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琴剛到曾毅的病房,杜若和湯衛國也到了。
兩人進來時看到馮玉琴坐在曾毅的病牀邊,都是吃驚不已,雖然大家都知道曾毅在方南國心裡很有分量,但親眼看到馮玉琴一大早來看望曾毅,則又是另外一種感受了,這何止是很有分量,馮玉琴分明就沒有把曾毅當做外人。
“馮廳長!”杜若急忙上前,擡手敬禮。
馮玉琴並沒有什麼好臉色,道:“杜局長,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傷者的?”
杜若尷尬地把手放下,對病牀上的曾毅關切問道:“曾毅,你怎麼樣,嚴重不嚴重?”
曾毅揹着馮玉琴,朝杜若打了個眼色,示意自己沒有大礙。
“已經躺在牀上下不來地,算不算嚴重!你還想有多嚴重!”馮玉琴此時沉聲問道。
杜若的後背就有點冒汗,道:“這都是我的失職,是我這個局長沒有把工作做好,才導致曾毅被歹徒襲擊受傷,我很慚愧!”看馮玉琴沒什麼表情,杜若又道:“經過我們警方的連夜審訊偵破,這起案件已經基本調查清楚,現在我就把詳細的情況,向馮廳長您彙報一下。”
馮玉琴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你愛彙報不彙報。
杜若就道:“昨夜襲擊曾毅的歹徒,共一十四名,目前已經被我們警方全部控制,領頭的人叫做王達勇。經過審訊調查,王達勇承認襲擊曾毅是受人指使,指使王達勇、並向王達勇提供曾毅行蹤線索的人,叫做胡三家。”
曾毅有點意外,胡三家上次因爲警民對峙的事被抓了起來,現在不是應該待在看守所嗎?
“胡三家,男,二十七歲,白陽市高新園區東胡村人,跟王達勇認識多年。”杜若接着彙報,道:“根據王達勇的交代,就在前不久,胡三家用自己的養豬場去敲詐勒索當地企業、搞警民對峙,被白陽警方拘留調查,他的養豬場也被高新園區管委會下令強拆,胡三家因此對曾毅懷恨在心。昨天胡三家被釋放回家,跟王達勇喝過酒,酒桌上還揚言要報復曾毅。昨晚八時許,王達勇接到胡三家的電話,說是曾毅在江濱公園,要王達勇幫忙教訓,隨即王達勇帶人持械前往江濱公園,伺機襲擊曾毅。”
馮玉琴聽完之後,惱怒至極,道:“先搞警民對峙,再向國家公職人員尋仇,好啊,這是多大的膽子啊!”是誰給胡三家撐的腰,馮玉琴的潛臺詞呼之欲出。
杜若又道:“在警備區湯處長的配合下,我們連夜進入東胡村抓人,不過並沒有找到胡三家。目前我們已經下發了通緝令,相信胡三家很快就會落網。”
馮玉琴更爲生氣,說了這麼多,最後卻沒有抓到人,那你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她一拍牀邊的扶手,道:“這種窮兇極惡的人,爲什麼會如此輕易就把他重新放入社會!我倒要去問一問白陽市的那些領導,看他們如何解釋!”
杜若沒有回答,這是白陽警方的事,自己不方便說什麼!曾毅受傷的事,方南國肯定是要過問的,杜若現在向馮玉琴這麼彙報,就是要把責任分清楚,事情雖然發生在榮城,但根子卻在白陽,他可不想平白無故捱了方老闆的板子。
馮玉琴聽了杜若的彙報,一刻都坐不住了,一個地痞無賴,就敢隨意對國家公職人員進行打擊報復、惡意尋仇,這白陽市的領導,平時都是幹什麼吃的,這還是不是黨領導下的太平盛世了!
“曾毅,你就在這裡躺着,給我好好地休息!”馮玉琴沉着臉,“省裡派你到白陽市,是去參加工作的,而不是去送命的!”說完,馮玉琴領着秘書,氣勢洶洶地出了病房,不讓任何人相送。
杜若鬆了口氣,馮玉琴的怒火終於從自己頭上,轉到白陽市去了。
“杜局,你這也太不厚道了,我看白陽市的領導,這次要恨死你了。”湯衛國笑着。
杜若不接這一茬,心道換了是你,肯定也會這麼做的,這次受傷的要是別人,我還能替白陽市遮掩一二,可曾毅受傷,那就是通天的事,豈是我想遮掩就能遮掩過去的。
曾毅此時問道:“杜局,昨天的事,真是胡三家指使的?”
杜若點點頭,道:“王達勇是這麼交代的!不過,現在胡三家還沒有落網,這事就不能着急下結論。”
湯衛國也道:“胡三家是知道曾毅身份的,他哪有那麼大的膽子!我們第一時間就控制了東胡村,可胡三家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這事情沒那麼簡單!”
杜若神色凝重,對曾毅道:“在沒有抓住胡三家之前,你還是要多加小心!”
“小心個蛋!”湯衛國一聽就不爽,道:“難道還要我們自己縮着腦袋做烏龜!”
杜若直搖頭,跟湯衛國這種粗人真是沒辦法好好講話,我只是小心提醒曾毅,也沒說不盡心盡力去抓胡三家嘛,他道:“你們先聊着,我去打個電話!”
湯衛國就在屋裡找地方坐下,向曾毅講着昨晚的事情。
白陽市市委廖天華,此時正在向秘書長李建新交代着一些工作上的安排,然後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擡眼一看,廖天華就對李建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迅速拿起桌上的一部紅色電話,伴隨着提起電話的動作,廖天華也站了起來,換上一副熱情飽滿的語氣,道:“方您好,我是廖天華。”
對面的李建新也慌忙站了起來,南江省能有幾個方啊,除了一號大老闆方南國,誰能讓廖如此這般表現。
以李建新多年的經驗,一般上級領導主動打來電話,都不會是什麼好事。李建新就想走,免得一會尷尬,可廖天華注意力此時全在聽電話上,根本看不到他的眼色,他只好站着不動,
果然,電話裡傳來方南國威嚴的聲音:“廖天華,你這個市委,究竟還能不能幹好!你要是幹不好,就自己向省委請辭,我讓能幹好的人去幹!”
一句話,就把滿面笑容的廖天華,頓時驚得渾身直冒冷汗、口乾舌燥、大腦都有些短路。我的天,下面這些不長眼的王八蛋,到底又給老子惹出了什麼亂子,竟然能讓方老闆如此大動肝火,嚴重到都要讓自己主動請辭了。
廖天華瞥了一眼李建新,發現李建新正站在那裡,裝作是沒有聽到電話內容,他就知道也指望不上李建新了,立刻道歉道:“方,您消消氣!我的工作有什麼沒做好的地方,您儘管批評,我一定立刻改正……”
廖天華有些慌了神,方南國都用上了如此嚴厲的措辭,可自己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以至於讓大老闆如此雷霆震怒,在這一瞬間,他就把市裡最近的情況全都想了一遍,可似乎都沒有嚴重到如此地步吧。
“改正!”方南國喝問,“我們黨員幹部的性命丟掉了,也是你廖天華一句改正就能挽回的嗎?”
廖天華直感覺喉嚨眼一陣陣發緊,一個字都無法講出來,他滿腦子就一個問題:誰的性命丟掉了?
“廖天華,你的工作都是怎麼做的!這個白陽市,究竟是我們在黨領導下的人民政府,還是黨員幹部的送命之所啊!”
廖天華渾身一顫,他這位市委,就是代表黨來領導白陽市的,現在方南國如此質問,就是對他工作能力的極大懷疑,這是個很不好的信號,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失去省委的信任,要靠邊站了。廖天華急忙道:“方,我……”
“這件事,你必須要向省委做出一個合理解釋!”方南國不容廖天華再說,就“嘭”一聲掛了電話。
廖天華直愣愣在原地站了半響,喉結很困難地聳動一下,纔回過神來,不行,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用實際行動,來挽回省委領導的信任!
放下電話,廖天華就神色嚴峻對李建新道:“秘書長同志,你馬上通知趙市長、還有局的陳志軍,讓他們立刻過來一趟,省委方有重要的指示!”
李建新絲毫不敢怠慢,就要出去安排這件事,這哪是有什麼重要指示,分明就是白陽市捅出大簍子了。
他還沒走出去,廖天華的秘書敲門進來了,請示道:“廖,局陳局長來了,說是有非常緊急的事情,一定要向您親自彙報。”
“讓他進來!”廖天華往辦公椅上一桌,陳志軍這麼慌張找來,看來是真出大事了。
秘書眼裡就有一絲奇怪,心道廖這是怎麼了,平時只要有同志過來彙報工作,廖必定會客客氣氣講一句:“請某某同志進來說話!”,今天很反常啊!
陳志軍快步走了進來,也不知道是因爲路上走得急,還是心裡焦急,進來時一腦門的汗珠子,向廖天華擡手打了個敬禮,道:“廖!”
廖天華哪還有工夫務虛,直接開門見山,道:“志軍同志,別的話就不用講了,挑重點說吧。”
陳志軍一聽,就知道廖天華可能是收到一些消息了,就立刻彙報道:“昨晚十時許,高新園區的曾毅同志在榮城江濱公園,被一夥歹徒持械襲擊,身受重傷。根據榮城警方的調查,襲擊者是受高新園區東胡村村民胡三家指使,在上個月,胡三家因爲拒不拆遷,敲詐勒索昭陽集團,被高新園區管委會下令強拆……”
廖天華還能保持鎮定,旁邊的李建新卻是差點腳一軟,我的媽呀,難怪方老闆會用那麼嚴重的措辭,說白陽市是黨員幹部的送命之所。
“啪!”廖天華一掌拍在桌上,放在桌上的簽字筆都飛了出去,當時氣得臉都黑了,“狂妄!囂張!無法無天!”
昨天進入東胡村行動的,是湯衛國手底下的光頭兵,根本無需向當地政府打招呼,所以陳志軍也是在接到杜若的電話後,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公然打擊報復國家公職人員,這種事就是放在整個南江省,乃至全國,都不多見,卻發生在了自己管轄的白陽市,陳志軍怎能不清楚這件事的性質有多惡劣。
“這是在向我們的人民政府挑戰!”廖天華怒不可遏,“對於這種極惡分子,機關必須出重拳、出鐵拳,給及堅決的打擊,將其徹底粉碎!”
“是!”陳志軍一個立正。
廖天華單手叉腰,指着陳志軍,道:“不光是這次的個案!整個白陽市,你都要給我梳理一遍,把所有可能會危害我們黨員幹部性命的壞分子,給我揪出來、打下去,絕不留任何一個隱患,將這股不良勢頭從白陽的土地上給我連根拔起!”
“是!”陳志軍的汗又出來了,他還從沒見廖天華有如此氣急敗壞的時候呢,“我們機關堅決執行市委的指示,保證………”
“我不聽保證!”廖天華一甩手,道:“省委方給我的話,是幹不好這個市委就主動請辭,現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完不成任務,我第一個撤了你!”
陳志軍心中一凜,終於知道廖天華爲何雷霆震怒了,方老闆都要讓廖主動請辭了,廖又豈能對那些害自己丟了烏紗帽的人客氣,他就是要下臺,也肯定會先把給自己捅出婁子的那些人都收拾下去。
想到這裡,陳志軍就知道廖天華這次絕不是說着玩的,是真急了,自己要是幹不出什麼成果,到時候肯定就新帳舊賬一起算了。
“請廖放心,請市委領導放心,我們機關一定會讓那些膽敢挑釁人民政府的壞分子,見識到我們人民機關的威力和決心!”
廖天華訓完話,纔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曾毅同志的情況,現在如何?”
陳志軍道:“還不清楚,只知道被送到了省人民醫院!”
廖天華就坐不住了,對李建新道:“秘書長同志,請你馬上安排,曾毅同志是爲我們白陽市受的傷,我要親自前去醫院探望慰問。”
李建新立刻在記事本上記下,道:“還需要通知哪位市領導?”
“通知一下趙市長……”廖天華說完這句,想了一下,道:“不用準備什麼了,我們現在就出發!”
李建新就收起筆記本,道:“那我馬上去安排車子!”說完,就快步出了廖天華的辦公室。
廖天華沒有多耽擱,從桌上拿起一盒煙,就邁步朝樓下走去,陳志軍緊跟其後。
下樓的時候,廖天華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原本是想先弄清楚曾毅的傷勢,這樣自己過去的時候心裡也有個底,可一想,就決定立即過去。曾毅是方老闆的心腹愛將,發生這種事情,已經讓方老闆很是不悅了,這時候如果自己還不能在第一時間到醫院進行探望,表明態度立場,那怕是等不到你主動請辭,就要被“請”上冷板凳了。
廖天華認爲自己這不是在白擔憂,從方老闆剛纔那極其嚴厲的措辭中,就知道方老闆絕不只是在說說而已。
下了樓,白陽市一號車早已停在那裡,還碰到了前來彙報工作的胡開文。
胡開文幾步搶上前,給廖天華打開車門,笑道:“廖,我正要向您彙報星星湖項目的最新進展呢,那我改時間再來吧!”
廖天華理都沒理,徑自就上了自己的車,他現在哪有工夫聽這事,如果曾毅的事情處理不好,星星湖項目再好,也都跟自己無關了。
胡開文一時有些愣神,怎麼回事,廖這是跟誰生氣呢,平時廖對星星湖的事可是非常關心的啊!
在愣神的工夫,陳志軍就給廖天華合上車門,然後準備到前面的警車上親自開道。
“志軍同志,你留下!”廖天華補了一句。
陳志軍就站住了腳,他知道廖天華的意思,這是要自己馬上展開行動,在全市範圍內部署一次專題嚴打。
看着廖天華的車子疾速駛出市委大院,胡開文就道:“陳局長,下面誰又惹廖生氣了嗎?”
陳志軍冷眼看了一眼胡開文,道:“還能有誰!胡市長,這次我可幫不上你的忙了!”說完,陳志軍也不理胡開文,警帽一戴,就進了自己的座駕,快速離去。
胡開文讓陳志軍的話給弄得七上八下,心道我有什麼忙要你幫,上次讓你把我堂侄放了,你一點都不痛快,推三阻四的,硬是給我關了快兩個月才放人,害我在一衆市領導面前丟盡了面子。
老子以後就是有什麼事,也不會找你幫忙!胡開文掉頭往回走,走了兩步,又覺着不對,陳志軍那話分明有所指,難道這次惹廖生氣的人,還跟自己有關?
這麼一想,胡開文就有點忐忑。
正在琢磨呢,李建新面色匆匆地走了出來,他按照廖天華的指示,給市裡其他幾位領導打過電話,正要去追上廖天華的車子。
胡開文趕緊上前,道:“秘書長,我剛纔看到廖的車子很快地出了市委大院,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李建新看到是胡開文,就道:“上車吧!你是曾毅同志的直接領導,跟我一起去醫院看望他!”
胡開文很吃驚,道:“曾毅同志這是……,昨天我還看到他了……”
“昭陽集團的那個項目,高新園區不是強拆了一戶養豬場嗎,那人懷恨在心,昨晚持械襲擊了曾毅同志……”李建新也不想多做解釋,“先上車吧!”
胡開文在另外一邊剛拉開車門,就是眼前一黑,要不是有車門扶着,他當時就要跌倒在地。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