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巧巧有孕在身,不宜受到打擾。審訊之事,便沒有在小院兒進行,而是拖到了距離小院兒很遠的樹林中。無論死的活得,都綁在了樹上,一棵樹綁一個,任憑他們哀嚎。
李牧把自己的搖椅搬了過來,躺在搖椅上,半眯着眼,藉着月色打量這羣人,心裡想着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今夜發生的這個插曲,他着實是沒有想到。他原本的計劃就像他對李世民說得那樣,先暗示王珪,讓他以爲出了兵部的預算差額就能過關,先敲一筆,隨後搞一出刺殺的戲碼,藉機翻臉,然後就是清算皇產,把除有地契的田地,一刀切都劃撥到皇產裡頭。不是有句話叫“四海之內莫非王土”麼,大帽子一扣,讓這羣老凱子無話可說。
當然最後還是要談的,怎麼談呢?各退一步嘍,田地當然還得給他們種,不然糧食從哪兒出?但要先明確一點,地是屬於國家,是屬於皇產,給你們種,是租,必須得給租子,而且到了約定的年限,內務府還有收回的權力。
這是李牧的最終目的,即便達不成,完成三分之一,他就滿足了,因爲這事兒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只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爭取利益最大化罷了。
但今天發生的事情,卻給了他一個更大的契機。
刺殺是真不是假,表明這羣門閥之中,已經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先下手爲強了。最妙的是,李世民也牽扯到了其中,還受了傷!這樣一來,事情嚴重的程度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如果李世民不在此處,刺殺的只是他李牧個人未遂。作爲皇帝,李世民或許會考量很多,不會對門閥下手懲治,頂多也就是申斥而已,這是帝王的平衡之道,李牧能夠理解。
但今天李世民受了傷,這就不是臣子間的爭鬥可以解釋的了。這些刺客,真的只是爲了李牧來的麼?李牧不相信李世民心裡不會產生遐想!契機之所在,就在於此。不管這些刺客,是不是完全奔着自己來的,李牧需要做的是,把李世民帶上。只要帶上了他,就是門閥對皇權的不敬,就是門閥對皇權的挑釁。作爲皇帝,是絕對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不管李世民怎麼想,願意不願意冒風險,他都必須得拿出一個態度來!
這樣一來,能做得文章可就多了。
如今是初唐,一個國家的奠基期。這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一切都可以推到重來,阻力雖有,但不是問題。因爲剛剛經歷過一場大亂,能在這場大亂中活得最終勝利的人,也就是當今的皇權,掌握着絕對的實力。縱觀歷史各朝各代,罕有在立國之初就被推翻的政權,其原因,就在於此。
換句話說,憑現在皇權的實力,門閥也好,世家也罷,地方大族全都加上,他們也不是皇權的對手。
李世民忌憚門閥世家,不是真怕了他們。有什麼好怕的?都是敗軍之將而已。他在意的是,把這些人都幹掉之後,他的江山誰來治理,這纔是最重要的問題。
如果李牧能給李世民一個盛世之途,他一定不介意殺一些不聽話的人。
李牧的手指,敲擊着扶手,心裡頭盤算着、忽然他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看過去,只見一夥人匆匆而來。爲首之人,正是他特意派人去找的三狗。在三狗身後,是他的一幫獄卒兄弟,逐鹿侯相召,必有重賞,誰能不來?
三狗眼裡冒着光,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上次他提議李牧設內務府專有的監牢,沒能得到同意,這次李牧找他過來審訊刺客,若能審出一點什麼,此事成的機率可就大了。
“侯爺!”
李牧頷首,指了指樹上捆着的人,道:“死了四個,我要知道他們是誰,活的六個,一個也不能死,我要知道他們爲什麼行刺陛下,聽懂我的話了麼?”
聽話聽音兒,三狗跟着李牧時候不短,顯然學到了一點,李牧這話的意思是把他摘開,這些刺客的目標是皇帝。無論是不是,都得做成是!這是他想要的供詞。
“屬下聽明白了。”
“注意,一個都不能死。”
李牧提醒之後起身,搖頭嘆息了一聲,道:“我這個人吶,心地善良,看不得殘忍之事,儘量少發出聲音啊,忙着吧,忙……”
說罷,李牧轉身離開,剛走出不到十步,身後就傳過來了慘叫聲。
李牧縮了下脖子,腳步加快了一些。
從樹林出來,李牧看到山谷滿是火把,火把連在一起,彷彿是一條條火龍在山谷中盤旋。真是來了不少的人啊!李牧負手欣賞了一會兒,一隊騎兵來到他跟前,爲首之人下馬躬身:“稟侯爺,吾乃宿國公麾下親衛,前來護衛侯爺。”
“去守衛我家小院兒吧,現在這山谷裡頭都是兵,本侯的安危無虞。”
“這……”校尉猶豫着不知如何答對,李牧笑道:“本侯去見你家公爺,你帶人去保護我家人,不可以麼?”
“遵命!”
校尉分出四人一馬,護送李牧去見程咬金,他則帶領剩餘的人,來到了李牧的小院兒,不敢進門,令士卒分散,把小院圍了個密不透風。各個拈弓搭箭,只要有不明身份的人靠近,立刻就會變成馬蜂窩。
李牧在河邊見到了程咬金,他正命士卒在搭鍋造飯。瞧見了李牧,程咬金摘下頭頂的鐵盔,露出腦袋來,笑嘻嘻道:“賢侄,這次手筆大呀!”
“伯父難道以爲是我安排的麼?”李牧苦笑道:“若是我安排就好了,是真有賊人!”
“真有?”程咬金擰起眉頭,道:“何人如此膽大,竟敢刺殺你?”
“不是我!”李牧正色糾正:“我是個生意人,與人爲善是我的本分,你瞧我難爲過誰?這些賊子,是衝陛下來的,他們圖謀不軌,他們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程咬金眨巴一下眼睛,“恍然大悟”,重重點頭,道:“是極是極,他們有不可告人之目的,陛下已把調查之責交給你了?”
李牧嘆氣道:“伯父,你當我想攬這差事麼?事情發生在我的地盤上,我是推脫不掉啊!”說着,又嘆息一聲,道:“陛下震怒,龍顏大怒!天子一怒,血流漂杵,這次啊,看來得死一些人了,不然陛下那兒,沒法交代呀。”
程咬金可是個好捧哏,聽到這兒,已經把事情瞭解得差不多了。不管這件事是不是李牧搞的鬼,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經和李世民統一了戰線,李世民把事情交給他處理,就是默許了他在裡面做文章,這次牽扯到這件事的人,誰死誰活,都在他的一念之間了。
程咬金自己倒是沒什麼擔憂的,出了事兒,李世民傳旨他來護駕,就已經說明了一切。這次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找不到他老程的頭上,他也樂得看別人倒黴。
現在他更關心的是,李牧這次要搞什麼鬼,程家能否再渾水摸個魚,趁機撿一些好處。
程咬金左右看了看,揮了揮手,道:“你們都去那邊巡邏,我與逐鹿侯有要事相商。”
所有校尉士卒應了聲,都離開了十丈遠。程咬金壓低了聲音,道:“賢侄,自打你進了長安城,我可是一直站在你這邊,無論你的對頭是誰,我可都是爲你說話的,你可不能不認賬。這回事情搞得這麼大,我知你不會善罷甘休,必有所圖。”
見李牧要否認,程咬金打斷他,繼續道:“我也不問你,你說了我也聽不明白,反正你記住,別忘了俺老程。我難吶,我挺難!”
李牧哭笑不得,道:“程伯父,您就別裝窮了行嗎?我跟你認識這麼久,只見你進賬,不見你花錢,別的不說,光是馬場你就賺了多少了,難什麼呀?”
“我怎麼不難?”程咬金一臉正色道:“我有六個兒子,就大兒子聰明些,還讓你弄到定襄去了,剩下這五個兒子,都傻乎乎的,我活着,他們能有口飯吃,我死了,他們就剩下吃老本了。我要不趁着我活着,多給他們攢下點兒,指不定百年之後,長安城就沒程家這一號了!再說了,你怎知我不花錢吶?程府上上下下,上百口人,我那些親衛老卒,誰家裡沒個七八口,都誰養活?都是俺養活,你當誰都像你,家裡攏共就三人兒,掙錢沒地方花撒大街上?”
“這話說的……”李牧咧咧嘴,想反駁,還真沒啥可反駁的,事實就是如此。他忽然發現了一個事情,好像這個時代的大將軍,都像是在履行義務一樣,把跟他們出生入死的親衛老兵,都算作是自己的責任,李大亮如此,李績如此,李靖如此,程咬金也是如此。
或許這就是那些人肯爲了他們賣命的原因吧,這一點李牧還是挺佩服的。
正好也缺個掮客,想了想,李牧點點頭,道:“成,那就算程伯父一份,到了關鍵時候,我會暗示伯父的。”
程咬金大喜:“就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