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這叫雙簧!

唐儉內心掙扎萬分,於私,李牧乃是他的繼子,雖然他知道,李牧未必把他當回事,但有孫氏在,他不可能不把李牧當回事。若是今日金殿駁斥了李牧,回家恐怕後宅不安。

但若不駁斥,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他身爲民部尚書,管的就是國家的錢口袋。若是設內務府後,豈不是等同於新建了一套系統,把民部架空了嗎?

不止如此,李牧打着皇帝的旗號做生意,殺入民間市場之中,所帶來的影響無法估計。若以此,滋生了皇帝好大喜功之心,大肆掠奪民財,恐爲天下禍患。

同樣的道理,三省六部,文武百官,心裡都清楚。但是他們中的大多數,都牽扯到了大唐鹽業和大唐礦業之中,而且他們上頭,有長孫無忌和王珪這兩個主事人在,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見他倆沒有表示,也就都沒吭聲。

長孫無忌和王珪不是不知道利害,他們沒站出來說話的原因,是因爲他們有指望。倆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一個人,正是站在旁邊的魏徵。

魏徵心裡也在猶豫,他現在的感受,與李世民差不了多少。本來,李牧說點什麼,最有可能提出反對的就是魏徵,但如今,魏徵還有事託李牧辦,而且他是先給的錢,事兒還沒辦。如果此時他站出來駁斥李牧,以這廝往日的做派來說,翻臉是一定的。

到時候這十萬貫怎麼辦?找他要錢?他可能給麼?

魏徵咬牙切齒,恨得牙根癢癢,早知有今日的事情,說什麼也不能先給錢。

魏徵與唐儉不同,他的性格剛直不阿,從來不懂什麼是進退,若是他懂了,他也不是魏徵了。即便明知,站出來說話,李牧會翻臉,但是他還是要說。

心裡一發狠,魏徵便要邁步。卻沒有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文官隊列中腰的位置,一個年輕的御史站了出來。只見他面色嚴肅,高舉笏板,大聲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一聲大喝,彷如炸雷,把文武百官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衆人一看,全都認識,這不是近日來聲名鵲起的御史中丞王境澤麼?

他曾歷數魏徵等人誣告逐鹿侯的罪狀,因此得到皇帝青睞,從一個小小監察御史,連升三級填補了御史中丞的空缺。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人要投靠到李牧門下,成爲李牧的喉舌之時。他又因築路事件,彈劾逐鹿侯李牧和侍中王珪,令衆人譁然。

朝中三大勢力,他一人得罪兩個。現在只剩下勳貴他沒惹了,不過看他處事的架勢,日後若是有事發生,他也絕對不會給長孫無忌面子。

朝野之間,對他多有議論。有人覺得他是沽名釣譽之徒,有人覺得他是瘋了,還有人覺得,他有魏徵年輕時候的神采,魏徵的盛名,便是從敢於犯言直諫來的,王境澤近日的作爲,絕對也當得上犯言直諫四個字了。

但在李世民看來,王境澤卻遠沒有魏徵那麼討厭。王境澤說的話,主要體現在了‘直諫’上,至於頂撞皇帝的事情,他沒有做過。上次彈劾李牧的時候也是,雖然話說得難聽,說得狠,但是李世民做出決斷之後,他也就沒了聲息。

這讓李世民感覺到了非常大的尊重,在他心裡,言官就是要這樣。有事你可以說,但是不能逼迫皇帝。朕是天子,天子一言而決,豈容他人說三道四啊?

魏徵就不是這樣,他就喜歡做說三道四的人,因此才讓李世民覺得厭惡。

見百官之中,王境澤第一個站出來說話。李世民眼中露出一絲讚賞之色,道:“王愛卿,你有什麼話,說吧。”

王境澤一臉肅穆,語氣不卑不亢,道:“陛下,臣大膽,請問逐鹿侯幾個問題,還請陛下恩准。”

李牧似有些錯愕,看向王境澤,道:“你有話問我?”

王境澤並不理他,只是看着李世民,道:“還請陛下恩准。”

李世民也有點驚訝,他不是沒聽過李牧在坊間的‘惡名’,這可是一個一言不合就潑糞的人啊,王境澤竟敢在金殿上向他提問,沒有一點膽魄,是絕做不到的。

李世民樂見李牧有點麻煩,頗有些幸災樂禍,道:“王愛卿身爲御史中丞,身負監察之責,自然可以提問。”說罷,似是擔心李牧發作,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李牧,你既然提議設內務府,就要經得起議論,若百官不許,朕也不能答應。”

李牧似是吃了一癟,有些不情願,又有些無奈道:“臣明白,請王中丞提問吧。”

王境澤一點也不客氣,直接發問道:“逐鹿侯提議設內務府,並自薦擔任總管大臣,總攬內務府事。這件事聽上去沒有什麼問題,但下官卻知道。逐鹿侯也有買賣,而且獲利頗豐。若逐鹿侯擔任總管大臣,幫陛下經營買賣、皇莊,怎能保證不狐假虎威,借陛下之勢,擴張自己的買賣?”

百官一聽,暗道一個‘痕’字。王境澤這廝是從哪裡借的膽子,竟敢問這樣的問題。李牧想做這總管大臣,自然是無利不起早。這利從何而來?要麼是貪墨,要麼就是借勢了。

貪墨,李牧估計不會,畢竟皇帝不糊塗,一定會定期查賬。但借勢麼,自是不可避免了。例如,李牧藉着經營皇莊的名義,把自己的錢入股一部分,坐等分紅,這就是一種借勢。

這樣的做法,乃是題中應有之意。不但百官覺得正常,便是李世民,也都是默許的,畢竟不能讓人家白乾活。可是王境澤卻說了出來,這就非常尷尬了。若是借勢都不讓借,這總管大臣就是一個白忙活,還有什麼意義?

衆人的目光鎖定在李牧身上,都等着聽他的回答。

李牧面沉似水,一副心思被戳穿的模樣,好半天,他咬了咬牙,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王中丞問了一個好問題,看得出,王中丞是真心忠於陛下之人,本侯替陛下高興。但王中丞也不要忘了,本侯也是爲了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這個問題,我可以當着陛下和諸公的面給你作答。本侯的生意,與內務府的生意,涇渭分明。內務府的聲音,本侯半點也不參與。賺取多少利潤,全都歸在內務府的賬面上,歡迎御史臺派人定期查賬。”

百官一聽,都暗暗替李牧肉疼。話一句兩句說得輕巧,這裡面涉及到的利益,可是幾十萬貫起步啊。李牧咬着牙的樣子,衆人都看到了。這個王境澤,着實是太招人恨了。

但是同時,衆人心中又涌起一股莫名的開心。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百官和李世民染上了同樣的毛病,李牧若是吃虧了,大家一起幸災樂禍,都覺得開心。

不過這次,所有人都承認,李牧的虧,吃得是大了點。但在這種情況下,換了誰也是沒轍。難道要說不答應麼?你不答應,那就是爲了一己私利,騎虎難下,就得這麼回答。

王境澤笑了笑,似是對李牧發狠的不屑,又道:“下官還有一個問題,逐鹿侯提議設內務府。不知是否會繳稅於國庫?”

李牧冷哼一聲,道:“王中丞怕是不認字吧?內務府,內務二字,還不足以說明麼?做生意,用的是內帑做本錢,賺了錢,自然也歸內帑,跟國庫什麼干係?國庫又沒有出本錢。”

李世民不自覺地點頭附和,他也是這麼想的。朕拿自己的錢去做買賣,賺了錢還得給國庫分潤?朕是天子,天下都是朕的,難道自己收自己的稅不成?

“不成!”王境澤聽到這個答案,立刻道:“《大唐律》言,商賈三十稅一。逐鹿侯雖然是替陛下經營皇產,卻也是商賈之列,商賈之行爲,爲何不繳稅?”

“嘶——”

金殿上響起了一排倒吸冷氣的聲音,這個王境澤是在作死嗎?他在說什麼?他在說逐鹿侯是商賈,而逐鹿侯是爲陛下經營皇產,他也說是商賈之行爲,豈不是在說,陛下是商賈麼?

商賈,在這個時代,爲人所不齒。甚至地位都不如種地的農夫,他這麼說話,當真不怕死麼?

李牧的忍耐似乎已經達到了極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道:“我就不交,你待如何?”

“不行!”王境澤擲地有聲,道:“若逐鹿侯經營皇產而不交稅,那日後定會發生,商賈爲了少繳稅,都掛靠在皇產下經營的事情,此舉隱患甚大。吾皇英明,尚可節制,若新君不賢,開此一例,爲萬世禍害也。下官非針對逐鹿侯,但身爲御史中丞,卻不可不言,不可不諫,雖死而不能退也!”

“我看你是真想找死了,收稅都收到陛下頭上了,你……”李牧作勢就要輪拳頭,李世民趕緊出聲喝止,道:“李牧,不得放肆,王愛卿所言極是,三十稅一乃是大唐律,免稅之例不可開,此事就依王愛卿所言,不可再爭辯了。”

“哼!”李牧放下拳頭,把頭扭到另一邊,氣得臉色都青了。

王境澤看到李牧的樣子,後背冒出了冷汗。雖然他說的話,都是昨日傍晚李牧派人送來的信中的內容,但是看李牧演的如此之真,卻也是心裡沒底。

可是信中的內容還沒說完,王境澤咬了咬牙,道:“還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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