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之間,兩個月過去了,李牧去藍田縣的時候,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而他從藍田縣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一絲春意了,生命力頑強的小草,已經開始冒綠芽了。
他也有兩個月沒有見到三個孩子了,三個小傢伙都有點不認得他了。看着他的眼神,帶着一絲絲的怯意,見李牧伸手來摸自己的孃親,小李白甚至舉起小拳頭要打他。
“你個小混賬!”李牧氣不打一處來,拎着小李白照屁股就是一下,白巧巧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可心疼壞了小李白的幾個小娘,尤其是最疼他的李知恩,當即爲孩子報仇,也拍了李牧一巴掌。
小李白見李牧也被打了,氣才順過來,不哭了,只顧着往孃親的懷裡鑽,李牧瞅瞅他,轉手把倆閨女抱在了懷裡。到底閨女是爹的小棉襖,傾城和令月就不像小李白那樣哭鬧,顯得跟爹爹很親近的樣子。
李牧嘚瑟地把閨女往上託了託,示威似的看向兒子。小李白看看他,在白巧巧的懷裡,又把李知恩的手給牽住了,惹來衆女一陣大笑。
玩鬧了一陣,三個孩子都累了,由奶媽們哄睡,安置在了裡屋。晚飯也好了,擱在外屋,一家人圍坐在桌旁。
雖說這三個月來,衆女也是輪番去藍田陪伴李牧幾日。可這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卻是沒有的。上一次,還要追溯到過年的時候。和過年的時候相比,兩位母親不在場。孫氏已經是回了蜀州,她嫁給唐儉,已經算是唐家的人了,總待在兒子家裡算怎麼個事兒。而盧夫人,倒是經常往返長安和洛陽,但她畢竟掌控繼嗣堂,事務繁雜,不可能總待在長安,李牧回來的前三天,她又回洛陽去了。不過也快,幾日就回,她可離不開自己的孫子孫女。
虯髯客一直跟在盧夫人身邊,保護她的安全。雖說眼下看不出李世民想害盧夫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有虯髯客在,幾十人近不了身。如果是超出幾十人的圍殺,不可能不留痕跡。李世民如果真的那麼做,就等於是撕破臉皮,多少人護衛也沒用,誰能比李世民的屯衛營人多?
虯髯客一代巨俠,整天跟在自己老孃身邊任憑驅策,這不得不讓李牧懷疑,這老小子是不是有點圖謀不軌。他旁敲側擊問過幾次,虯髯客都是堅決否定。看樣子也不像是作僞,李牧又不敢問老孃,此事只能是不了了之。
這段時間裡,王鷗已經清盤了自己大部分的生意,把工作的重心,轉移到了李牧新成立的“長江控股”上來。她出身名門,天資聰穎,見識和眼界都非比尋常,李牧給她講明白了基本的金融概念之後,她已經可以舉一反三,用不着李牧操心半點了。
經過一番調整,洛陽侯府的幾個主母們的‘勢力範圍’就比較清晰了。
張天愛主要負責洛陽侯府的‘武力’,她掌管錦衣衛,對內保護全家老小的安全,對外也是李牧辦一些事情的臂助。
王鷗掌控家裡的外部財權,所有對外的投資,都是王鷗來操盤的。
金晨對做生意沒有什麼想法,她喜歡的是戲曲,所以就只掌管着一個戲園子。
李知恩,小管家婆一個,家裡的內部錢袋子,所有家裡的開銷,都是過她的手。
魏瓔珞,如今是李牧的私人秘書。她的工作內容,根據李牧最近做什麼而定,她會把李牧需要的,想在前頭,免得耽誤他的事兒。
至於白巧巧,她現在基本上啥也不管。心思都在三個孩子身上了,除了帶自己的倆孩子之外,有時候王鷗忙,小令月也會送來白巧巧這裡。白巧巧本就是個母愛氾濫的人,一點兒都不會因爲多了個孩子而煩躁,反而心裡歡喜的很,對小令月的疼愛,更要超過自己的親生孩子。
對於目前家裡的安排,李牧非常的滿意。如果以‘權勢’而論,這樣的安排,固然會出現某個人有‘實權’,某個人沒有‘實權’這樣的分別。但這是世俗的眼光,實際上,家裡每個人負責什麼,完全是出於個人的喜好。
如果白巧巧喜歡,她也可以隨時接手李知恩或者王鷗的事情。王鷗也可以隨時歇一歇,讓金晨來接手。沒人爭搶,也沒人推諉,大家都處在一個,自己喜歡做,而且累不着的程度。
而所謂的財,權,對於洛陽侯府的所有人來說,都早已經沒有什麼重要的了。如果把錢和權當做人生努力的目標,早就可以混吃等死,啥也不幹了。
……
夕陽西下,李牧拎着一隻木桶,揹着一根魚竿,來到了小河邊。
一個老人在這兒垂釣,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樣子。
李牧走到他跟前,他也沒有聽到。直到李牧坐在他身邊,他才意識到身邊多個人,看了眼李牧,笑了:“乖孫,你咋來了?”
“陪皇爺爺待會兒。”
“唉,什麼皇不皇的,聽起來生分。”李淵嘆了口氣,道:“直接叫爺爺就行了,我現在就跟個老農夫是一樣的。”
“好,爺爺。”李牧聽話地叫了一聲,李淵看了他一眼,欣慰地笑了起來。
“孩子,你知道麼?”李淵把魚竿提起來,又掛了一點魚餌,對李牧說道:“你一點兒也不像你父親,你們的行事作派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你們長得也不像——”
李牧呆呆地看着老爺子,心道,該不是看出什麼來了吧?
正擔心着,就聽李淵話鋒一轉,道:“但是我就知道,你是我家的血脈。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能確定,不然你以爲我老糊塗了,對你那麼好?”
李牧笑了一下,道:“爺爺的眼力,孫兒不能及啊。”
“我還能看出來、”李淵又道:“有容那孩子,不是你父親的血脈。”
李牧的手哆嗦了一下,心中吃驚非小。李有容不是李建成的女兒這件事,李牧自認爲,除了自己沒人知道,但不想李淵早早就看出來了。
可是他爲什麼不戳穿呢?
“想知道我怎麼看出來的,是吧?”
李牧點點頭,道:“孫兒確實不知道,爺爺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
“巧合,直覺。”李淵給出的答案很簡單,他笑了笑,道:“但這些都不是我做出判斷的最直接原因,最直接的原因是突利的死,太過於蹊蹺了。”
“世上能證明有容身份的人,只有突利。正待突利要來長安的時候,他就死了。天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而且,那幾日我看到有容神色慌張,心神不寧,就更加確認了我心裡的判斷。”
李牧沒沉默,他沒有說李淵說對了,也沒說他說錯了,只是問道:“那爺爺爲何不戳穿這件事?”
“有什麼好戳穿的——”李淵悵然嘆了口氣,道:“到了我這個年紀,這些事兒重要麼?有容不管是不是建成的血脈,她待我確如親孫女一樣,這邊已經足夠。就算是親生兒子又怎樣,在皇家,親情可不是以血脈論的。”
李牧點點頭,這點李淵倒是活明白了。
“爺爺打算怎麼辦?”
“有容不是建成血脈,卻已經冊封郡主。這件事,我能容,你也能容,世民也不是不能容,但禮法不容。他是想做明君的,容不得這種污點。所以一旦事發,就算他心裡想保,他也不會去保。”
“而就算不露餡,有容是建成的血脈這件事,也終究是個隱患。”
李牧沉默,隨後點了點頭。他明白李淵的意思,不要看李世民現在對自己看似很好,但是帝王無情,日子還長,指不定哪天他就翻臉了也說不定。
到時候,李牧尚且都難以自保,何況一個女流之輩。
“所以我打算,趁着我還活着,把有容遠嫁。”李淵語氣篤定,似乎已經有所決斷:“我要把她嫁給一個足以令世民忌憚的夫婿,唯有這樣,她才能得以保全。”
李淵看向李牧,道:“你有什麼好建議麼?”
“忌憚啊——”李牧心道,在李世民的眼中,還有能讓他忌憚的人麼?
吐谷渾?西突厥?薛延陀?高句麗?吐蕃——
吐蕃!
對了,那個吐蕃王子不是對李有容念念不忘呢麼?只是不知道李有容對他有沒有意思,如果李有容也能接受他,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想到這兒,李牧便把吐蕃王子的事兒,對李淵說了一遍。
李淵微微皺眉,道:“吐蕃,倒是足以令世民忌憚。可吐蕃新內訌,也不知現在如何了。那等不毛之地,也不知有容到了那邊,是不是能住得慣。”
李牧心道,這有啥住不慣的,文成公主嫁到吐蕃之後,也沒見她有什麼高原反應——
等等!
文成公主?
該不會李有容,就是歷史上的文成公主吧。李牧還記得,歷史書上是怎麼寫的。當時記載是這樣,李世民的女兒中,沒有合適年齡的待嫁公主,所以從宗室女中選擇了一個,嫁給了松贊干布。
宗室女,李有容現在的身份,可不就是宗室女麼?
該不會真的這麼狗血吧?
李牧想到這兒,有點愣神兒。李淵瞧了瞧他,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李牧回過神來,道:“孫兒只是想,這件事不好強求,還是問問當事人的意見。”
“唉、”李淵嘆氣,道:“事兒是這麼回事兒,可是——”李淵停頓了下來,想了想,道:“我這個年紀,說這些事情,不太合適,要不還是你去說?”
“這!”李牧心道,這跟我有啥關係呢?不過老爺子既然張嘴了,他就沒法不答應,只好硬着頭皮道:“孫兒就試試,不成還得您老出馬。”
“行!”李淵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
回到家裡,李牧輾轉難眠。
他之前反對和親,話已經說出去了。但現在李淵又想把李有容嫁出去,又回到了和親的事兒上。轉來轉去,到有點打臉的感覺了。
可是李淵的一番苦心,又不能說他錯了。吐蕃王子格姆那邊,又是一百個願意,李有容嫁給他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省得留在長安,每日每夜擔驚受怕的。
現在就是不知道,李有容到底是什麼心思。她跟格姆接觸的也不多,倆人能不能相處得來,也是一個問題。
保媒拉縴的事兒,他着實沒做過幾次,麼有經驗啊!
睡在旁邊的白巧巧感覺到了李牧的不對勁,便問他發生了啥事兒。李牧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白巧巧笑了起來,道:“我還當是啥事兒呢?這事兒交給我了。”
“啊?”李牧一愣,道:“你跟李有容還有交情?我咋不知道?”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進城的時候,偶爾會在天上人間喝喝茶,有容經常陪我聊天,久而久之,自然無話不談了麼——其實呀,有容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倒是你,總對人家有敵意,人家能給你好臉色嗎?”
“呿!”李牧哼聲道:“也不看看她是怎麼騙我兄弟的,思文的初戀可就是毀在她手裡啊。付出真心換來的卻是欺騙,是個人都得生氣好吧?”
“那也是思文和她的事兒,她又沒騙你!”白巧巧白了他一眼,道:“思文都釋懷了,你還糾纏不放做什麼?”
“……”李牧一愣,隨即笑笑,道:“說的也是哈。”
“好啦!”白巧巧拍拍李牧的背,往他懷裡擠了擠,道:“現在可以睡了吧?快睡吧。”
“現在——”李牧拖長了聲,湊到白巧巧耳邊,道:“有點不想睡了呢?”
“不許使壞!”白巧巧拍了他一下,道:“孩子就在隔壁,奶媽也在隔壁。”
李牧登時泄氣,嘟噥道:“明天讓奶媽把孩子抱遠點兒!”
“那也不行。”白巧巧掐了李牧一把,道;“孩子半夜還得喂一遍奶呢,離得遠了,晚上該哭了。”
“……”李牧有點懵了,氣急敗壞道:“我閨女肯定不會哭,哭就是那小子。今兒我都看出來了,那小子跟我別苗頭!明天我問問他,到底幾個意思,是想跟我李牧搶女人嗎?!”
“哎呀!”白巧巧羞得滿臉通紅,掐李牧一把,道:“你小點聲,怕人聽不見是怎麼?”
“聽見了又咋了,我不怕——”
白巧巧捂不住他的嘴,只好躲在被窩裡當鴕鳥。李牧嘿嘿一笑,一副惡作劇成功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