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巨大的工廠建築，一根根通氣管道像是人的血管一樣在建築內外交錯，比樓房還要高的水泥罐、煙囪矗立着，大量鋼材結構的儲存桶、機械室、工房倉庫零散的分佈在整個工廠結構之中……
這樣的工廠建築排列在五山河旁的一片大平地上，而這塊黑色土壤的大平地已經見不到什麼植被了。
更可怕的是，此時他已經被大量黑色的江水給浸泡，放眼望去，就像是一座立在水上的工廠區，不知廢棄了有多久了。
到了工廠區，漂浮物就更多了。
密密麻麻的泡沫、塑料管、紙箱、鐵皮、橡膠，同時還可以看見在那些渾濁的江水上還漂浮着大量油物，它們有些呈現出了不同的色澤，像極了有人在水面上刷上了一大缸的油漆！
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的油液，這往往是可以令人窒息的。
要不小心掉入到那一池未知的油液裡，怕是跟落入劇毒沼澤沒有什麼區別。
“戴好面罩，檢查面罩！”郭峰對這支只剩下十一個人的小隊說道。
來之前他們已經看過了這裡的分佈圖，本以爲可以很輕鬆的就找到那個回閥裝置。
可當他們看到整個工廠大面積的泡在水裡之後，他們才意識到這裡的一切和他們所看到的分佈圖已經完全不同了！
現在他們只能夠去數那些碩大的煙囪和水泥灌體，通過這種方式來辨別他們現在究竟是在哪個工廠。
“往左，準備轉入油墨廠！”郭峰大聲喊道。
六艘衝鋒舟集體向轉，沿着本應該是工廠區外圍道路開始進入。
剛轉入時，董平就低下頭去看了一眼水面。
水面處，有一個尖銳物體露了出來，董平立刻出聲提醒季雲。
等季雲安全駛過了之後，董平才小小聲的問了一句：“那個好像是工廠區的大門門尖裝飾啊。”
季雲也回頭瞥了一眼，在渾濁的水裡還真看到了一扇大門。
只不過他們的衝鋒舟這會是從大門上方駛過的！
這裡水位居然這麼高。
工廠的大門一般都有四五米的！
“我去……”
忽然，董平又罵了一聲。
儘管戴着防護面具，但能夠猜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驚恐。
季雲目光望前，看到了一艘衝鋒艇。
這艘衝鋒艇被卡在了兩個大鐵架之間，水流雖然也有些湍急，但衝鋒艇在大鐵架裡來回碰撞着，猶如擱淺了一般。
衝鋒艇上還有人，這纔是最令他們毛骨悚然的。
那個人，就躺在衝鋒艇上，半截身子向外面歪，其中一隻手臂泡在了滿是油墨的水裡……
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
整條手臂都已經泡得發紫了！
可是從他的穿着，卻讓衝鋒舟上的這些搶險人員不由的伸出了手，朝着那個被“擱淺”的戰友敬禮。
氣氛更加沉重了。
儘管他們沒有開口說話，但季雲知道，這恐怕是他們之前派遣到這裡查看狀況的隊員。
而這名隊員在某個時間點突然斷連了，哪怕從這裡看過去，能夠看到他另一隻手還拽着對講機。
他恐怕是被毒死的。
水流將他從工廠區內部給推了出來，隨後就在這裡“等待”着其他隊員的到來。
“隊長，要不要……”其中一個隊員於心不忍，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他在這裡等我們，如果我們能活着出來，再把小姜一起帶出去。”郭峰說道。
他們現在有任務在身上。
而且時間非常緊迫。
必須儘快完成……
否則所有人都會跟這位“擱淺”死者一樣命運。
衝鋒舟繼續前行着。
那位在工廠門口的死者已經在告訴他們，裡面是一個死池。
“郭隊長，馬上要下冰雹雨了，我們恐怕得分頭行動，儘快找到回閥裝置的位置……另外，這個回閥裝置有可能泡在水下……”季雲說道。
戴着厚重的防護面具，他們交流其實已經開始變得困難了。
“分成兩兩小隊，一旦發現閥門，立刻打信號槍！”郭峰說道。
“是！”
……
季雲此時也非常的頭疼。
回閥裝置一旦浸在了水下，找尋的難度就提升了幾百倍。
再加上這工廠區也不知道爲何被一層莫名的霧塵和古怪的蒸汽給籠罩着，能見度其實非常低。
大概是有一些液體混合在一起產生了反應，他們即便想要找參照物都有點困難。
完全只能夠憑感覺。
正常的工廠區，和被大水浸泡的工廠區，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看不見工會的人說的大鐵塔，也看不到成排的不鏽鋼連通管，更看不到他們所說的除溼棚和冷淋架！
完完全全的摸瞎找，更痛苦的是，空氣中瀰漫着的某種微弱毒素已經開始入侵他們的眼睛了。
才找尋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季雲和董平已經被薰的淚流不止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毒，眼睛被抹了辣椒一樣，想要用手去擦，可臉上又戴着厚厚的防護面具，根本不敢輕易的將面具摘下來！
並不是說戴了防毒面具就一定可以在毒氣裡橫行霸道的。
有些毒素他們還會黏附在人的皮膚上，並從毛囊之中進入到人的身體內，奇癢無比不說，還有可能直接讓人麻痹無力……
季雲也清楚，當時在北院和外面公路上殺死自己的毒性就不止一種。
從下水道涌入到北院，並在失去了電力作用的通風系統裡橫行的毒氣有可能是硫化氫。
這東西下水道、沼澤、井洞裡會存在，濃度足夠大的話可以頃刻間奪走人的生命。
而在大馬路上將自己毒死的，有可能是苯一類的化學物質，此時這一片工廠區滿是油墨，必定也是苯類毒素的重災區。
反正這一片刺激性氣味已經讓季雲的鼻子快要失靈了。
鼻子失靈聞不到臭味可不是什麼好事，因爲這也意味着你吸入的毒性太大，已經麻痹了神經。
人的嗅覺其實就是分辨毒性的一種重要器官。
在聞到類似於臭雞蛋味道的時候，人就會有生理反應，並立刻遠離這樣的氣味，找尋新鮮空氣來進行換氣呼吸。
“你怎麼樣？”季雲朝着董平打了一個手勢，詢問道。
董平眼睛有點睜不開，而且整個人更像是喝醉酒了一樣，上半身有輕微的在擺動。
季雲皺起了眉頭。
他意識到董平已經中毒了，且隨時可能昏迷！
無奈之下，季雲只能夠加快了衝鋒舟的速度，並將衝鋒舟朝着靠近河岸的方向行駛。
那裡有風，而且水流速度比較快，應該是屬於毒性比較弱的區域。
……
稍稍歇了五分鐘，季雲自己也緩過來了許多。
“怎麼樣？”季雲再次用手指着他問道。
董平給季雲比劃了一個繼續幹活的手勢。
見他清醒了一些，季雲也將衝鋒舟繼續往裡面開……
“你有沒有覺得熱？”董平用手扇着自己的臉，用這種方式詢問季雲。
季雲所穿的防護服裡已經滿是汗水了。
確實，進入到工廠區後，他感覺到周圍非常熱。
就有一種在溫泉上行舟一般。
季雲擡起頭往天空中望去，看到了一個垃圾袋從旁邊飛了起來，並在溼漉漉的情況下居然上升到天空中。
“上升氣流？？”
“還是很強的上升氣流？？”
“難不成，這裡有什麼東西正在不停的揮發，並散發出大面積的熱量？？”
熱量會造成上升氣流。
而急速的上升氣流正是冰雹雨形成的條件之一！
因爲呼出的氣，因爲淚水，季雲所帶的防護罩已經看不清周圍了，他們行動的條件很有限，這已經是他們可以獲得的最好裝備了。
視線嚴重受阻，季雲根本無法觀察周圍。
一想到冰雹雨的形成很有可能是某種液體揮發產生大量熱氣造成的，季雲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乾脆將防護面罩給摘了下來！
氧氣用完，戴着面罩也沒用，吸進的還是毒氣。
季雲也知道自己多半是不可能活着離開這個工廠區了，趁現在還清醒着，儘可能的收集有用的線索，爲自己下一次到這裡做足準備！
“染織廠？？”
目光望去，季雲終於看到了一個可以識別的招牌。
只不過那個工廠招牌是被一條電線掛在了流動的水面上。
“那邊……那邊好像是污水處理廠……那飄着的罐子是什麼……”
季雲眼睛一陣刺痛，可他還在努力的瞪大自己的眼睛。
他必須清楚周圍的毒性是怎麼產生的，這樣纔可以做相應的措施。
“硝酸？？”
終於，季雲看到了那個飄着的罐子上的字體！
“好熱啊，這裡怎麼這麼熱……”董平也摘掉了自己的面罩，然後迷迷糊糊的開始說出這句話來。
“你是不是感覺自己像喝醉酒？”季雲立刻詢問道。
“是啊，好暈啊……”董平腦袋已經在搖搖晃晃了。
季雲駕駛着衝鋒舟，朝着剛纔那個染織廠開去。
然而在這個染織廠附近所開設的工廠卻讓季雲大吃一驚。
因爲除了染織廠，這裡還有油墨廠、洗滌劑製作廠、醫學用品代工廠……
而這些廠都是需要一樣相同的東西……
這樣東西就是造成這片迷醉毒區的罪魁禍首！
它此時正在氧化！
它正在揮發！
是乙醚！
這附近存在大量的乙醚蒸汽！！！
乙醚蒸汽質量是高於空氣的。
這意味着它們一旦大量產生，就會在空氣中下沉，並貼近於地面……
乙醚是微溶於水的。
可現在的水面上有一層厚厚的油墨。
這油墨反而形成了一層隔絕，讓這些蒸汽始終無法溶水。
於是這一帶就形成了一個可怕的乙醚蒸汽毒區！
所以他們進入這片區域時會暈眩如酒醉。
待久了之後，他們會感覺到身體被麻痹……
原來就是這東西在作祟！
可是，季雲還清楚的記得，高中課本上就有說，乙醚這東西不僅有毒，還……
易燃易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