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達成一致

衆商賈渾渾噩噩地從工部的會議室出來,直到走到坊門口,腦海裡還回蕩着李牧剛剛所說的內容。

李牧這次所給出的種種‘利好’,真的算是利好麼?

答案是肯定的,封四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西市小販,變成今日動輒十幾萬貫生意的大老闆。還接下了大唐日報的五年訂單,這樣的人物,勢必是會崛起的。

然而,這是一個草根人物,遇到李牧是他的運氣。他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爲了出人頭地,不在乎放手一搏。換做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處在封四的立場,他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這就叫做光腳不怕穿鞋的。

但是相比之下,商賈們不一樣。他們有鞋穿,而且還不是自己的鞋。他們只能經營,不能決斷,因爲生意不是他們的。然而他們要面對的,確實李牧給出的二選一的難題。

要麼,按照他的意圖行事,貸款,訂單,銷路,暢通無阻。要麼,跟他對着幹,那結局可就不好說了。

有句話叫‘人爲財死’,但人真的捨得爲財而死嗎?不要忘了,還有一句話,叫做‘有命賺,沒命花’。

若單是李牧自己,商賈們或許還敢放手一搏。但現在,他是內務府的總管大臣。這些生意,通通都是在內務府的名下。而內務府是什麼?那是皇帝的錢袋子。

跟李牧過不去,就是跟皇帝過不去。

區區商賈之人,誰敢與皇權作對?

李牧這次舉動,都不能叫陰謀了,他這就是陽謀。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就這麼幹了,你能怎麼地?

也有人在想,我自顧做我自己的生意,不跟你這內務府摻和不就行了麼?

可是轉念一想,他自己就想明白了。大勢如此,誰能獨善其身?

就拿這貞觀犁的訂單來說,你不做,自然有人做。利潤擺在那裡,拿到訂單,就等於掙到了錢。大家都做木器行,賺了錢的,生意必然會擴張,蛋糕就這麼大,不主動參與其中,就會被擠出桌子,別說吃蛋糕了,味兒都聞不着。

這也是李牧陽謀的最卑鄙的地方。

扯着皇帝的虎旗,讓你不敢跟我對着幹。然後再用利益誘惑,讓你與我同流合污。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與我合作之人,都不用我親自動手,你的同行就能要了你的命!

商賈們不敢妄下決斷,離開工部之後,各自到了各自的主家,訴說了事情的經過。接着,各大府邸紛紛從後門出來一輛馬車,向不同的地方匯聚過去。

趙國公府。

勳貴們已經吵成了一團。

戎馬出身的勳貴們,做生意本來就不在行。但是家大業大,人口又多,總得吃飯吧。

放貸這種簡單粗暴的生意,便成了他們的首選之一。誰家沒有幾條放貸的渠道?而且勳貴大多掌軍權,侍衛,親兵都不少,誰敢賴賬,直接打上門去,地方官也沒人敢管。

現在李牧的銀行一出,三分利息的貸款,直接把他們的活路給掐斷了。

損失從哪裡彌補?

高士廉火冒三丈,叫囂道:“李牧這小子到底是哪一邊的人?怎麼一會兒衝門閥使勁,一會兒衝咱們使勁?什麼意思他是?他這麼做,不是明擺着斷咱們財路麼?”高士廉看向長孫無忌,道:“不行,你得去找他!”

長孫無忌揉着太陽穴,他的腦袋快要炸開了,李牧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隔幾天就得搞出一件大事。他現在十分後悔,在李牧羽翼未豐的時候沒能下狠心,以至於現在,就算他想下狠心,他也做不到了。

陛下竟允許他開府?還給他任命官員的權力,這是在幹什麼?

長孫無忌根本想不通,李世民到底看上李牧哪裡了,這小子再有才幹,不過才十七歲而已,如此重任交給他,他真的能做好麼?

“長孫無忌!老夫在跟你說話!”

高士廉暴躁地叫嚷了起來,他是長孫無忌的舅父,又有大恩於長孫氏,因此從來都是肆無忌憚。

長孫無忌不得不開口,道:“舅父,李牧如今領着內務府,他做的事情,都是陛下的意思。你讓我怎麼找他?陛下的內帑沒錢,誰來填補?除非舅父能填補,否則咱們怎麼找,都是白找。”

高士廉的嘴巴頓時閉上了,嘟囔道:“我高家沒幾個錢,給了陛下也無濟於事……”

聲音越來越小,慢慢不做聲了。

獨孤修德左看右看,出聲道:“爲今之計,老夫覺得還是不要與逐鹿侯對立得好。大家不妨想想,這不失爲是一個時機啊。若是咱們早點去找李牧,把訂單拿到手中,這可是看得見摸得着的錢。”

高士廉又活泛了起來,斥道:“你倒是好說話,你那兒子整日跟在李牧身邊,你這老小子肯定是早就知道消息了。說這些什麼意思?當說客來了?”

獨孤修德漲紅着臉反駁道:“老國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們隴右勳貴同氣連枝,我何時做過對不起大夥的事情!我只是就事論事,說出我的想法而已。若說與李牧的關係遠近,你就遠麼?可還記得大唐鹽業和大唐礦業入股的時候,是哪一個兩頭都入股的?還不只有老國公你一個?你要是這麼說我,我倒是開始懷疑你了,莫不是故意唱反調,實際是探虛實吧!”

“你敢猜忌我?好小子,欺負老夫年邁不成?”

“不敢!還是那句話,就事論事!”

“好了!”長孫無忌頭大如鬥,忽然大喝一聲,道:“怎麼回事,還沒怎樣呢,自己先吵起來了。若是讓人看見,不叫人笑話?”

高士廉和獨孤修德對視了一眼,各自冷哼一聲,把頭扭到另一邊去了。

長孫無忌長嘆了口氣,道:“我剛纔想了一下這件事,發現了一個蹊蹺的地方。李牧弄這個銀行貸款,他哪來的錢往外貸?”

此言一出,衆人皆愣。在他們的意識中,李牧有錢已經是一個既定的事實,因此壓根沒往這方面去想。經長孫無忌這麼一提,才細細思量,隨即恍然。

李牧沒錢!

不是說真的沒錢,而是他沒有那麼多錢。他的酒坊,一月幾萬貫的進項,他的店鋪,一月幾萬貫的進項,加上馬場的分成等等,確實是不少。

但他花得更多,先是自己出錢建了工匠坊,隨後又大包大攬出十萬貫長安城巷道,就算是家裡有座金山,也架不住這樣的花銷。

況且,這是內務府的事情,李牧沒道理自己貼錢進去。再退一步說,即便他肯貼錢,他的錢也不夠啊。

一個紙坊就是五萬貫,再來個木器坊,鐵匠坊之類的,十萬、二十萬、五十萬也不一定夠。他從哪弄這麼多錢?

“莫非……”

高士廉倒抽了口冷氣,道:“他敢動咱們的錢?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道:“除了工部冰窖的那二百萬貫,我也想不到其他了。此事若想破局,還得從這方面入手,不管怎麼說,他拿我們的錢,再放貸給我們,總歸是不佔理!”

獨孤修德嚅囁了一下,卻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長孫無忌長身而起,道:“諸位先請各自回去,我去找王珪。咱們想到的事情,王珪那條老狐狸必然也能想到,看看他什麼口風再說。若他也不甘吃這個啞巴虧,此事還有迴轉的餘地,若是他認了,咱們也沒辦法。到時候,再研究接下來的事情吧。”

衆勳貴起身:“拜託國舅了。”

長孫無忌並不耽擱,送走了客人,便讓人備車,同時派一個家丁,騎馬去王珪府上送信。

作爲國舅,他自然不能去登門拜訪,因此二人約定見面的地方,繞了個遠,在天上人間見了面。

王珪如期而至,推開包間的門,看到長孫無忌在品茶,飛快地收起了自己的滿面愁容,換上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在旁邊坐下,道:“國舅爺的養氣功夫令老夫望塵莫及,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說得就是國舅這等深沉之人了。”

長孫無忌把茶盞放下,道:“沒工夫跟你閒扯,事情聽說了吧,怎麼想的?”

“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都是祖祖輩輩的血汗,李牧這小子,一直以來太過於順風順水,是該給他點苦頭了。”

長孫無忌冷笑道:“你是爲了報那一拳之仇吧?”

“隨你怎麼說。”

王珪見長孫無忌揶揄,冷下臉,站起身,道:“我已經寫好了奏本,國舅怎麼做,老夫就不管了。什麼事情,都繞不過一個理字,我就不信,李牧這回還能狡辯出什麼。”

說罷,甩袖離去。

長孫無忌從窗縫往下,看到王珪上了車,沉吟了半晌,咬了咬牙,眼神也堅定了起來。

這次的博弈,意義非凡。它不僅關乎現在,更關乎未來。如今朝中三大勢力,勳貴、門閥、士族。三足鼎立,雖時而有強有弱,但總體還是平衡的。

若此番李牧贏了,內務府就一躍成爲可以與勳貴、門閥、士族平起平坐的勢力了!

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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