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當然想!”
二人點頭如搗蒜,他們跟着李牧,又是做徒弟,又是做牛馬的,不就是爲了學他的本事麼?李牧突然要分享心得,二人不禁心花怒放,怎麼可能不聽?
李牧醉眼迷離,敲了敲桌,道:“做事要想成功,首先要修煉自己。當然,我所謂的修煉,不是要你們去學方士煉丹,而是要你們善於觀察,勤於學習,不恥下問。重點,是要肯去做。”
李牧嘆了口氣,道:“我來到長安之後,所見到的人,大多數都給我一種非常‘懶’的感覺。能不親手去做的事情,基本都不親手做。假於人手,如何能行?我的很多發明,都是從觀察中,發現了需要,然後爲了解決這個需要,我才發明出一個東西。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發現,自己的手去解決問題,唯有如此,才能夠成功。”
“拿馬蹄鐵來說吧,像你們這樣的公子哥,會去研究馬掌嗎?”李牧看了看二人,道:“不會對吧?因爲有人替你們養馬,有人爲你們牽馬,不用你們親自來做,所以你們發現不了。即便發現了問題,你們也會找人解決,不會自己動腦筋,這纔是根本所在。”
見二人聽得愣愣的,李牧站了起來,拍了拍倆人的肩,道:“我已經把心得告訴你們了,以後大唐礦業和大唐鹽業就靠你們倆撐着了,我呢,也就功成身退,歸隱山林……”
聽到這兒,倆人才反應過來李牧是什麼意思。
長孫衝忙抓住李牧的一條胳膊,道:“師父,不可呀!徒兒拜在師父門下才一天,什麼本事都還沒學到,恐難以擔當大任,還得師父坐鎮才行。”
王普也道:“世子說的是,侯爺,大唐礦業也好,大唐鹽業也罷,都是上百萬貫的生意,干係太大了。這生意是您牽頭,咱們也不懂其中的門道,要是哪裡弄錯了,實在是擔待不起。侯爺,您可不能退啊。”
李牧無奈,只好又坐下,道:“這如何是好,我已經答應了夫人,不再讓她擔驚受怕。做點小買賣,不爭不搶,維持生計就好……你們啊,非得把我拉進旋渦之中,真是害人不淺!”
王普忙道:“這怎麼能是害人呢?如今侯爺肯幫咱們,咱們感激還來不及,誰敢說個不字?我看他誰敢?!我太原王氏,第一個不答應!”
“師父放心,有我長孫氏在,誰想放肆也得掂量掂量!”
李牧不理會他們的表忠心,自顧說道:“如今大唐礦業和大唐鹽業都剛剛在起步,我若這時候退出,無論賺錢或者不賺錢,都不會落埋怨。我若不退,賺錢了,勢必損害山東士族的利益,你們也看到那些御史了,不可能放過我呀。若是賠錢……當然,這種可能性非常低,但也不排除,股東之中,有一些人只看眼前的一點小利,不從大局着想,不願意聽從我的安排。這樣一來,若是賠錢了,還是我來背這口黑鍋。”
李牧嘆了口氣,擺手道:“罷了罷了,風險太大,裡外裡我也沒什麼好處,犯不上啊……”
王普和長孫衝對視了一眼,互相使眼色,都希望對方能站出來說話。但他們倆人,誰是傻子?誰肯擔這個責任?李牧如今很明顯是在要挾,意思再清楚不過。若想讓我出手,必須得聽我的,而且聽他話語之中的意思,很可能眼前還要有所損失。雖然他的話語中,長遠的利益還是有保障的,但只要涉及到‘損失’二字,就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誰敢擔這個保?
還有,李牧點名了,若大唐鹽業和大唐礦業獲利,勢必要損失到沒有參與其中的山東士族的利益。到時候出了麻煩,還得這些股東們頂缸。這次的事情就是一個樣子,李牧出事沒人聲援,他非常不滿,最後還不是大家一起去潑糞了?什麼五姓七望,從龍之臣,全都斯文掃地了。
李牧話裡話外想要傳達的意思,不是傻子都明白了。我可以出手幫你們賺錢,但是不要把我當成傻子。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就得付出。利益共得,風險共擔,出了事情誰也跑不了,想拿我一個人頂缸?那不好意思,老子不陪你們玩了!
李牧瞅着倆人擠眉弄眼,誰都沒說話的意思,知道這事兒他們倆做不了主。
這也不能怪他們,他們不過是各自派系的代表而已,真正能夠做主的是長孫無忌和王珪。他們就算拍着胸脯答應了,李牧也未必敢盡信。這不是能逼出來的,李牧打了個嗝兒,道:“今天吃得是真飽,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喝藥了。你們倆也自便,這幾日呢,沒事兒就不要去我府上了,讓我安心休養幾天。等我好一些了,我帶你們去郊外,我從陛下手裡買了一個山谷,據傳,冬日不結冰,我倒要去看看是什麼奇景,順帶也勘測一下,轉過年來,我就要歸隱山林了,看看那山谷合適不合適,若合適,就蓋幾間房屋,做個逍遙隱士,想來也不錯。”
二人還要說什麼,李牧卻已經不給他們機會了。起身喊了一嗓子,李重義把馬車趕了過來,李牧上了馬車,讓獨孤九去喊白巧巧和李知恩,一家人踏着夕陽回家去了。
王普和長孫衝兩個,呆愣愣地看着逐鹿侯府的馬車,淹沒在夕陽的餘暉中,各自嘆了口氣。
碰上這麼一個難纏的主兒,可真是令人頭疼啊!
長孫衝還好說,如今大唐鹽業還在建造作坊,最快也得等到轉過年來,才能開始製鹽售賣。而李牧的製鹽法,三家湊在一起,已經試驗過了。試驗的結果是有效,確實能夠製作出細鹽來。眼前看,倒好像是沒有什麼用得着李牧的地方,因此不是很着急。
但大唐礦業這邊可就不一樣了,朔州露天煤礦試開採已經開始了。第一批的煤已經着手往長安運了,遲遲沒有運過來,乃是因爲遇到了一個難題。
路不行。
古代的路不像後世,有水泥,有瀝青,差一點的地方,也有砂石墊道。古時候修路,因各種條件限制,大部分的時候,連砂石都沒有。就算是皇帝出巡,也不過是‘黃土墊道’,意思就是用相對瓷實一些的黃土,砸實了,鋪在路上。遇到暴雨,一樣的泥濘。
煤,非常重。以人力運輸,不現實。只能用畜力,畜力倒也不是沒有。朔州原本就有畜力,開採煤之後,不用種地了,節省出來的牲口就可以用來運煤。
開始的時候,王珪等人把事情想得簡單了。以爲有畜力,再造一些車,把煤挖出來運就是了。但是真正開幹,問題出現了。首先是車的問題,常用的木板車,禁不住煤的重壓,行不到幾十裡,木板車就散架了。再就是路,運煤的車都非常重,車轍把路壓出很深的溝壑,遇到泥濘處,人走着都吃力,何況是車呢?
雖然也不是完全克服不了困難,但是把這些困難都克服之後,算一算賬,減去多耗費的人工和草料,基本上就不賺錢了,不賠錢就不錯了。
煤相比炭來說,優勢就在於數量多,不用燒炭,價格可以壓低。但如此一來,價格就算比炭便宜,也便宜不多少了,根本形成不了優勢。
可以這樣說,木板車和路的問題不解決,這生意根本沒法做!
王普這兩天跟在李牧身邊,便是想找個機會,把遇到的問題跟他說一說。但是李牧一直也不往這地方聊,讓他非常鬱悶。從京東集出來,王普也沒回自己的家,而是來到了王珪府上,把李牧的意思一說,兄弟二人商量對策。
王普嘆道:“大哥,如今我越來越覺得,咱們是不是上了李牧的當了。他說得天花亂墜,把咱們都騙了,腦袋一熱就把錢給了他,如今他倒好,扔了這麼一個爛攤子,反倒要挾起來了,讓咱們騎虎難下……唉,一直被他牽着鼻子走,這滋味太難受了。”
王珪道:“難受也沒辦法,李牧用的乃是陽謀,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咱們還不是覬覦這生意背後的利益麼?你看魏徵,他怎麼就不上當?無欲則剛,有所求,就得有所付出,李牧的要求,說起來也不過分。”
王普苦笑道:“大哥,你如今怎麼也爲李牧說起話來了。”
王珪吹鬍子瞪眼道:“我這不也是沒辦法麼?這事兒雖然是李牧提出來的,但是咱們太原王氏帶的頭,是我說服族中長老們,對此事鼎力支持。趙郡李氏,清河崔氏,最開始都是被咱們裹挾的,如今遇到了問題,人家找的是咱們!”
王普不服氣道:“這也太不講理了,他們怎麼不去找李牧?”
王珪看了看王普,道:“擱你身上,你願意去找一個瘋子?你不怕潑糞啊?”
王普聽到這話,打了一個激靈,今日他跟李牧一起去潑糞,親眼見到了那些御史的慘狀。李牧這傢伙瘋起來,當真是毫無人性,那麼大一桶夜香,一桶一桶地往馬車裡灌,想起來胃裡就一陣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