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將計就計

李牧懸賞萬貫買屎潑糞,聲勢驚動了整個長安。作爲報名登記的地點,京東集徹底打響了名頭。這一波廣告,比在上次發錢的效果還好。畢竟這可是拿錢買屎,曠古未聞的奇事。

而白鬧兒是李牧的丈人這件事,也隨着事件的發酵,逐漸爲人所知。

盧智林慌張自不必說,而當日聲援盧智林的御史們,也都驚慌失措了起來。雖然現在傳聞中,李牧沒說要報復其他人,但是李牧這廝,都能幹出來萬貫買屎的事情,什麼事情他幹不出來?他能拿出一萬貫,就能拿出兩萬貫,三萬貫,誰不知道李牧有的是錢還沒地方花,萬一他灌了盧智林的府邸仍不解氣,再來灌自己家的府邸咋辦?

誰能不怕啊!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如今盧智林很明顯已經玩兒砸了,而且魏徵已經把他視爲棄子,跟着他一條路走到黑就是弱智了。爲了自保,昨日還與盧智林同仇敵愾的御史們,連夜挑燈奮筆疾書,寫就一道道與盧智林劃清界限的奏摺,次日一大早,如雪片一樣呈上了李世民的案頭。

李世民看都沒看,讓高公公把這些人的奏摺撿出去,送到御膳房當引火燒材。

高公公跪坐在地上,在一堆奏摺裡面往外挑,忽然看到了一個奏摺,啞然失笑,起身來到李世民旁邊,遞了過去。

李世民擱下筆,皺眉道:“朕不是說了,御史臺的奏摺朕不看麼,這是什麼?”

“陛下,這是盧智林的奏摺,他言說,他的父親去世了,懇請丁憂,回鄉守孝。”

“有這麼巧的事情?”李世民把奏摺拿過來看,確實如高公公所言。盧智林言其父染病去世,懇求回鄉丁憂。

“丁憂”亦稱“丁艱”,早在周朝時期,就有子女爲父母守喪三年的丁憂喪俗。《孟子·離婁下》中記載“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可見在儒家思想中,“丁憂”乃是孝道的要旨之一。

漢以後,“丁憂”服喪被納入法律,匿喪不舉、“丁憂”期間作樂、喪期未滿求取仕途、生子、兄弟別籍分家、嫁娶、應試等都被視爲“不孝”犯罪,將會受嚴厲的刑律懲罰,輕者徒刑,重則流放甚至處死。

而官員請求丁憂守孝,皇帝一般情況也不能不答應。因爲這是孝道,皇帝若不重孝道,那還得了?史書上記一筆,可是要遺臭萬年的。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這種例外,叫做‘奪情起復’。但是‘奪情起復’條件極爲苛刻,只有在國家存亡之際,實在是少不了這個人,且滿朝文武大多數都默許的情況下,纔可以根據情況‘奪情起復’。而大部分的時候,即便是皇帝想要奪情起復,作爲官員也是不可以答應的,因爲無論如何,只要不守孝,就難逃貪戀權位之嫌。

因此盧智林以“丁憂”爲名請辭,李世民還真不好拒絕。若是拒絕,總得有個理由吧?難不成皇帝要臣子做一個不孝之人?李世民的皇位來路不正,他最怕的就是有人說他不孝。這個罵名,他絕不敢背。那麼奪情起復?沒有理由啊,盧智林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監察御史,又不是六部尚書,有他也行,沒他也行,實在是不符合奪情起復的條件。如果李世民堅持奪情起復,那就只能讓朝野認爲,他是憋着爲李牧出氣了。而他之前剛下了從輕處罰的旨意,如此前後矛盾,無法讓人信服。

李世民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事情沒這麼巧,他把奏摺合上,道:“會不會是盧智林怕李牧報復,假借丁憂之名躲避?”

高公公道:“陛下,此時老奴覺得應該不會。盧智林的老家在范陽,從范陽傳遞消息到長安,怎麼也得小半個月。而官員丁憂這等大事,按規矩只能走驛站,因爲要方便吏部查證,且驛站也是最快的途徑。盧智林若以此撒謊,非常容易被拆穿。一旦被拆穿,就是欺君之罪,滅門之禍,他應當不敢。”

“唔……”李世民也是這樣認爲,但是他得給李牧一個交代,想了想道:“你去查證一下,此事到底是否屬實。若不實,就把盧智林斬首於市,若屬實……去通知李牧一聲,讓他走吧,李牧應該會理解的。”

“諾。”

高公公領命而去,李世民拿起筆繼續批覆奏摺,忽而一笑,喃喃自語:“不知那個小子,得知了這個消息,會不會氣得暴跳如雷……沒能親眼看見,着實遺憾吶!”

高公公出宮,先去了吏部,檢驗了勘合,然後到盧智林家裡,確認信件,見盧智林死了老爹卻毫無悲色,反而歡天喜地,不由也是嗤之以鼻。但這是人家的家事,而且盧智林也說了要回鄉丁憂,高公公也不便指責什麼,徑直離開了盧智林的府邸,來到了逐鹿侯府。

李牧昨日已經‘醒’了,自然不好再裝昏。他從工部把公孫康叫來,讓公孫康按照他的指揮,打造了一把‘輪椅’。以硬木雕刻出四個輪子,做了一個底座,然後把椅子用卯榫的方式嵌在底座上,就成了一把能推動的‘輪椅’。這輪椅沒有輪胎,但好在逐鹿侯府的路都是用青石板重新鋪過的,比瓷磚地面還平,因此在府裡轉圈,倒也不算太顛。

高公公來的時候,李重義正推着李牧在花園中遛彎呢。讓李重義推,是因爲他有神力,過門檻的時候,他能把輪椅拎起來,省的還得找木板墊出個坡,別人走的時候還不方便。

“侯爺,咱家來了!”

高公公剛跨進院子,就看到了李牧,出聲招呼。李牧看到高公公,咳嗽了兩聲,道:“高公公,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不是又打算抄我的家吧。”

“哪能啊,侯爺您看,我這不是一個人來的麼。”高公公笑呵呵說道,他來到李牧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牧的‘輪椅’,稱讚道:“咱家活了半輩子了,還是頭一次見到椅子帶輪子的,這樣的奇思妙想,也唯有侯爺才能想得到了。”

李牧又咳嗽一聲,道:“沒辦法呀,身體羸弱,走不得路啊!可恨那盧智林,信口雌黃,顛倒黑白,把我害成了這副樣子!我與他不能幹休,誰要是勸我放過他……”李牧冷哼一聲,道:“那本侯就只能說一句對不住了,高公公,你該不會是這個意思吧?”

高公公看着李牧這副樣子,高公公差點沒忍住笑,努力忍住了,道:“不巧,侯爺,咱家還真是爲這事兒來的!”

“重義啊,送客吧。”

“好!”李重義摘下身後巨斧,牛眼一瞪,便要動手。

高公公趕緊退後一丈,道:“侯爺,咱家記得,咱們二人關係一直是不錯啊。有什麼事情,咱家也都維護侯爺,怎麼如今喊打喊殺起來了!就算您要趕咱家走,也得讓咱家把話說完不是?”

李牧唉聲嘆氣,道:“如今我混得可是誰得誰欺負了,罷了罷了,高公公,你說吧,我聽着呢。”

“是這麼回事。”高公公道:“侯爺,您說巧不巧,盧智林的父親去世了,昨晚收到的消息,今日盧智林上了懇請丁憂,回鄉守孝的摺子。”

“放屁!”李牧呸了一口,罵道:“當本侯是傻子不成?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本侯這邊收夜香要潑他,他就死了老爹?天底下有這等巧合?本侯不信!要是有,那就是他把他老爹弄死了,不信,不信!”

高公公賠笑道:“可不是麼,陛下也不信,咱家也不信。誰能信吶,但是侯爺呀,咱家去吏部查驗過了,這消息是從驛站傳過來的,盧智林的老家在范陽,這一來回少說也得半個月,他想傳遞消息都來不及。如今看來,這事兒也就是巧了。”

“我還是不信!”

高公公繼續道:“侯爺,咱家已經派人去范陽確認消息了,如果這消息是假的,盧智林就是欺君之罪,罪不容恕,至少也是身死滅門。陛下的意思麼,這丁憂乃是孝行,不好阻攔。還是放他離去,等確認消息的人回來,若此事是假,再抓他也不遲,定讓侯爺出氣。但若是真的麼……”

“是真的,本侯的氣就出不了了?”

高公公賠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侯爺總不能往人家孝布上潑糞吧。這事兒若干了,不但成全了盧智林的名聲,侯爺您的名聲也……”

李牧沉吟不語,高公公在旁邊也不說話了,他看着李牧的樣子,心裡暗暗地記下來,等會回到宮裡,陛下肯定要問,屆時學出來,陛下肯定高興的緊。

跟李世民時間長了,對李世民的惡趣味,高公公還是拿捏的非常到位的。

良久,李牧嘆了口氣,道:“既然高公公已經查驗過了,本侯就姑且一信。但是有兩句話,我要說在前面。”

“侯爺請說。”

“頭一個,若盧智林撒謊,他老爹沒死,他使詐騙我,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弄死他。”

高公公忙道:“若真如此,不用侯爺操心,欺君罔上,本就是死罪。”

“我還沒說完。”李牧悠悠地補上一句,道:“弄死他,不足以令我滿意,我要在他的棺材裡灌滿夜香,讓他遺臭萬年!”

“……”

高公公沒說話,心裡暗道,可真是夠損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人死了就行了唄,你還要往人家棺材裡灌糞,當真是缺德帶冒煙兒。

高公公也不好說什麼,這事兒跟他一點利益關係都沒有,他只是一個辦差的,摻和其中不是聰明之舉。

“其二麼、”李牧憤憤道:“盧智林死了老爹,算他走運。其他人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前日聲援他的那些御史,我統統要報復!”

“啊?”高公公嚇了一跳,前日聲援盧智林的御史,少說也有十六七人,難道,李牧全要潑糞?這也太誇張了一點,但是轉念又一想,也不稀奇呀,這種事情,李牧乾的出!

忽然李牧話鋒一轉:“……若是他們不想遭到報復,也行。畢竟是從犯,主犯都跑了,我若把氣撒在他們身上,倒顯得我是非不分,我也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人,給他們一次機會!”

又要搞什麼幺蛾子!高公公心裡嘀咕,嘴上卻道:“侯爺請說,咱家幫你遞話。”

“他們不是御史麼,寫奏摺定然是拿手了。彈劾我的奏摺會寫,誇我的奏摺肯定也能寫。他們彈劾我,對我造成了傷害,那就得誇我,把這個傷害彌補回來。你讓他們一人寫一道奏摺,狠狠地誇我,還有陛下。內容麼,就寫朝廷收歸礦藏,乃是英明決策,逐鹿侯忠心體國,陛下愛民如子。反觀山東士族,一個個人模狗樣,包藏禍心。尤以山東大儒盧浮宮和鄭經爲首,以魏徵、盧智林等爲爪牙,矇蔽聖聽,人人得而誅之。”

李牧說完,看着驚得下巴都要掉了的高公公一眼,道:“大體就是這麼個意思,給他們一個下午的時間,這道奏摺,一份送給陛下預覽,一份送到工匠坊印務監,明日印刷出來,貼滿長安大街小巷,傳送邸報於天下各州縣。如果他們寫得好,我就不報復他們。若是他們寫的不好或者不願意寫,那就是誠心與我爲難,把我的善意當成狗屁。到了那個時候,誰的情面本侯也不給!”

“陛下都說了,只要不弄死,任憑我處置。正好給盧智林準備的夜香還不知道往哪兒潑呢,我就給他們挨家挨戶送去,讓他們感受一下,什麼叫做臭不可聞!”

“……”

高公公心裡一陣陣發寒,這招狠吶,太狠了!

經過上次李牧與魏徵鬥法之後,山東士族在朝堂的勢力,寥寥無幾,主要集中在御史臺。如今御史臺上下經此一事,士氣大損。魏徵稱病閉門不出,還搭上了一個女兒,又差不多全體罰俸半年,已然是敗了。

李牧又讓他們自己罵自己,這豈不是形同策反麼?若他們罵了,必然內訌。若他們不罵,李牧正好找到藉口,從潑一家,便成了全潑,御史臺的御史們,家家糞香浮動,臭不可聞……

荒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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