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票一共四種面額,分別對應一錢(百文),五錢(五百文),一兩(一貫),十兩(十貫)。
這樣的面額設計,是反覆推敲的結果。小於一錢銀的面值,直接可以使用銅錢,一文錢約莫四克,隨身帶幾十個銅錢,並沒有多重。而超過十貫的交易,在民間百姓的交易中,非常的罕見。而且,對於民間百姓來說,很多人家的存款,也不會超過這個數,即便超過了,也就是幾十貫,三張兩張的也就是了。
李牧親自做過調查,市面上九成九的交易,金額都在一百兩以下。
一百兩的話,十張十兩的就夠了,完全不影響紙幣交易的便捷性。
如果面額太大,反而有負面的影響,試想一下,一個農戶攢了一輩子,只有五十兩的積蓄,兌換成一張寶鈔,結果不小心弄丟了……對這樣的家庭來說,無異於是滅頂之災。
而針對商戶的大宗交易,一來,有琉璃籌碼可以使用,再者,李牧還針對商戶,推出了‘支票’功能。拿着同樣帶有防僞的支票,寫上金額,畫上密押,用上印章,在銀行即可完成轉賬。免去了現金交易可能帶來的風險,當然了,支票不是免費的,需要購買,不過也不貴,一本支票二十張,五兩銀子而已。來到銀行辦理轉賬交易是免費的,不收錢。大宗交易,本來就是要經過銀行過手才更保險一點。
事實上,對於初唐的環境來說,一兩銀(一貫錢)的購買力是很大的。李牧曾經按照購買力和他前世的物價做過比對。
一文錢,約莫等於一塊錢。一輛銀就是一千塊,即便在李牧前世,一天日常生活花掉一千塊的人,也只是少部分。
所以暫時用小面額,完全沒有問題。等到十幾二十年後,通貨膨脹了,再考慮發行新版寶鈔,也完全來得及。
……
雖說設計的很好,但是想把銀行推行全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爲了避免大唐寶鈔變成大明寶鈔,李牧首先要做的,就是吸納準備金。而且,爲了得到絕對的穩妥,李牧設計的準備金,不是按照多少百分比,初級,就是按照一比一來進行的,雖然這樣,靈活度下降了,但是風險也更小了。
李牧所圖非小,指望通過銀行掌握髮鈔權。準備金自然也不能準備的少了,初期哪怕只是經營內務府和外務府的生意,也至少得一百萬貫這個數目才勉強能夠。
一百萬貫,如果王鷗和盧夫人鼎力支持,並不是湊不起來。但這件事不是這麼做的,且不要說,湊出一百萬貫,會不會引來李世民的忌憚,即便李世民不忌憚,一百萬貫湊出來,銀行就不是大唐的,而是李牧自己家的了。一個家族掌握一個國家的發鈔權,任何一個帝王,都不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思來想去,李牧還是準備用老辦法,發行債券。
三年期債券,一分利。由內務府,外務府,國庫共同擔保,若三年還不上錢,這筆錢就由這三家共同承擔。李牧把這件事跟李世民一說,引來了李世民的發笑,最近因爲看李牧的奏本,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李世民也着實找了不少戶部的官吏,惡補了一下金融知識。
當聽李牧說利息只有一分的時候,李世民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就你這點利息,傻子才借你錢!”
李世民的判斷,不是無的放矢。
李牧當時定下的規矩,銀行往外面房貸,一分利起,三分利封頂。李世民也打聽過了,通常一分五的利息,是最常見的。一個簡單的邏輯,你往外放貸的時候,都是一分五的利息,怎麼你吸納貸款的時候,就是一分利了?
這不明擺着告訴別人,你們這羣傻子,老子一分利吃進,一分五放出,白賺你們五釐麼?
而且,雖說有銀行在,把民間借貸的利率打下來了。以前翻倍利息的事情不存在了,但是民間的利率其實還是遠高於銀行的。因爲銀行只在長安有,其他的地方,還得是靠民間的借貸。
如今民間借貸講究九出十三歸,也就是說,你想借十兩銀子,但是給到你手裡,只有九兩銀子。這還不算,還的時候要還十三兩。裡外裡就是四兩的差額。
民間有銀子的,賺這個差價不香麼?李牧給的一年的利息趕不上人家一個月的,這可不就是傻子才借他麼?
“您還別不信。”李牧聳聳肩,淡淡笑道:“信不信就這還搶破頭?”
“又開始了……”李世民無奈苦笑,翻翻白眼道:“旁的,朕就信了,但這事兒,朕是瞭解過的,不可能。”
李牧笑笑,卻不犟嘴,道:“陛下,臣今晚在天上人間,宴請長安商界,陛下若不信,可以來湊湊熱鬧,瞧瞧臣是怎麼一夜圈錢百萬貫的。”
“朕還真得看看、”李世民左右也無事,便跟李牧較真了:“先傳膳,吃完了咱們一起過去,免得你弄手段。”
李牧無奈地笑了笑,順了李世民的意。陪他一起吃了午膳,隨後共乘一車來到天上人間。
李有容還是那副樣子,冷冷淡淡的好像跟誰都生疏似的。看到李牧和李世民,李有容向李世民行禮,對李牧就只是點點頭,權當是應付了。
李牧也習慣了,不跟她計較,正想趁着李世民進包間的工夫,問問李有容白巧巧有沒有跟她提和親的事兒,李有容已經下樓去了,李牧看着她的背影,心道,還是換個時間,好好地問問吧。
李牧轉身剛進李世民的包間,還沒等坐下,外頭便有小夥計過來通稟:“侯爺,博陵崔氏李大掌櫃,求見侯爺。”
這個小夥計話音剛落,又一個小夥計跑上來:“侯爺,宿國公府大管家,想單獨面見侯爺。”
“蘭陵蕭氏大掌櫃,想見侯爺……”
李世民瞠目結舌,李牧見他的樣子,道:“陛下若不信,可在裡間等候,這裡有一道屏風,他們瞧不見陛下,陛下也可聽得清楚,解開疑惑。
李世民點點頭,躲到了屏風裡面。
“先讓崔氏的李大掌櫃進來吧,先來後到。”
小夥計應聲出去通報,不一會兒,李大掌櫃滿臉堆笑的進來,向李牧問好。
“宴席還沒開呢,我在這兒休息會兒,李大掌櫃爲何這麼着急啊,等會兒不就見到了麼?”李牧也笑臉相迎,將他讓進堂中,東西昭穆而坐,倆人的矛盾已經解開了,沒必要再端着臉。
“聽說侯爺遇到難處,小人就立刻來給侯爺紓困了。”李大掌櫃一臉熱忱,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李牧把書信接過來,一瞧,寫信的竟然是崔氏閥主,在信中,崔氏閥主表示,崔氏可以拿出二十萬貫,存入大唐銀行,兌換成寶鈔。另外,還能拿出二十萬貫,購買李牧即將發行的債券。如果李牧有需要,崔氏還能幫忙想想辦法,不過要給一定的時間籌措。
李牧把信看了兩遍,不禁挑了挑眉,道:“崔氏閥主,何時對我這麼好了?他欠我錢麼?”
“呃……咳咳,是這麼回事,閥主聽說侯爺要舉債一百萬貫,這傳出去多不好聽?”李大掌櫃略略尷尬的笑笑道:“還是先湊一湊吧,崔氏認購四十萬貫,侯爺算三十萬的債券就行。”
……
屏風後,李世民都聽傻了。
這李大掌櫃是不是在藍田縣參觀的時候,被水泥糊住腦子了?
拿出四十萬貫買債券,算三十萬貫就行,十萬貫白給了?
那可是十萬貫啊,要知道,這筆債券的到期總利息,全加起來也到不了十萬貫。
等於是倒賠了,就算是有的是錢,那也不用這麼糟踐吧?
更何況,崔家是忘了他們家嫡傳孫子,死在李牧手中了麼?
外廳裡,李牧不吝獻上讚美道:“大氣!夠意思,果然是不打不相識,好兄弟一輩子!”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侯爺身邊耳濡目染,豈能不學到一點東西呢?侯爺都是爲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咱們幫不上大忙,小忙是一定要幫的。”李大掌櫃一本正經道:“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侯爺千萬別推辭,推辭可就寒了閥主的一番心意了,不叫朋友了……”
“本公子只要朋友不要錢。”李牧笑着將信塞回信封中,對李大掌櫃道:“多謝厚愛,感激萬分。不過這次發債,還是不麻煩朋友了。”
說着李牧嘆氣道:“我就是這個脾氣,咱們當對頭的時候,我恨不得坑死你們,但現在咱們是朋友了,我可不能讓朋友爲難,四十萬貫不是小數目,這麼大的風險,還是我一個人擔着吧,能湊多少湊多少。”
“侯爺也說是朋友了,朋友有難,一文錢都不出的話,也不好吧?”李大掌櫃猶不死心。
李牧沉默了一會兒,道:“實話跟你說吧。一百萬貫的數額,已經基本不剩了。你當今晚的宴會是湊錢麼?非也,而是朋友們都幫忙,請大家吃的答謝宴!“
“哦?”李大掌櫃吃驚道:“下手這麼快?”
“太原王氏第一時間包了一半。”
“范陽盧氏跟我什麼關係,你也知道,說要包另外一半,我爲了避嫌,纔不允許的,但也要了十萬貫去。”
“啊?”李大掌櫃張大嘴巴,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臉荒謬道:“他們做生意還找銀行借貸來着,嚷嚷着沒錢沒錢。現在卻有錢借給侯爺了,這也太無恥了點兒吧?”
“話不能這麼說。”李牧輕笑一聲道:“他們把錢拿去開工是爲了生意方便,借給本侯錢不但能賺利息,還能結下一份善緣,這能一樣嗎?”
“不一樣。”李大掌櫃搖搖頭,心道,確實不一樣,你要是沒有水泥,沒有內務府外務府擔保,你看看能不能一樣?
眼見着沒有份了,李大掌櫃氣不過:“不過,他們還是挺不要臉的。”一百萬貫減去五十萬貫,再減去個十萬貫,還剩下四十萬貫,李大掌櫃升起一絲希望,道:“侯爺,這不還剩下四十萬貫麼?我們崔家包了啊!”
“跟我合作造船的蘭陵蕭氏,我兄弟獨孤九所在的獨孤氏,都是朋友,也不能不給一點,還有趙郡李氏,他們經營車馬行,以後用得着,都是朋友……”
李牧掰着手指頭給他數,這個五萬,那個十萬的,四十萬貫哪夠,都已經冒了。
“本侯都增發了一波五十萬貫的債券了,這還剩下五萬貫,錢都已經夠了,再用不着那麼多了。”
“五萬兩也不嫌少。”李大掌櫃一咬牙,道:“就請侯爺把這五萬貫給我們,就當讓小的回去好交差了。”
“呃,還真不挑食……”李牧哭笑不得道:“給了你家,還是有人說不合適,依我看來,就截止上午算了,我也不差這五萬,誰也別要了。”
“侯爺,咱們得講道理不是。”李大掌櫃鍥而不捨的苦着臉道:“不是小人糾纏,實在是閥主下了死命令,空手而歸是要吃掛落的,幫幫忙吧……”
李大掌櫃舔着臉說道:“既然多發了五十萬貫,不如就多發一百萬貫,我博陵崔氏,就是砸鍋賣鐵,也幫侯爺把這個數給補齊了。”
李大掌櫃是懂行的,李牧現在吸納準備金,其實他也不可能把這錢就花了。之後還是要投入市場,流通起來的。
現在三年期,崔家給銀行是一分利,而銀行貸出來,基本就是一點五,看在這個情分上,也許一分利也能貸出來。進一分,出一分,裡外裡等於不搭啥,但帶來的好處,卻不止一樣。
首先,內務府和外務府的訂單,得優先吧?
跟李牧搞好關係了,萬一他再有點石成金的手段,像是水泥這等神物,得優先吧?
讓李牧欠下一分人情,這人情值多少錢!
別說不搭錢了,就算是搭上一分利息,崔家也願意的很,誰讓他們之前一直走的都是錯誤的路線,把李牧給得罪了呢?
能有這種轉變,也說明了,現在博陵崔氏內部,原來的嫡長房已經敗落了。
各房不想跟嫡長房一起死,閥主也是沒有辦法,爲了家族長遠考慮,不得不向李牧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