡臣命,加之以病。這奸人欲臣死,加之以罪。陛下,不用勞煩金吾衛抄家了,您賜給臣一杯毒酒,讓臣死了吧,病痛折磨都是小事,遭人污衊臣受不了,讓臣死了吧!”
李世民歉然道:“李牧,朕讓人去搜查,也是爲了還你清白。”
“臣哪裡還有清白在啊,來的路上,高公公已經對臣說了。有人說臣潑糞,有人說臣擄人,還偷晚飯……陛下,臣萬死不能贖罪,還有什麼清白!”
“那你到底做沒做啊!”
“臣都要病死了,能做什麼!”李牧怒吼一聲,又咳嗽了起來,咳嗽了好一陣,才又道:“陛下,就算臣欲報復,臣總不至於連晚飯都偷吧,臣還活得起,不至於沒飯吃!臣也不至於去潑糞,臣的脾氣您是知道的,我要是想報復,我就直接揍他!我犯得着去幹潑糞這種勾當麼!您不覺得,奸人的話太過荒唐了嗎?”
“唔……”李世民點點頭,看向盧智林,道:“盧御史,你有何話說?”
“陛下!”盧智林站出來,憤然道:“陛下休聽他信口雌黃,他是在狡辯!”
李牧聽到聲音,道:“說話的可是盧御史?”
盧智林聽到李牧的話,道:“正是!你要如何!”
“盧御史,你說我潑你糞,害你吃屎,有何證據?你把證據拿出來,若能證明是我李牧做的,明日把你府上的夜香拿來,我李牧當着你的面吃了!若你拿不出證據,就是污衊我,明日我也要送夜香到你府上,你也得給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