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長,人不得時,利運不通,所以,青雲直上還是災禍盈門,時也,命也,運也。”
雲初懶散的丟下手裡的書本,伸一個懶腰圍着金媃茹轉了一圈,就重新落座。
“大將軍昔日一匹馬,一杆馬槊,千軍難敵,今日爲何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
雲初瞅着金媃茹道:“聽說千牛衛所配的千牛刀,可以宰殺千牛而不捲刃,雲氏如今全是婦孺,怎麼就不敢進來呢?”
金媃茹朝書房牆壁上的甲冑,兵刃看一眼嘆息一聲道:“君侯父子乃是百人敵……”
雲初笑道:“怎麼,想殺我,還不允許我反抗?”
金媃茹連忙施禮道:“絕無此意!”
雲初緩緩起身,不過,眼中的笑意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攝人心魄的冰寒,擡手一巴掌抽在金媃茹的臉上,冷聲道:“一羣老鼠,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
金媃茹被雲初的一巴掌抽的身形一歪,轉過臉的時候,嘴角已經有血。
雲初道:“雲氏縮回長安,還有人不滿足嗎?”
金媃茹神色難明的看着雲初道:“司刑少卿袁恕己、中臺右丞敬暉、兵部侍郎岑長倩、左散騎常侍郭待舉、尚書左丞魏玄同、給事中劉齊賢、太府卿韋弘敏、弘文館學士桓彥範、吏部郎中王德真、中書舍人劉褘之以及一大批北門學士對君侯退縮長安都很不滿意。
認爲,君侯既然已經要歸隱,就該交出長安的控制權。
所以,有意殺你!
皇后還在猶豫,陛下卻命皇后來雲氏參加宴會,這就是君侯目前要面對的局面。”
雲初回頭看一眼雲瑾道:“都殺了吧。”
雲瑾點點頭就離開了。
雲初探出一根手指,抹掉金媃茹嘴角上的血漬道:“你很幸運,總是能活下來。”
雲瑾離開書房就從沿着院牆走到了側門處,側門的對面就是一家茶樓,雲瑾走到茶樓裡,對坐在大廳裡孤獨的喝着茶水的張柬之道:“可以動手了。”
張柬之放下手裡的茶杯道:“君侯真的不打算參與一下嗎?”
雲瑾看着張柬之道:“洛陽城裡能動刀兵的只有陛下,皇后跟太子,別人出手不好。”
張柬之又道:“太子六率的人馬初成,恐怕會有作戰不力之事發生。”
雲瑾瞅一眼張柬之道:“如果出現這樣的狀況,我會砍下你的人頭。”說完話,雲瑾就離開了茶樓,再一次回到了家裡。
路過李思居住的院子的時候,他走了進去,李思正在跟雲錦兩個相互幫忙穿鎧甲呢,雲瑾拿起靠在牆邊的兩杆短馬槊,稍微舞動一下,就放在桌面上道:“多用投槍,少貼身硬戰。”
李思用嘴咬着絲絛將護衛腰身的板肋給雲錦紮緊,檢查之後確定穩妥了,這才擡起胳膊讓雲錦幫她扎板肋。
“不一定能波及到咱們家。”李思漫聲道。
雲瑾點點頭道:“準備還是要做的。”
說罷又對雲錦道:“你沒有上過戰場,就不要輕易進入戰場。”
雲錦道:“我其實挺希望殺人的,除過殺人,別的事情我已經體驗過了,很希望這一課能在洛陽補上。”
雲瑾道:“皇帝想看到皇后跟太子之間的矛盾表面化,苦心孤詣的弄出這樣一個大場面,咱們家總要讓皇帝滿意纔好。”
李思將頭盔戴頭上,覺得不那麼舒服又拿下來,對雲瑾道:“父皇就這麼不希望看到一個母慈子孝的場面嗎?”
雲瑾道:“天威難測。”
雲錦聽着遠處傳來的絲竹聲,搖搖頭道:“皇后還沒有離開,我們可以以皇后爲人質嗎?”
雲瑾笑道:“不能。”
李思嘆口氣道:“可惜了。”
雲錦難以置信的瞅着李思道:“那是你母親!”
李思搖搖頭道:“當用就用!不過,我要送一柄橫刀給母后。”
雲瑾道:“表演過戰舞之後,你們兩個就去保護她吧。”
李思咬着牙道:“我會寸步不離的保護母后!”
雲錦道:“我要跟着阿孃。”
雲瑾看着兩人在丫鬟的簇擁下拿着馬槊去了中庭,就皺皺眉頭對守在門口的殷二虎道:“佈置下去,封鎖家宅。”
殷二虎抱拳應諾一聲,就大踏步地離開了。
再一次回到書房的時候,雲瑾發現父親正在跟金媃茹下棋。
見雲瑾回來了,金媃茹臉上的媚態就頓時收斂起來了,變成了正襟危坐的模樣。
雲瑾高度懷疑阿耶跟金媃茹這個女人有過一些什麼,畢竟,阿耶剛纔抽了金媃茹一個大嘴巴子,像是別人家的家主在懲罰妾室,即便是金媃茹捱了一個大嘴巴,卻明顯的對阿耶沒有任何怨恨。
就在自己出去的短短時間裡,他們就能安靜的面對面的下棋,儘管金媃茹的反應很快,雲瑾還是發現了金媃茹臉上殘存的紅暈。
但是沒有進一步的證據他不好說,而且,母親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阿耶,所以,雲瑾着急也沒辦法。
“事情都安排妥當了?”雲初將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盤上。
雲瑾道:“安排妥當了。” 雲初又問道:“事情的起因你明白了嗎?”
雲瑾道:“太子已經忍耐皇后很久了,就算太子能忍耐,他麾下的那些人也無法忍耐了,就像阿耶跟金姨下的這盤棋一樣,大面已經佔領了,到了爭鋒相對的劫爭局面,沒辦法退讓的。
以前之所以能維持母慈子孝的場面是因爲空白地方有很多,現在空白地方不多了,而兩方都想要,也就到了母子撕破臉皮的地步了。”
就在金媃茹還沉浸在那一聲‘金姨’的美好感覺中的時候,雲初再次問道:“陛下的立場你是如何理解的?”
雲瑾上前部分黑白的從棋盤上抓走了很多棋子,然後指着棋盤上空出來的好大一塊地方道:“又有地方供他們爭奪了。”
雲初道:“治標不治本。”
雲瑾道:“陛下的壽數有限,不需要長久,如果再遇到這樣的事情,那就再來一次。”
雲初瞅着整理衣襟的金媃茹對雲瑾道:“揚湯止沸而已。”
雲瑾道:“皇后年長,而太子年幼,如果太子不想跟母親徹底撕破臉,他也可以繼續玩這個遊戲,直到皇后天年。”
雲初想一下武媚悠長的壽數,嘆息一聲道:“都不想把事情做絕,最後的結果就是結出一個巨大的惡果,受損的只會是大唐。”
雲瑾緩緩拔出橫刀對父親道:“如果阿耶能狠下心,孩兒有把握斬除這顆惡果。”
雲初惱怒地瞅着兒子道:“咱們家豈不是就完蛋了?”
雲瑾還刀入鞘,譏誚的道:“阿耶考慮咱們家,就要允許皇帝陛下考慮他們家的安定。”
說罷,就氣咻咻的走了。
金媃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道:“大公子生氣了?”
雲初惱怒地道:“我啥都沒幹,你總是整理衣襟做什麼?”
金媃茹起身柔身道:“大公子那一聲金姨叫的好聽。”
雲初正要說啥的時候,就聽到外邊的街道上有密集的馬蹄聲。
雲氏雖然標榜自己是文臣之家,可是呢,當李思跟雲錦各自提着一柄馬槊來到堂前,準備給皇后以及所有賓客演練戰舞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覺得突兀。
武媚瞅着站在場子裡的兩個小姑娘看了一會,對虞修容道:“雲氏武風頗盛啊。”
虞修容道:“雲氏兒女自立第一。”
武媚點頭道:“確實,先活下來最重要。”
虞修容傲然道:“雲氏一向以活下來爲第一要求,皇后且寬坐,待臣妾爲兩個孩子擊鼓。”
雲氏的戰鼓自然與軍中的戰鼓一般無二,軍中擂鼓的軍士爲力士,如今,虞修容拿起粗大的鼓槌,重重的敲擊一下,聲如雷鳴。
與此同時,雲錦吶喊一聲,手中纏着麻繩的馬槊,就陡然刺向李思的咽喉,李思揮動手中馬槊撥開雲錦的馬槊,馬槊趁機下沉,身體沿着馬槊的轉動一圈,半尺長的搶攥就直擊雲錦的腹部。
僅僅是這一個回合,就看的武媚心旌搖動,她看的很是清楚,不論是雲錦,還是李思都沒有留手,是真的在相互廝殺。
虞修容面色沉穩,不受場中兩個小姑娘的廝殺所影響,手中的鼓槌密集的落下,一連串悶雷一般的聲響侵入在場每一個賓客的心中,再加上場中兩個小姑娘兔起鶻落的努力廝殺,以至於讓很多人都忘記了呼吸。
開始,只有虞修容一個人擊鼓,等場中兩人戰鬥到酣暢淋漓的時候,其餘四個力士也同時擂響戰鼓,咚咚的鼓聲,瞬間就響徹天際。
“你家還有啥好吃的?”
剛剛吃完一碗冰沙的太平忍不住問雲鸞,就在剛纔她剛剛發誓以後再也不理睬雲鸞了。
“冰淇淋也有,不過,阿孃說牛乳太少,也太珍貴,雲氏不該過度奢靡,所以很少吃。”
“好吃嗎?”
“好吃,天下第一的好吃。”
“帶我去吃!”
“不成的,那東西做起來很是麻煩,你也看見了,我家的廚娘今天很忙,沒空給我們做這些吃食。”
“讓她們做!”
“不可能的,我家廚娘只聽我阿孃的。”
“我不管,我就要吃,吃不到我就繼續放火。”
雲鸞呆滯的看着太平道:“我記得進宮見皇后的時候,人人都說太平是世上最好看,最溫柔的大唐公主,你咋這樣不講理呢?”
太平嫌棄的瞅着雲鸞道:“在你跟前裝什麼裝,反正我又不嫁給你,我告訴你,我拿你沒辦法,但是呢,我有一萬種辦法折騰雲倌倌,你要是不心疼她,你就拒絕我的要求吧。”
雲鸞大聲道:“人家叫上官婉兒,關我雲氏屁事啊。”
太平咧開嘴嘿嘿笑道:“我母后說了,雲倌倌就是你雲氏送到我母后身邊的奸細,你猜猜看,我母后是如何處理奸細的?”
雲鸞聽着隱約傳來的馬蹄聲,裝作被太平拿捏住要害的樣子,不情不願地帶着太平去了雲氏的廚房,隨着隱藏在黑暗處的護衛走到明亮處,太平的一張臉頓時就陰沉下來,用不屬於她這個年齡階段的陰狠目光看向爲首的侍衛。
侍衛頭子尷尬的站在原地不敢動彈,雲鸞就笑眯眯的帶着太平去了廚房。
他心裡很是滿意,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跟太平死死的綁在一起,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