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下旬。
橘子洲頭。
甘商自從下達了停斷給居天睿他們的食物後的第三天。
居天睿來找過一次,但沒有甘商想象中的那樣,居天睿並沒有服軟,也沒有開口說出蕭軍他們去往了哪裡。
這日晚上。
甘商所在的房間。
他陰沉着臉,看着海超,一字一句地問道:
“這麼點事情,都處理不好,你們到底幹什麼吃的?”
海超低着頭,不敢回答。
老闆交代給他的任務,難度實在是太高了,他沒有完成。
甘商看着海超一聲不吭,更加憤怒了,他怒吼道:
“讓你們搞清楚他們把糧食放在哪裡了,找了這麼久,找到了,結果你們到現在還沒有下手。要你們有何用?”?
“老闆,他們看的實在是太緊了,白天夜晚都有人看着,我們的人根本靠近不了。
上一次被他們發現,他們加強了警戒。這種情況下,只能夠硬闖了。
但是硬闖進去,必然會發生火力衝突。”
“火力衝突?你們還怕他們嗎?我們人多,怕他們幹什麼。媽的,一羣混蛋!”
甘商憤怒到了極致,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直接摔了到了地上。
哐當——
杯子被砸成了粉碎。
海超低眉順眼,不敢移動,聽到老闆這麼說,頓時住了嘴,恢復了剛纔一聲不吭的樣子。
他們這些人,雖然人多,但是他們可是見識過居天睿他們的戰鬥力的。
如果硬要上,他們人多了幾倍,可也討不了好。
搞不好,到時候兩敗俱傷,誰都沒有好下場。
呼呼——
甘商發泄完了之後,稍微恢復了冷靜。
他自然是知道,和居天睿他們硬碰硬,自己這些人肯定討不了便宜。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
針對那些平民下手了。
上次送去的一些女子,西部那邊普遍反映不錯,甘商私下也利用這些人,換取了一些物資。
他就不信,這一次居天睿還能夠忍下去。
揮了揮手,示意海超過來。
海超緩緩走過來,豎起了耳朵。
甘商眼中閃現出狠辣,對海超說道:
“待會,你去南區,再次用糧食吸引一些人,另外告訴那幾個管理的,這一次最少給我弄來兩百人。”
“這麼多?”海超瞪大了眼睛,問道。
“不逼得狠一些,居天睿他們不會有動靜的。”甘商說道。
他們在之前頂多就是採用自由原則,而這一次,他們打算把壓力給到那些難民的管理人,讓他們去湊夠這200人。
這兩百人,最後的下場會如何?
西部那邊,已經有了奴隸的市場趨勢。
雖然沒有形成大規模,但也已經有少部分的人開始這麼做了。
只需要用少量的糧食,就能夠換取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對於有些人而言,那是太便宜了。
只是,末世才兩年,很多的倖存者,獨立自主的觀念還非常強,有些人忍受不了這些,有時候會出現弒主的行爲。
而連續出了兩次這樣的事情之後,他們對於販賣的人的,管理就更加嚴格了。
慘無人道的行爲,愈發惡劣。
海超有些猶豫,他不知道這麼做,是否會引起南區的騷亂。
畢竟那裡有好些人,是被騙過來的。
打着只要加入過來,就能夠有吃有住這種噱頭。
可當他們加入之後,卻發現這是一個圈套。
現在因爲居天睿的插手,難民營外的人,已經很少再進來了。
這也是甘商對居天睿不滿的原因之一。
妨礙了他的利益。
“趕緊下去辦吧。”甘商看着還在原地站着的海超,說道。
海超忍不住說道:“這麼做,萬一引起了騷亂怎麼辦?”
甘商想了想說道:
“發生了騷亂,那就在給他們一些食物,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居天睿他們說不了什麼。”
海超雖然還有些擔心,但聽到老闆這麼說,也不知道如何再勸說。
歸根到底,他還是有些良心的。
面對這種販賣人口的事情,他也有些痛心。
畢竟他,之前也是去過西部那邊,看到了那個交易市場。
有些被賣過去的人,過着怎麼樣的生活。
生不如死。
四個字概括了他們的現狀。
他有時候都會想,一個人惡,是一種錯誤。
但是一羣人的惡,那麼錯的又是什麼?
是這個末世嗎?
他也是從底層爬起來的,從小吃盡了苦頭。
如果不是甘商給他機會,他可能這輩子,都會在牢獄中度過。
他有苦說不出,他只是爲了救助一個無辜的女孩兒啊。
把一個有錢有背景的人打傷。
難道見義勇爲也有錯嗎?
有,因爲他承擔不了那個人的怒火。
有,因爲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可悲又可嘆。
被甘商撈出來之後,他就醒悟了。
沒有實力,連狗都不如。
他心中彷彿有一團怒火。
殺心成焚。
黑化的他,發現徹底黑化之後,以前的那些事,竟然如此簡單。
可是他也時刻經受着內心的譴責。
矛盾,糾結。
他還是去做了。
他變得越來越冷血,變得越來越習慣,變得越來越狠辣。
他已經成爲了甘商手中的一把刀。
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沒有再猶豫,海超點了點頭,對甘商說道:
“好的,老闆,我這就按照您說的去做。”
甘商聞言,看着這個最爲得力的手下,滿意的扯出一抹笑容。
只是這笑容,一邊帶着憤怒,一邊待着僵硬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詭譎。
海超從房間離開,出去之後。
看着這炙熱的天空,盯着火一般的太陽。
一分鐘後。
他有些眩暈。
如同做了一場很久的夢。
他甩了甩頭,眼神顯得更加堅定和決絕。
既然走上了這條路,既然選擇了這個方式活下去,那麼就不要考量對與錯。
找了好幾十個人,手持着槍械,來到了南區難民營。
南區的難民營,蟲蠅廢物,各種混雜的臭味,形成的惡臭,直辣眼睛。
他們帶着一些糧食。
海超對着從難民中選擇的一些管理者,和他們說了一下,把難民都叫過來。
管理者主要都是一些精狀的男人,他們大多是一些地皮流氓。
在這個末世中,翻身了。
難民營中,有一個家庭。
一對夫妻,雖然形容枯槁,但是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來看,他們以前一定是高級知識分子,並且,他們還帶着一個十二歲的女兒。
一家人臉色枯黃,他們在末世中,艱難地熬過了一年多,當他們聽到了這邊有一個安全的基地之後,從遠方趕來,卻沒成想,這竟然是個圈套。
進入了這裡之後。
圍牆把他們困住。
也有人自制梯子,翻牆而出。
看到有人想要離開,無論是管理者還是甘商他們,都無動於衷,甚至還是一副看戲的樣子。
果不其然。
江水中,竟然有喪屍在其中。
一陣猛烈地撲騰水花中,伴隨着淒厲的尖叫,最後那幾個想要從這邊逃離的人,死在了河中。
江水中,一片紅色。
但許久都沒有屍體浮現出來。
他們,屍骨無存。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翻牆離開。
這個圍牆外的河水,已經成爲了他們的噩夢。
一個打着赤膊,帶着帽子,拿着棍棒的精狀男人,對那家高知分子說道:
“老何,要我說,實在不行,你就把你女兒賣了,這樣你們都有個活路。”
那個被稱爲老何的男人,顫抖着嘴脣罵道:
“活路?那是活路嗎?我何曙光,寧死,也不願意賣女兒。這是什麼世道啊,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呸,死窮酸。我看你還能夠頂幾天。你們剛來沒多少天,還不知道現實,放心吧,時間會教你做人。
昨天的那個地中海一家,你也看到了,現在屍體都硬了吧。”那個打着赤膊拎着狼牙棒的男人說道。
說完,朝着那個老何吐了一口乾巴巴的唾液。
雖然他們距離河流很近,但是圍牆的阻攔,隔斷了喪屍,也隔斷了水源。
水源掌握在這些管理者的手中。
在圍牆的某一處,有一個入口,引入了河水中的水源。
但這些管理者,爲了管理這些難民,會根據他們聽不聽話,選擇給不給他們水。
在居天睿他們插手之後,情況雖然好了很多,但是當他們一不在,這些管理者就又恢復原來樣子了。
這讓難民對這些原本也是難民的管理者,恨得牙癢癢。
老何把碎了一邊的眼睛,擦了擦。
看到身邊的人都開始往那邊去,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過去。
後面又過來另外一個管理者,恨恨地說道:“磨蹭什麼,趕緊過去。”
老何眼神中迸發出怒火,想要罵,但是他身邊的妻子,有氣無力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老何無奈,罵了雖然一時爽,但得罪了這些管理者,他一定會被穿小鞋,搞不好挨頓打都極大可能。
閉住了嘴巴,低下了頭顱。
看着在他後面,乖巧的女兒。
頭髮枯黃,沒有少女的那種活力,一雙大大的眼睛中,滿是苦難的痕跡。
嘴脣上,滿是乾巴巴的死皮。
看到女兒這樣,他心像是被鐵棍鉸了一般疼痛。
痛的讓他無法呼吸。
他愧對妻子和女兒啊。
他想了想,對妻子說道:“就別讓小可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幫人在搞什麼。”
妻子一臉疲憊,餓的有氣無力地說道:“好,就讓她藏在這個帳篷裡面吧。”
然後妻子對小可說道:“你別過去,乖乖待在這裡,我們馬上就回來。”
小可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父母這樣做是爲了自己好,於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老何把這個破舊的帳篷,簡單遮蓋了一下,對着探出頭來的小可說道:
“別冒頭,那個甘商,最近正在找一些年輕的女孩子,你不要跑出來。知道嗎?”
他不想因爲要保護好孩子的內心世界,告訴她們這個世界依舊很美好暗,而最後導致,因爲意外還是什麼,最後讓甘商他們發現。
難民的管理者,雖然有些仗勢欺人,但他們還不敢做的太過分。
一旦做的太過分,夜晚他們在睡覺的時候,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被殺。
這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但很快,就會推選出新的管理者。
而新推選出來的管理者,往往都和他的前一任管理者一樣。
半個小時後。
終於把這些難民糾集起來了。
“別吵,別吵,安靜。”海超拿着喇叭對他們喊道。
熙熙攘攘的人流,亂糟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對於他們而言,他們只知道,無論是甘商,還是居天睿,已經很久給他們發食物了。
他們對居天睿印象還好一些,畢竟他們眼睛能夠看到一些東西。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居天睿也受制於甘商。
居天睿的手下,東臺等人也看到這邊的動靜,紛紛過來查看情況。
“不知道甘商那幫人又要搞什麼幺蛾子。要我說,咱們就直接跟甘商他們幹了。受不了這種鳥氣。”
“領導自然有他的考量,我們不要妄加評測。”
也有人這麼說道。
“我只是看甘商他們不爽,眼睜睜看着他們用糧食騙人,我心有不甘。”
“能活下去,也是個出路吧。”他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甘商今天不知道怎麼來了興致,帶了上百號人,來到了南區。
看着這些熙熙攘攘的人羣。
站在高臺上,他突然有種當了國王的感覺,或許,自己父親讓他收攏人,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只是甘雄沒有想到,甘商採取的是這種辦法,不僅僅沒有恢復種植,反而還收攏人,不斷運輸到西部去販賣。
海超拿着喇叭說道:
“和之前一樣,但價格比以前好。一個人,20歲以下,女人,換一斤小米,上次可是隻有半斤。先到先得,過時不候!”
“想好了的,來最右邊。排成另外一隊。”
轟——
隨着他說出此話,難民營中的人,一下子又議論起來。
居天睿派了人過來,手持着槍械看着甘商他們一行人。
在海超說完之後,立刻就有數十人跑到右邊站了過去。
海超帶着幾個人,一個個審查着這隊伍中的人。
在這些難民當中,有一家四口。
弟弟十七歲,姐姐二十歲。父母是大學教授。
末世爆發那一年,姐姐剛剛考上大學,剛剛進入大學一個學期。
也幸好是他們家就在大學附近,末世爆發的時候,幸運地在一起,躲在家中一個月,沒有被感染。
顛沛流離來到了這裡。
父親已經病倒,餓的無法站起來了。
她看着母親,對母親說道:
“我要去了,換一斤小米吧,不然大家都得餓死了。媽,你別勸我。給我一條生路,也給你們一條活路。”
語氣平靜,就像是一塊冰封在海底深處,冰冷的石頭。
冷靜的嚇人。
母親煞白的臉,如撥浪鼓一樣搖晃:
“不行,絕對不行,我們寧願餓死也不要你過去。”
眼神麻木,彷彿在低喃,又彷彿在告訴自己,怎麼會相淪落到這一步。
什麼叫做痛。
是那種鈍刀子割肉,一點點從臉上把肉割下來的感覺。
是那種三叉骨神經,沒有打麻藥,把智齒拔掉的疼痛的。
是那種癌症化療,五臟六腑都一起的疼,是那種整夜整夜都無法入眠,腸子都絞在一起的痛。
而這些,都比不上,母親此時的痛。
世界上,什麼痛,最痛?
心痛。
哀莫大於心死。
心未死,但早已無力。
試問,自己疼愛了一生的子女。
女兒報恩,懂事地想要換取糧食救父親。
越懂事,就越心痛。
於母親而言,無論是女兒還是兒子,都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她都疼愛。
女兒看到母親這樣,看了一眼。扶着父親蹲坐在一邊的弟弟。
沒有流淚,也沒有表情,輕輕地走上前抱住了母親,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媽,就當我死了。別和父親說,也別讓弟弟知道。”
母親眼中閃過悲痛。
下一秒,女兒就放開了母親,想要往那個隊伍中走去。
但她沒有走動,母親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不讓她離開。
眼神中的堅決,讓剛纔一直沒有流淚的女兒,瞬間掉下了眼淚。
豆子般大小的眼淚,就這麼掉下來。
無聲。
姐姐用力拉扯,畢竟年輕,力氣比母親強一些。
就在母親快要拉不住她時候,母親朝着後面的弟弟喊喊道:“阿正,快來拉住你姐姐,她要過去賣身!”
弟弟和姐姐關係很好,從小到大,大他三歲的姐姐,一直都很疼他。
弟弟一聽,瞬間衝了過來。
緊緊地拉住姐姐的胳膊,重重地說道:“姐,不要去。”
少年,身體消瘦。
沒有長青春痘的一張臉,雖然瘦的有些脫相,但是依舊能夠看出弟弟的帥氣。
弟弟很勇敢,在小的時候,屁大點的人,都敢打那些欺負姐姐的人。
這是她的弟弟啊。
姐姐想要說話,弟弟直接把姐姐拉到了後面。
重重地說道:“姐,爸說過,一家人,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已經餓的快要昏迷的父親,眼睛已經睜不太開了。
剛纔他也看到了這一幕,但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就連說話都費勁。
“啊正說的對,死,呼呼呼。,也要在一起。”父親艱難地說完這句話,閉上了眼睛。
昏迷了過去。
姐姐淚崩了。和母親抱成了一團。
阿正看着那支排的長長的隊伍。
已經超過了兩百人。
眼神中有着無可遏制的憤怒。
類似他這樣的情況,南區難民營中還有許多。
上演着。
“老闆,看來是不用強制了,這都已經超過了兩百人。”海超對甘商說道。
甘商呵呵笑着說道:
“人啊,只有快餓死的時候,才知道生命的珍貴。和其他相比,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你看,這下子,不就可以了嘛,哈哈哈。”
海超忌憚地看了一眼東臺他們。
居天睿派來的東臺他們,握住槍的手,用力到發青了。
他們想要幫助,但,他們的糧食也不多了。
他們幾十人的糧食,給了那數千難民,解決不了多少問題的。
東臺目眥欲裂,拖着沉重的步伐,來到了居天睿的房間,告知了這一切。
砰——
居天睿重重地錘了一下桌面。
“王八蛋!”
許久,居天睿重重的呼吸,就像是鼓風箱一樣。
呼吸聲急促而又洶涌。
………
許久之後。
“最近一隊出去,蒐集了多少食物?”居天睿說道。
東臺說道:“附近的幾十公里,我們都已經搜過了,基本都沒有了,一隊出去,收穫寥寥,只能夠到更遠的地方去看看了。”
居天睿揉着眉心,坐在凳子上。
無力地說道:“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東臺走了出去。
河水,流淌。
渾濁而又帶着危險的氣息。
空氣,彷彿也帶着絕望的味道。
刺骨的太陽,灼燒着人類的靈魂。
顫慄着,顫慄着。
人的心,千瘡百孔。
捨得一條命,又能如何。
殺心成焚!
殺心成焚!
末世,卻不是毀滅級的末世。
不能毀滅所有,不能毀滅掉罪惡。
燃燒吧。
讓太陽的怒火,盡情燃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