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後面屋子看,白路很有些不敢相信,仔細看了又看。
這間房分裡外屋,外屋睡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裡屋大牀上睡着一家三口,居然是一家三口?
小孩大概兩歲左右,牀旁櫃子上放着些奶粉、尿不溼什麼的,還有幾件看起來不錯的小孩衣服,桌子上有些剩菜。
白路覺得腦袋不夠用,看樣子,這個孩子不像是被拐騙來討錢的。心說,你可千萬千萬別告訴我是一家子,我會很很吃驚的!
想了想,先離開這間屋子,去下個房間看,於是又吃驚一次。房裡面又是一家三口,白路盯着小孩看,怎麼看都不像是偷來搶來或是租來的殘疾孩子。
退出房間,站在院子裡想上一會兒,這到底是什麼事?做壞事還拖家帶口子?難道說你家的孩子是孩子,別人的孩子是工具?
心裡抱着最後一點希望,千萬千萬別告訴我是一家人。
時間緊迫,容不得多想,白路重新走進兩間房屋,把所有大人全部打暈綁起來。看着兩個小孩很是爲難。
怎麼辦?如果把大人都殺了,這倆小孩一定是孤兒,未來怎麼辦?
大約算下人數,連男帶女一共二十一個大人。即便是全部被警察抓住,這些人能死倆就不錯了,白路要的是他們全死,既然敢賺這種喪盡天良的錢,那就不應該活下來。
以前常聽人爭辯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看看這些人。白路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想把這幫人用車帶出去,帶到某個遙遠無人的地方給他們上刑,問問這些孩子的來歷,以免因爲衝動而殺錯人。可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其中還有孩子的父母?
白路嘆口氣,這地方不適合動刑,外面有許多小孩,裡面還有倆孩子,鬧出動靜肯定要驚動他們。
不管大人做過什麼,孩子是無罪的。
可若是帶這麼多人出去?
白路突然想打電話。手機丟在賓館裡。
一個人站在院子裡。十一月中旬的天氣,涼風吹來吹去,看着外面的四輛麪包車,心裡只有憤恨。
在出來沙漠之前。他在沙漠裡的稱號是禍害。在那個只關押重刑犯的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年紀最小,卻是號稱禍害,足以說明有多混蛋。
他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壞。壞到超出想象。可面對社會之後,才知道自己的以爲真的是有些脆弱,和外面世界的許多人比較,他往昔作爲,充其量是惡作劇。
白路真沒想到一個人能壞到這種程度,把別人家孩子弄殘疾,只爲自己過的好一些。
夜晚的風很涼,白路卻有些煩躁,而且是相當煩躁。
他可以把羅天銳打成豬頭,可以怒砸派出所,那時候的他只是他自己,他認爲天底下就沒有自己不能做的事,現在想想,到底是幼稚了。
二十多條性命,只在自己一念之間。
在戰場上還好說,你殺我,我殺你,殺的越多越有本事,可現在不是那樣,是他制住二十多個人,予殺予奪,全看他怎麼想。
白路想殺人,把這幫混蛋一個不留的全部殺掉,卻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不要說殺人,就是給你二十多隻雞,讓你一個個殺過……
夜晚天氣還好,空中有彎月亮,嚴格說是大半彎,很胖的半彎月亮掛在高空,很亮,但是顯得很假。
白路看上一會兒,房屋裡突然想起哭泣聲,是一個小孩在哭,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尿牀了,亂哭一氣。
白路等了會兒,那個小孩一直在哭,哭個沒完。
白路朝天上的月亮抱拳:“大哥,咱別玩了,好麼?”聲音中只有苦澀。
月亮不會回答他,房間裡小孩的哭聲越顯得大,白路長嘆口氣,爲什麼就不能象故事中一樣的快意恩仇?
轉身走進那間房屋,也許是母子連心,房間裡的女人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奈何手腳被捆,嘴巴塞進襪子又被勒住,只能恩恩嗚嗚的發音。
白路抱起孩子,果然是尿牀。一個白乎乎的小胖子憤怒表達着自己的不滿,張開手亂拍。
白路把小孩換個位置抱住,扯掉溼尿布,重又換上一個。
小傢伙倒是不怕生,在黑暗中,張開雙臂要抱白路。
白路猶豫猶豫,到底將孩子抱在懷裡,眼中卻是隱含淚光。
如果世界上的事只有黑和白該多好!
他抱着別人家的孩子,孩子的母親睜大眼睛看他,卻只能看見半張被絲襪扯變形的臉。
白路不願意看見那個噁心女人,給小孩多裹上層被,抱着出屋,站在院子裡和小孩一起發呆。
到現在爲止,他還想殺人。卻是第一次懷疑自己,真的能連殺二十多個人麼?
如果沒有小孩還好,可除去二十多個殘疾兒童,還有兩個健康小孩。
在這一時刻,他特別想知道,人活一輩子,是不是永遠都逃不掉一些爲難事情?
屋外的空氣比較涼,也就比較清新,懷裡的小孩張着一隻小手咿咿呀呀說着白路聽不懂的話。
白路小聲問他:“你到底多大,這麼大的孩子應該會說話了。”
可他懷裡的小孩依舊咿咿呀呀叫着。
白路暗歎一聲,怎麼會這樣?
到現在爲止,他還是想殺人,只是一想,要殺二十多個人,二十多個沒有反抗能力的人……
說到底,他只是個二十歲的青年。按照現代人的觀念,剛二十歲,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學習……
白路抱着小孩問話:“跟我走,我養你好不好?”
小孩不回答。張開肥白小手指向空中月亮,張嘴說句話,好象在叫媽媽。
白路苦笑一下,越發想打電話,想找個人聊一下。可是,爲什麼不帶電話?
房間裡有好多手機,起碼十幾二十部。爲避免麻煩,白路沒有使用其中的任何一部,把小孩放回房間,輕輕拍打一會兒。等小孩閉眼睡去才走出房間。
他告訴自己。不就是殺人麼,誰怕誰?
如果是對戰中,不要說是二十人,就是二百人。他也會殺的一個不剩。
可現在不是。六間房屋裡一共有二十一個該死的成年人。
到底下不了狠心。
房間裡的女人一直在嗚嗚的叫。想要告訴身邊男人有危險。可男人處於昏迷中,完全聽不到她的聲音。
白路在院子裡站上好一會兒,一面告訴自己要殺死所有人。一面又說好多人,很爲難。
肯定爲難,二十多個成年人,如果真的憑空消失掉,他就是下一個被通緝的人。
走到外面院子,隔着玻璃窗往裡看,昨天見過的那個小女孩睡的很實,儘管一腿殘疾,睡過去之後,面上卻是掛着淡淡的笑,也許夢裡有另一個美好世界在等着她。
白路看上好一會兒,猛地張大嘴巴,想喊,卻沒出聲,眼裡有淚花閃現。
他越發想要殺人,實在想殺人,不殺難以平復心中的怒氣。可若是隻爲了自己的怒氣而殺人?
你沒見過那許多可憐的殘疾小孩,當許多個父母的心頭肉殘缺着出現在你眼前,你才知道什麼是震撼。
你想殺人,人都會想殺人。在激憤之下,也許你能殺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可是二十多個無法反抗的人在你面前,讓你一個個去殺……
白路自嘲一笑,心中做個決定。然後朝前直跑,快速翻牆而出,跑過水塘上的道路,跑到外面住宅區。想都不想,隨便翻一家牆院進去,偷部手機出來,給王某墩打電話。
很意外,十分意外,這個經常打不通的電話竟然通了。不但通了,約莫十秒鐘之後,王某墩接聽:“喂?”
白路說:“是我,有來電顯示麼?打回來。”
白路掛電話十秒鐘之後,電話響起,接通後是王某墩,問道:“出事了?”
白路說:“我想殺人。”
王某墩說:“那就殺。”
白路又說:“二十一個人。”
王某墩頓了一下,問道:“得罪你了?”
白路說沒有,一個都沒有,他就是想殺這二十一個混蛋。
王某墩沉思片刻:“沒有人發現,那就殺。”說的好象是殺死二十幾只蒼蠅一般。
白路說:“我制住他們,都捆起來了。”
王某墩笑了下:“下不去手?”
白路說是。
王某墩停上好一會兒,長出口氣說:“我和你爹,這麼多年加一起也沒殺過二十個人。”
白路沒接話。
王某墩問:“你想怎麼辦?”
白路說:“我在給你打電話。”
王某墩又停上一會兒,輕輕說話:“其實,你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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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有答案,生命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不說牲畜,單說人,十月懷胎,近二十年養育才能成一個人。死了就都沒了,變成骨粉,或是變成肥料。
電話那一頭,王某墩問:“還有事麼?”
白路笑笑:“記得,你欠我二十萬。”不等王某墩說話,掛上電話。
把電話還回去,去到下一家再偷部手機,打給邵成義。
他一直在給自己做選擇,像硬幣的正反面那樣做選擇。方纔那遍電話,如果王某墩不接、或是打不通,他就決定回去殺人。可電話通了。
通了以後要解決這件事情,再給邵成義打電話,如果老邵不接,他就回去殺人。
老邵接了,沉聲問:“誰?”
連續兩次選擇,老天都不讓自己殺人,白路長出口氣:“半夜兩點,幹嘛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