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認親!
聽到這句話,李牧就放心了。如果長孫無忌是用這種方法,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古人的滴血認親,大體上分爲兩種方式,一種叫做滴骨法,另一種則是合血法。所謂滴骨法,是是指將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頭上,觀察是否滲入,如能滲入則表示有親子血統關係。而合血法是對應活人的,將兩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內,看是否凝爲一體,如凝爲一體就說明存在親子兄弟關係。
古代沒有DNA檢測,因此對於這滴血認親之法,一直奉爲圭臬,尤其是滴骨法。
南北朝時期,有一個人叫蕭綜。他的的母親吳淑媛,是東昏侯的妃子,貌美而多情,被武帝看中,選到宮中,七個月就生下了蕭綜,因此很多人懷疑他並非親生。
蕭綜長大後,自己也懷疑,就去盜掘老爹的墳墓,刨出屍骨,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屍骨上,血立即滲入屍骨中。但是疑慮並沒有因此打消,於是他又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把自己的血滴在兒子的屍骨上,又滲進骨中,便再無懷疑了。
唐朝時期,滴骨法是最爲嚴謹,也是被公認的驗親之法,也被認爲是唯一能查驗出親子關係的辦法。與滴骨法相比,合血法被認爲是隻能確定血親關係,並不能確定親子關係,略遜了一籌。
但李建成早已經下葬多年,李世民就算再不當人,也不可能把墳墓挖開。因此,這滴骨法不能用,只能退而求其次採用合血法。雖然不能確定親子關係,但只要證明了李牧有皇室血脈,就已經非常足夠了。李淵的三個嫡子,只剩下李世民一個。而李世民作爲皇帝,他寵幸過哪個妃子,甚至宮女,都是有嚴格記錄的,而且李牧的年紀,也註定了不可能是李世民的兒子。
只要確定了親緣關係,李牧就跳進黃河也解釋不清了。
合血法進行起來非常簡單,李建成和李世民是一母同胞,親緣關係自不必說。只需要拿過一隻碗來,倆人咬破手指滴出血來,看看能否合在一起就行了。
但是實際上,無論是滴骨法,還是合血法,都沒有任何的科學依據。骨骼無論保存在露天地,還是埋藏在泥土中,經過較長時間,軟組織流失之後,骨骼就會白骨化,這樣的骨骼,表層常腐蝕發酥,滴注任何人的血液都會浸入。而如果骨骼未乾枯,表面還存有軟組織時,滴注任何人的血液都不會發生浸入。
而合血法的不科學性,最基本的血型知識就可以解釋。
通常,人的血型分爲四種,A型,B型,AB型,O型。所謂A、B、AB、O,指的是血液中存在的抗原。稍微懂得一點生物知識的人都知道,不同血型的血液融合時,會發生凝聚現象,這也是爲何輸血要先驗血型的原因。古人只看血液是否發生凝聚,是極其不科學的。想要破這種說法,也非常簡單,多找幾個人滴血就行了,不管李世民是什麼血型,找個二三十人一起滴血,總有相融的。
因此,當李牧聽到滴血認親的時候,心裡是一點兒的畏懼都沒有。對於他的淡然,長孫無忌多少有點沒底,他也不知道李牧到底是不是李建成的兒子,他只是賭一把,反正李世民已經對他有所不滿了,即便不搞這滴血認親,也會對他有所疏遠,還不如搞一下,至少也有一點兒成功的可能。
“好,滴血認親。”李牧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沒等李世民和長孫無忌說話,李牧接着又道:“不過,我有兩個要求。”
李世民心中有歉意,聽到李牧提要求,便道:“有什麼要求,你儘管說來。”
“陛下,那臣可就說了。其一,國舅此舉,令臣蒙羞。臣要與他額外加賭,若臣是隱太子的兒子,那自不必說,引頸就戮便是,但若臣不是,臣請陛下爲臣做主,我要國舅輸給我十萬貫,做此去洛陽的安家費。”
李牧沒有獅子大開口,而是提出了錢財的要求。因爲長孫無忌的身份在那兒擺着,即便今日借打賭,讓長孫無忌回家種地了,過不了多久,李世民還是會啓用他,這樣做沒有意義。十萬貫,對於家大業大的長孫氏來說,並非出不起的錢,但也絕對很疼。長孫無忌想要在一兩天內湊齊這麼多現錢,也必須得拆借才行,大大地丟臉。但這錢又不是多到荒唐的程度,李牧賭長孫無忌的性格,不會躲避,他一定會答應。
果不其然,沒等李世民說話,長孫無忌已經應下,道:“若你不是隱太子之子,那便是老夫錯怪了忠良,十萬貫賠禮也是應當的。”
“爽快!”李牧繼續道:“第二個要求,國舅也看到了,今天樓下來的都是我的親朋故舊,也全都是陛下的臣民,不算外人!我李牧做事,無論對錯,都想要一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當面鑼對面鼓的,真刀真槍地幹。既然都到了滴血認親這一步了,也沒必要藏着掖着,把條案擺在大堂,讓諸公做個人證,也把太上皇請出來做個見證,免了天下悠悠之口。”
“李牧,沒有必要吧——”李世民要勸,但李牧卻搖頭,道:“陛下,請恕臣不能退讓。”
李世民看了看他,嘆道:“好,就聽你的。”
他看了高公公一眼,高公公轉身出去準備了,不多時,一個條案放置在了一樓的大堂,有匕首兩把,清水一盆。
李淵被請下了樓,他瞧了李世民一眼,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李世民也不敢看自己的老爹,帶着李牧和長孫無忌來到條案旁。此時也不必再廢話什麼了,李世民拿起匕首,在自己的食指上割了一下,擠出幾滴血,血液滴落在瓷盆之內,白底的瓷盆,襯得非常顯眼。
李牧也拿過另一把匕首,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下,他剛要擠出血來,忽然停住,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李淵。
李牧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不露聲色,擠出了幾滴血,滴落在了李世民的血旁邊。
所有人都注視着血液的變化,只見血被水稀釋變淡,隨後一點點接觸,一點點融合在了一起。
成了!
長孫無忌露出笑容,指着融合的血液,看向李牧,道:“還有什麼話說?”
李牧彷彿已經嚇傻了,愣愣地說不出話。
周圍見證這一幕的衆人,也都咋舌地說不出話來,誰也沒有想到,李牧竟然真的是李建成的兒子。
李世民怔怔地看着融合在一起的血液,心中翻江倒海!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了,李牧真的是大哥李建成的兒子!他又這麼優秀,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可能不報仇麼?
李淵看到融合的血液,一把抓住李牧,拉到自己的身後,用身體擋在李牧身前,道:“李世民,今日你若想殺李牧,便先殺了我這個老東西,否則,你休想!”
李世民慘然笑道:“父親,您又何必參與其中——”
“陛下,請容臣說一句話!”
李牧像是忽然振作了起來,也似是狗急跳牆,慌張自辯:“陛下,臣覺得只驗臣與陛下的血,並不嚴謹。若我是隱太子之子,臣的血液,也必然會與太上皇相融。陛下乃是太上皇親子,血液也必定相融。所以臣懇請陛下,再擠出幾滴血來,既然要驗證,就多驗幾回,驗證個徹底!”停頓了一下,李牧喃喃道:“也讓我死個明白。”
李牧突然瞪眼大喊道:“夥計,再拿兩個瓷盆來,都裝滿清水。”
小夥計被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聽從李牧的吩咐,又拿了兩個裝滿了清水的瓷盆來。
李世民心中已經有了定計,但聽到李牧的話,也覺得應該給他一個明白。也就是多擠出了兩滴血的事兒,他是李淵親子的這件事,從來都沒有過任何疑慮,自然是不怕的。
李牧回頭躬身道:“太上皇,小子不肖斗膽,請太上皇賜幾滴血。”
李淵看向李牧,李牧微微點頭,李淵嘆了口氣,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吟誦完了曹植的《七步詩》,李淵拿起匕首,也割破了手指,在第二盆清水中,滴落了兩滴血液,在第三盆清水中,同樣滴落了兩滴。
李牧擠出血來,滴入了第二盆清水。他看向李世民,李世民也擠出兩滴血,滴落到了第三盆清水中。
衆人看向兩盆清水,血液稀釋,擴散,接觸——
忽然,異變突生!
只見李牧與李淵的血液,發生了凝聚現象。這說明,李牧和李淵,沒有親緣關係!這與剛剛李牧和李世民的血液給出的結果相悖!李牧與李世民的血液相融,說明李牧和李世民是有血緣關係的。而李世民、李建成都是李淵的兒子,李淵的血液,也應該與李牧相融纔對!
但此時卻不融,那只有一種可能性。衆人看向第三盆清水,果然,李世民的血與李淵的血也發生了凝聚現象!
衆人譁然!
按照合血法的理論,出現眼前這樣的狀況,唯有一種可能性。李牧與李世民有血緣關係,李牧與李淵沒有血緣關係,李世民與李淵也沒有血緣關係。換言之,李牧可能是李世民的兒子,但李牧和李世民,都跟李淵沒關係!
李牧與李淵沒血緣關係,並沒啥影響。但如果李世民與李淵沒有血緣關係,問題可就大了!李世民的皇位,來路本就不正,他是弒兄殺弟,纔有了今天的皇位的。而他的皇位能坐穩,與當年李淵的嫡子僅剩他一人也有很大的關係。但若他不是李淵的兒子,他的皇位正當性就一點兒也不剩了!
大唐是李淵打下來的,李淵還活着呢。朝堂上,還有不少老臣在,若李世民真的不是李淵的兒子,天下大亂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傻了!李世民自己也傻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查驗來查驗去,把李牧查驗成了自己的孩子,而自己,反倒成了野種了!
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兒呢?李世民自己清楚自己的事情,他人生之中的第一次,是與長孫皇后,在他們成親之後。而李牧今年已經十八了,怎麼算,他也生不出來這麼大的兒子!
也就是說,李牧不可能是他的孩子!可是現在驗血,卻顯示他與自己有親緣關係!如果李牧是李建成的兒子,這種可能性便有了。可是如果承認這個結果,也就等同於承認了,他自己不是李淵的兒子。這個結果,他是決計無法接受的!到底哪個結果是對的?李世民混亂了,他不知道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世民怒瞪長孫無忌,壓低嗓子道:“現在如何收場?朕是父皇的兒子,這絕不可能有假,不可能!”
李淵心裡也納悶兒,他十分清楚,李世民就是他的親生兒子。這絕對不可能有假的,不說旁的,就這副長相,任誰看,倆人都是父子。而且李淵與他的原配皇后竇氏感情甚篤,他也絕不相信,竇氏會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可是如今,卻說不清楚了。
滴血認親,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歷朝歷代,都對此深信不疑。這麼多人都看到了血液融合的情況,怎麼分辨得了?
李世民忽然惡從心頭起,腦海中冒出一個主意:要不,把這些人都殺了?全都殺了,滅口!
但隨後,他便自己否定了這個念頭。
這些人,可不是平頭百姓。程咬金,秦瓊之流,是能隨便沒個交代就殺了的麼?還有長孫無忌,李淵等人,他能殺麼?
情急之時,李世民唯有看向李牧,期盼他能想出個辦法,把眼前糊弄過去。李牧看到李世民求救的目光,心道火候差不多了,一步跨到條案上,大聲道:“諸公聽我說!”
李牧的聲音壓過了所有人的嘈雜:“諸公聽小子一言,滴血認親的過程,大家都親眼見證了。結果擺在眼前,不容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