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長姐之風,榮憲公主的行事與純禧公主還不同。
純禧公主更重規矩些,榮憲公主更隨和。
這就是皇長女的底氣。
外加上榮憲公主這幾年回朝兩次,跟小兩口打的交道多,大家說話也更熟稔些。
九阿哥就忍不住跟榮憲公主抱怨起三阿哥的奇葩行事,道:“早先在宮裡的時候還不明顯,這一自己當家,可是了不得,那個摳搜勁兒,聽說誠郡王府的下人伙房,每天都有一頓黏餑餑,就是爲了耐飢頂餓,您說這是不是大笑話?”
榮憲公主聽了愕然,道:“什麼時候的事兒,去年我回京的時候怎麼沒聽過?”
何至於此?
體面都不要了?!
九阿哥道:“就是升回郡王府後,當差的人多了,要開銷的銀子也多,入不敷出,各種截留,如今京城都曉得,誠郡王府的主子也只有四道菜……”
“我剛聽說時還勸來着,說是哪裡都能省下一抿子,也不用在奴才嘴裡省摳錢,結果三哥還振振有詞,說是同樣是充飢,一斤大米換二斤黃米,這壯丁一頓能吃半斤大米,卻吃不了半斤黏餑餑,只這一筆,這大竈上一年就能省二百多兩銀子……”
“還有府裡下人的四季衣裳,用的都是各處布莊裡的瑕疵布,五顏六色的,也是一景兒……”
榮憲公主聽着,不大對頭。
這是不是有些過了?
就算三阿哥性子慳吝,可到底是皇子出身,哪裡要做到這個地步?
從三十七年年底搬出皇宮,這分出去已經四年,怎麼早年都好好的,沒有出大褶子?
榮憲公主心裡發沉,面上卻不顯,只搖頭道:“白長歲數,就愛銀子,這應該是怕爵俸養活不起王府,怕自己要貼補,纔想方設法的節省開支。”
這是不是畏太子之勢,在“自污”?
榮憲公主有些明白三阿哥的想法。
這是曉得風頭不對,怕成了靶子,先露出短處。
九阿哥撇嘴。
“沒聽說哪家指望着爵俸過日子的,不是還分了各色產業下去,再不好好經營,一年下來萬八千兩銀子進賬是有的,還有藍甲銀子呢!”
多羅郡王分五十藍甲,一年甲銀一千八百兩。
“汗阿瑪怎麼說?”榮憲公主問道。
九阿哥搖頭道:“沒聽說汗阿瑪說什麼,誰曉得私下裡教訓沒教訓,不過我尋思着,就算是訓斥了,三哥也難改。”
榮憲公主嘆了口氣,道:“他也將近三十的人,再也改不了的,隨他去吧!”
九阿哥絮叨完,眼見着榮憲公主露出擔心,有些後悔。
他忙找補道:“不過也不算都是壞處,這外頭居然誇三哥的多,尤其是禮部那些老先生跟翰林院那些人,提及三哥居然只有誇的,說三哥並不是刻薄下人,而是從自身做起,厲行節儉……”
當然了,這誇獎的人就是一丟丟,笑話的更多。
尤其是八旗上下,都當成是稀罕事兒,嚼了半個月舌頭。
舒舒之前雖聽說了一嘴,也是沒有上心,如今聽着,才曉得是這個節點。
升回郡王后……
這是想要退?
還是想要進?
或者兩者兼有之。
三阿哥可是“九龍奪嫡”中的一個,就算不是主要選手,可是從頭跟到尾,都沒有落下。
之前三阿哥自己先降位,生母跟着降位,跟其他皇子比,身份就變得有些微妙。
如今升回郡王,前事翻篇,就是另一個格局。
榮憲公主掐着手心。
她有些着急。
生母封宮的緣故,她猜出來七七八八。
她不會自不量力的插手皇家事兒,可是也曉得太子要是上臺,生母跟弟弟往後怕是沒有好結局。
大清皇家幾代人,革了黃帶子的宗室有好多支。
她也曉得弟弟的短處,要是不蹦躂還好,只要不是太子上位,其他皇子上位,對三阿哥這年長的哥哥只有敬着的;可要是蹦躂,那就說不好。
可那是皇位,自己額駙性子敦厚老實,可是有機會繼承郡王位,都會當仁不讓,這就是男人,都想要權力……
舒舒與九阿哥在榮憲公主待了小半個時辰,就告辭出來。
榮憲公主也預備了回禮,是兩壇馬奶酒、兩卷猞猁皮、一件雞血石擺件與一匣雞血石印章料。
到了三公主處,三公主已經在等着。
三額駙的小宴設在王公駐地那邊,並不在這裡。
所以跟前頭一樣,也是三公主一人待客。
只是跟能說會道的純禧公主與周全親切的榮憲公主不一樣,三公主一如既往的寡言。
對九阿哥也好,對舒舒也好,都是淡淡的。
九阿哥雖曉得她是糊塗人,可是見了她這不鹹不淡的樣子,也不大樂意。
三公主則是遲疑,她本打算私下裡找舒舒,打聽打聽四阿哥家的弘暉與五阿哥家的弘昇性情如何。
這麼多兄弟中,這兩位最重人情。
四福晉是皇家童養媳,十來歲就嫁入宮中,三公主也打過交道,是個敦厚不多事的性子。
可是當着九阿哥面,三公主就有些遲疑。
她可是記得輕重,九阿哥小時候是碎嘴子,肚子裡裝不了二兩香油。
她這有一眼沒一眼,欲言又止模樣,九阿哥就有些不耐煩,輕哼道:“三姐眼巴巴的要見我福晉,如今我們送上門,怎麼又沒話說……”
說到這裡,他反應過來,道:“好麼,您這是防着弟弟我呢?”
他有些七情上面。
既是不好當着他說的話,那就不是十阿哥的事兒。
這三公主過來熱河一趟,就算沒還朝,也是走了一半,對十阿哥提也不提一句?
三公主摸了下手腕上多寶手串,這個色彩搭配有些活潑,與她性子不符,正是女兒親手給她串的。
這結親不是結仇,她看了九阿哥一眼。
當了幾年差,九阿哥應該不會是小時候口無遮掩的樣子。
要是適當的透些話出去,也好。
她就輕咳了一聲,跟舒舒道:“我之前想要找弟妹,是想要打聽打聽四貝勒府大阿哥與五貝勒府大阿哥的性情。”
她不是活絡的人,也沒有旁敲側擊的意思,直接問了出來。
舒舒怔住,一時沒有回答。
九阿哥聽着,越發不高興。
正經的兄弟不問一句,倒是打聽起沒見過的侄兒,這是什麼道理?
“三姐,您打聽這個做什麼?雖說是侄子,可是都是小一輩,也打不上交道。”九阿哥問道。
三公主一時無言。
八字還沒有一撇,總不好大喇喇說要給女兒擇婿。
舒舒則是明白,這是爲了三公主的長女。
她就斟酌着說道:“弘暉這裡四哥四嫂看得重,文武功課中上;弘昇則是隨了五哥,是個有口福的,性子也悠哉。”
三公主看了舒舒一眼,明白了她話中意。
弘暉這個四貝勒府長子文武雙全,比較有上進心,父母也愛重。
弘昇則是功課拿不出手,但是性子好。
三公主有些惆悵。
蒙古貴女,嫁到京城的越來越少。
就算是宗女所出,王府貴女,也不是勳貴人家說親喜歡的選擇。
九阿哥聽着孩子經,終於明白過來,瞪大眼睛,看着三公主道:“三姐您這是迷糊了?皇孫親事,那隻能是汗阿瑪指婚,輪得着旁人惦記?”
八旗的指婚,只限於近支宗室,是皇家體面,也是防止皇家人以結親的形式,勾連外頭人。
這近支宗室,從皇父算起,太宗的子孫到皇孫輩,都在指婚範圍。
這些家的阿哥,婚配都不是自家說了算。
三公主神色漲紅,嘴脣動了動,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道:“我就是先問問……”
九阿哥輕哼了一聲,道:“弟弟勸您,別私下裡亂打聽,省得犯了汗阿瑪的忌諱,真有這個打算,那就找機會跟汗阿瑪求恩典,讓汗阿瑪擇人,纔是正經道理!”
要是在三額駙承爵之前指婚,那選擇的餘地還多些。
各皇子府年齡合適的嫡子、庶長子,都算是合適。
等到三額駙承爵再指婚,那就高不成、低不就,選擇的餘地就少了。
可這是對三公主而言。
對於京城的皇子們來說,或者聯姻八旗勳貴,或是本旗名門,都比給兒子娶蒙古福晉要來的實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