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文化紀念館外,被佈置得極爲喜氣,在幾百米長的街道上,掛滿了鮮紅的國旗黨旗,迎風飄揚。
“熱烈慶祝紅色文化紀念館開館!”
“熱烈歡迎中央老幹部團蒞臨南江指導工作!”
“紅色精神永不褪色!”
“……”
各式各樣的宣傳橫幅,被懸掛於最顯眼的位置,三十多個巨型綵球升起,將紀念館圍在中央。
紀念館的門口,臨時搭建了一個寬敞的主席臺,上面擺了幾排桌椅,桌椅前面的花籃裡,鮮花爭奇鬥豔。
保健組的大巴提前半個小時到達現場,曾毅下車看了看現場的佈置,站在車邊苦笑。在我們所經歷的這幾十年內,出現過許許多多的精神,不僅有紅色精神,還有鐵人精神、大寨精神、雷鋒精神,每一種精神,都具有非常鮮明的時代特色,時代在進步,精神也在演變。
弘揚精神,本該是一件意義大於形式的事情,可在今天,我們卻在講“形式大於一切”、“形象工程重於天”,把工夫全都下在了毫無意義的形式上,對於本質卻涉及不深,多少有些捨本逐末的味道了。
比如中醫,很好的一個東西,我們卻沒有花大力氣去真正地進行保護和繼承,而是拿到那個什麼都不管的聯合國,去申請在一本叫做“文化遺產”的目錄上留個字號,這就算是終極保護了。在這種形式主義的弘揚下,很多文化,最終都成爲了一種僅供展覽和參觀的“標本”了。
現場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人,有記者,也有羣衆,有自發來的,也有組織來的。
十點鐘的時候,在警車的護送下,十幾輛由奧迪轎車和考斯特中巴組成的車隊駛入現場,出席紀念館揭牌儀式的領導和嘉賓,開始入場就坐。
省委秘書長魯國亮仔細覈實了一下到場的嘉賓和領導,確認重要的領導全部到齊,便低聲去向冰寒柏請示,“寒柏書記,都到齊了,儀式是不是現在開始?”
冰寒柏正要點頭,不遠處的省軍區司令員突然從自己的座椅上猛地站起,匆匆走了過來,道:“寒柏同志,剛剛收到的消息,大軍區的韋副司令員馬上就到!”
“韋將軍現在人到了哪裡?”冰寒柏站了起來,視線穿過人羣,就遠遠看到有幾輛軍車朝這邊駛了過來,他道:“咱們去迎一下韋將軍。”
在請示了喬老之後,冰寒柏就帶着南江省的幾位常委下了主席臺。
韋長鋒一身戎裝,肩上的將星璀璨生輝,下車一站,崢嶸軒峻,氣度沉穩肅殺,有着軍人的獨特氣勢。看到冰寒柏一行人迎了過來,韋長鋒往前邁出半步,便伸出手,道:“今天不請自來,恕罪恕罪!”
“有人民軍隊的支持,紅色文化一定會發揚光大!”冰寒柏很熱切地於韋長鋒握手,道:“韋將軍的到來,讓今天的儀式更有意義!”
“軍地共建的老傳統,絕對不能丟!”韋長鋒露出笑容,“弘揚紅色文化、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也是我們人民軍隊義不容辭的任務!”
韋長鋒走上主席臺,跟老幹部團的領導一一打過招呼,大家便開始入座。
秘書長魯國亮拿着稿子走到演講臺,以飽含熱情的聲音道:“各位領導,各位嘉賓,社會各界的朋友們:今天我們共聚一堂,共同見證紅色文化紀念館的揭牌儀式。首先,請允許我隆重介紹到場的重要嘉賓:有前中組部部長、前全國人大委員會副主任喬文德喬老;有……鍾老;……,……韋長鋒司令員……”
魯國亮很有經驗,每唸完一個名字,他就停頓下來,微笑着目視下方人羣,給大家留出充分的時間來鼓掌。
目光掃過人羣的一角,魯國亮神色稍稍一滯,臺下那個穿着土黃色夾克上衣、灰色西褲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眼熟啊!等定睛再一看,魯國亮就吃了一驚,這不就是大軍區的司令員楚振邦上將嘛!
“有,有……榮城市委書記秦良信同志!”
要不是心理足夠過關,魯國亮差點就把介紹嘉賓的事情給忘掉了,眼前的事情太讓人難以琢磨了:副司令員韋長鋒,一身戎裝,高坐於主席臺上,代表大軍區參加今天的揭牌儀式;而名正言順的正牌司令楚振邦,卻便衣擠在臺下的人羣裡,擡手鼓掌、微笑旁觀。
我的乖乖,這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啊!
魯國亮就感覺自己的大腦完全不夠用了,他再去打量楚振邦,楚振邦卻一邊鼓掌,一邊側臉去跟身旁的一位老人交流,神情極其謙恭。
當老人的面容一進入視線範圍,魯國亮就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一陣劇烈收縮,然後差點停止了跳動,這……這位老人……不就是那位威震華夏、赫赫有名的軍界定海神針——翟榮泰翟老嗎?
翟老什麼時候到的南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老人家這幅微服私訪的架勢,是要做什麼啊?
魯國亮的大腦,頓時被這些問題給包圍了,再介紹嘉賓的時候,語氣都不是那麼順暢了,不光是身軀微微地顫動,就連身上的寒毛,也是根根豎了起來。
好容易把嘉賓的名單介紹完畢,按照流程,請省委宣部部長上前致辭,並介紹紀念館的相關情況。
魯國亮走到冰寒柏面前,悄悄擦了把汗,道:“寒柏書記,我看到大軍區的楚振邦司令員,就站在臺下。”
冰寒柏也吃了一驚,他也覺得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好像楚司令是陪着翟榮泰翟老過來的!”魯國亮又道。
冰寒柏心中震驚,但臉上絲毫看不出異樣,他不着痕跡地往臺下掃了一眼,就看到了楚振邦和翟老,還看到兩人的周圍,站了七八名目光犀利的便衣青年。
“老人家大概是就想看一看熱鬧,有楚司令陪着,我看就不要去打攪他老人家了!”冰寒柏在一瞬間,就猜到了翟老的心思,既然翟老不願意招搖,自己要是過去見面的話,多半是要壞了翟老的興致。
魯國亮看冰寒柏這樣講,心中才鎮定下來,微微頷首,便退到一旁,等着主持下面的流程。
冰寒柏和熊紹海分別上臺致辭後,便是今天儀式的重頭戲:喬文德和鍾鐵峰兩位老人走到紀念館門口,一起發力,把披在紀念館牌子上的紅色絲綢揭下,紀念館便算是正式開館了。
南江省的一衆領導,便陪着老幹部團走了進去,成爲紀念館接待的第一批正式客人,紀念館館長親自在前負責講解。
領導們進去後,臺下的羣衆也跟着一起進去,一睹紀念館真容。
魯國亮沒有進去,他就站在主席臺上,表面上看,是指揮工作人員收拾主席臺上的擺設,其實是在留意翟老那邊的動靜,否則這種事哪用得着他這位省委領導來艹心。
翟老和楚振邦都沒有進紀念館去湊熱鬧,喬老上去揭牌的時候,兩人就開始朝人羣外走了。
保健組的大巴車就停在不遠處,魯國亮看見翟老走到大巴車附近,招手把曾毅叫了過來,親切地問了幾句,然後點點頭,在楚振邦的陪同下,離開了現場。
魯國亮就露出很費解的表情,這又是什麼情況呢,是曾毅認識翟老呢,還是翟老只是順手一招,把站在大巴車前的曾毅叫過去詢問幾句?
如果是後者的話,倒也罷了,曾毅身爲體制內人,想來不會冒失講出什麼讓省裡無法收場的話;但如果是前者的話,那曾毅就隱藏得太深了,一個小小管委會的主任,竟然有這麼多的通天關係!
董力陽此時邁着小快步,扭着肥碩的身軀朝曾毅跑了過去。
“曾老弟!”董力陽顧不上喘氣,道:“你得幫我一個忙啊!”
曾毅笑了笑,心裡已經猜到董力陽在打什麼主意了,道:“董總,你可別太高估了我,我就是個管委會的小小主任,人微言輕,恐怕是幫不上什麼大忙啊!”
“你看你,我這還沒開口呢,你就拿話堵我!”董力陽嘿嘿笑着,道:“不管怎麼說,這紀念館是我們久泰集團捐建的吧,沒讓南江省破費一毛錢!從這點講,我董力陽對南江省的精神文明建設工作,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吧!”
“董總,當初捐建的提議,可是你自己主動提出來的!”曾毅不理會董力陽的這番叫苦,道:“何況,這些話你跟我說也沒用啊!”
董力陽就扯了扯曾毅的胳膊,笑道:“曾老弟,我的好老弟!喬老這尊大佛,我也沒指望能請得動,你看是不是把孟主任請到工地上,檢查檢查工作?”
今天看到孟羣生出現在儀式上,董力陽就動了這個心思,如果能把孟羣生請到自己的工地上走一走,哪怕是一句話都不講,只要往那一站,不消自己多說,久泰集團在發改委有強力關係的消息,就得立刻傳遍大江南北,今後久泰集團再做什麼項目,這難度絕對就能下降一大截。
曾毅直搖手,道:“如果是想讓老領導知道這幕後的功臣是誰,我或許能幫上忙;但要是這件事的話,我的確無能爲力,你跟孟主任也是打過交道的,要不你自己去試試吧!”
以曾毅對孟羣生的瞭解,孟羣生是不會到久泰集團的工地去的,或許自己說了,孟羣生能賣個面子,勉爲其難往那邊走兩步,但今後自己再去找孟羣生的話,對方可能就要閉門謝客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強人所難的事,曾毅從來不做,所以很堅決地拒絕了董力陽。
董力陽一琢磨,也覺得這要求實在是有些爲難曾毅了,隨即作罷,道:“我在孟主任那裡,根本說不上話,實在不行,就算了吧!”
曾毅笑了笑,道:“放心吧,活雷鋒不會這麼快就被人忘記的!你快進去吧,再不進去,領導們可就走了!”
董力陽一想也對,自己雖然不能把孟羣生請到工地去,但孟羣生不可能裝作不認識自己的,自己過去拍個照,合個影,講上兩句話,總是有可能的,尤其是當着南江省這麼多領導的面,這分量也不輕啊!而且曾毅也講了,活雷鋒不會白當的!
“行,那我就先進去了!”董力陽也不耽擱,又小快步地衝進了紀念館。
曾毅搖搖頭,站在大巴車前,等待着新的指示,儀式結束後下一步去哪裡,到現在都還是個秘密呢,省裡這次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小曾啊!”魯國亮此時走下主席臺,朝曾毅一招手,“你過來一下!”
曾毅就快步走了過去,道:“秘書長,有新的指示?”
“剛纔跟你聊天的,是久泰集團的董總吧!”魯國亮問到。
曾毅點頭,道:“是!以前我在南雲縣負責招商工作時,跟董總打過交道,剛纔遇到了,就順便打個招呼。”
“哦!”魯國亮負手站在那裡,曾毅在商界有些關係,這個事情,省裡領導幾乎都知道,以前搞的那個千億考察團,其中就有董力陽,“很長時間沒有搞保健工作了,現在突然接手,不會有什麼困難吧?”
曾毅笑道:“不能說完全沒有困難,但我會努力克服的!”
魯國亮其實是想問翟老的事,但想了想,覺得不好開口,剛纔自己已經裝作沒有看到翟老,現在再問,豈不是自找尷尬,他呵呵笑了一聲,道:“小曾你這個態度就很好,讓省裡的領導非常放心!”
曾毅頓了頓,問道:“秘書長,老領導們都參加接下來的集體活動嗎?”
魯國亮心裡就開始琢磨了,他不太明白曾毅的意思,這是老幹部團集體定下來的事,當然是都會參加,曾毅問這個話,不會是有什麼別的意思吧,他道:“你的任務,是負責老領導活動期間的健康大事,哪怕只有一位老領導參加,你也要全力以赴,明白嗎?”
“明白!”曾毅就點了頭。
魯國亮看曾毅沒有下文,就又叮囑了幾句,然後匆匆進了紀念館。
參觀結束,今天的儀式就算是結束了,此時熊紹海找到魯國亮,道:“國亮同志,重走紅色之路的活動,可能有些變化,我需要跟你溝通一下。”
魯國亮心裡一咯噔,急忙問道:“熊主任,是不是今天的儀式有什麼紕漏的地方,讓老首長不滿意?”
熊紹海擺擺手,道:“你不要多想,今天的儀式非常好,我看老首長們都挺滿意。重走紅色之路的計劃,也是照常進行,只是人員上有點小小變動!因爲鍾老的身體突然有些不舒服,就不能參加重走紅色之路的活動了,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你一聲,免得打亂了你們的安排!”
魯國亮有些訝異,剛纔曾毅奇怪地問了自己一句,難道是他已經看出鍾老的身體不舒服?這小子的醫術真有那麼神奇?
“好,我知道了!”魯國亮點點頭,道:“那鍾老的安排是……”
“暫時留着南江休養,等活動結束後,跟其他幾位老首長一起返回京城!”熊紹海說到。
魯國亮心裡就有了計較,鍾老不能去參加活動,其它方面的安排,倒是無需變動,只是這個保健組就得稍微變化一下了,孫省長的保健醫生就不用再跟着去了,留下來爲鍾老治病,現在就是要馬上再尋找一個水平相當的人頂替他。
“文傑省長的保健醫生劉教授,醫術非常了得,在我們南江省很出名,是不是讓他立刻過來,爲鍾老做一個詳細的檢查?”魯國亮問到。
熊紹海就點了頭,道:“南江省保健系統的情況,國亮同志你最熟悉,就按照你的意見來辦吧!”
中午吃過飯,保健組接到通知,下午要隨老幹部團前往梅州市,執行保健任務。
前來傳達這個通知的人,不是原定的保健組組長劉教授,而是省人院的副院長邵海波,這讓保健組的成員非常意外。
邵海波傳達完通知,講了幾點:“第一:如無必要,不要去打攪老幹部;第二,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講的不講;第三,實行輪休制度,確保任務期間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第四,出發之前,最後檢查一下設備,看設備功能是否正常,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傳達完指示,大家就都去忙了,只有曾毅很閒,他是保健組唯一的一名中醫大夫,只需要對自己的行醫箱負責就行了。
邵海波坐到曾毅身邊,低聲道:“怎麼回事?原本不是定了劉教授來負責這次的保健任務嗎?”
曾毅就道:“上午鍾鐵峰鍾老去參加紀念館的揭牌儀式,車子正好停在了咱們這輛大巴車的旁邊,他從我面前走過時,我看了一眼,發現他老人家氣色不怎麼好!”
邵海波的心就提了起來,追問道:“沒有大問題吧?”
曾毅就笑了笑,真要是大問題,按照保健條例,怕是鍾鐵峰就不可能來南江了,他道:“應該是昨天車馬勞頓,又受了點寒涼,不要緊!”
邵海波就靠在了椅背上,原來就是個感冒啊,還好,這不是什麼大毛病,有劉教授出馬醫治,應該是萬無一失!現在自己就擔心這次活動期間,自己可別攤上什麼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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