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漫長的準備，終於到了答辯的那天。
答辯評委一共四名。
除了數院的秦院長之外，便是唐教授。
其實按照一般的規定，是有指導老師迴避制度的，不過陸舟的情況比較特殊，答辯的流程和普通本科畢業生的流程也有很大區別。這種小事上，也就沒人計較了。
除了陸舟認識的這兩位之外，另外兩人，一人是來自金大物院的盧申建院士，另一位則是來自華科院的向華南院士。與此同時，這位向教授，還是華國數學學會的副理事。
這兩位大佬，來頭都可謂不小，此前他便了解過了。
站在講臺上，陸舟神色如常。
爲了這一刻，他已經準備了很久，自然不存在怯場。
PPT開始放映。
陸舟按照流程，自我介紹之後，開始自述論文，並簡要彙報論文的主要觀點和得到的結論。
這個流程很短，前後也就五六分鐘的時間。
而接下來的提問環節，纔是答辯的重中之重！
向華南教授目光銳利，單刀直入地問道。
“論文的第五頁11行，我注意到你在論文中提到，設C爲希爾伯特空間中的非空閉凸子集，針對一類擬非擴張映像T：C→C，引入了一種Halpern型黏滯迭代算法，意義是什麼，可以詳細地解釋下嗎？”
如果是普通本科生的畢業答辯，答辯評委肯定不會問這麼刁鑽的問題，但站在講臺上的人卻不是普通的本科生，坐在講臺下面的也不是普通的答辯評委。
自然，問的也不會是普通的問題。
根本不用去碰那論文，陸舟自然自己第五頁開頭寫的是什麼。
“用來證明‘8式’產生的序列{xn}強收斂於T上的某個不動點，且此點是變分不等式V的唯一解。詳細解釋的話，數學的問題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可以用下黑板嗎？”
向華南教授笑着說道：“當然。”
一般情況下是不行的，但那只是一般情況。
拿起粉筆，陸舟在黑板上板書。
【x1∈C，x（n+1）=αn·f·xn+βn·xn+γn·T·xn，n≥1。其中f：C→C爲壓縮映像，其中T：C→C爲非伸展印象……】
向華南眯起了眼睛，讚許點頭道：“不錯。”
即便是以博士生的標準去要求，這位答辯人的資質也相當高。
至少，這個答案，讓他很滿意。
站在旁邊，盧申建教授緩緩開口：“我也提幾個問題。”
陸舟恭敬道：“老師請問。”
盧申建教授：“我注意到你在論文中提到，應用你這套黏滯迭代算法，同樣可以用來研究巴拿赫空間中極大單調算子的預解式，而這可能成爲研究量子力學的工具。這和日國Kohsaka教授在08年引入非伸展映像時提到的那個算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你並未在此基礎上做進一步引申，爲什麼？”
這個問題倒是讓陸舟愣了兩秒。
這哪有爲什麼？
因爲這篇論文的重點不是這個啊！
陸舟輕咳一聲，說道：“因爲再往下衍生就可以再寫一篇論文了，這篇論文討論的只是數學問題，雖然有提到量子力學中的應用，但並不涉及具體內容。”
學術的問題是無窮無盡的，什麼東西都引申一點，這篇論文寫出來就是個四不像了。包括他這套黏滯迭代算法在量子力學中的可能應用，他也只是稍微提了兩句而已。
盧申建教授搖頭，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教道：“這不是一個學者該有的心態，做學問應該力求做到完美，既然你已經發現了這種可能性，爲什麼不順着這個思路繼續深挖下去？”
向華南教授忽然笑了笑，開口：“老盧，你也別爲難咱們的陸同學了，擅長數學的人不一定就擅長物理，我看咱們這位陸同學，還是更適合在數學領域搞研究。”
盧申建教授眉毛一挑：“我可沒說這話。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有興趣的話，可以在我這裡學習。微觀粒子的運動需要希爾伯特空間進行規範，反過來也是一樣，對微觀粒子的觀察，對他在數學領域的研究，一定也會產生較大的啓發！”
“不敢苟同，”向教授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道，“我自己也搞過量子羣理論和楊-巴克斯特方程的研究，還是有一定的發言權。雖說數學可以成爲物理研究的工具，但數學本身卻是自成一體。使用工具和打磨工具，終歸還是兩件事情。”
說到這裡，向教授笑了笑，看着陸舟，忽然話鋒一轉說：“正如盧教授所說的，你已經發現了一條新穎的線索，爲何不順着這條線索深挖下去？華科院的數學研究所正好有類似的研究項目，如果你感興趣……”
一直沒說話的秦院長咳嗽了聲，打斷了他的話：“你們華科院人才那麼多，就別和我們搶了，好意思麼你？”
向華南教授也不臉紅，笑了笑說道：“什麼搶人才，我也就隨口這麼一建議。”
唐教授呵呵笑了笑，也不揭穿他：“時間還有一點，還是繼續答辯吧。”
其實也沒什麼可問的地方了。
能寫出這樣水準的畢業論文，有什麼道理畢不了業？
所謂答辯，不過是檢驗論文的真實性，以及檢驗學生的水平是否過關罷了。而這個目的，其實在答辯開始之前，便已經達到了。
“還問個啥呀？淨搞這些形式主義！”向老先生倒是比較直接，隨手在表格上填寫了分數，便笑着站起身來。
看着陸舟，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在泛函分析領域的造詣讓我驚訝，我很少見本科生能做出如此精彩的答辯。”
陸舟誠懇地說道：“謝謝老師。”
“不謝，答辯結束了，”向華南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
陸舟看向了唐教授。
唐教授點了點頭：“你先出去吧，結果很快就會通知你。”
答辯結束後，按照流程答辯學生退場，評委老師交換意見之後，對答辯、論文、現場表現給出總分100的評分，然後計算平均分，給出優、良、中、及格、不及格五檔評價。
通過是肯定沒問題的。
要是這樣都過不了，這學校怕是沒人能畢業了。
出於好奇，陸舟很想看一眼，向老先生給自己的最終評價究竟是多少分，但奈何那張紙隔着有點遠，根本看不清。
陸舟離開教室後，教室裡安靜了一小會兒。
看向唐教授，向老先生笑了笑：“老唐啊，這些年來我都沒帶過學生，這人年紀大了，也快退休了，想找個人繼承下衣鉢。要不……行個方便？”
唐教授呵呵笑了笑，看着這位老友：“這你問我沒用，這小子去哪兒我都支持，你不妨問問我旁邊的老秦。”
老秦笑了笑，結果還沒開口，盧院士便瞪了那老傢伙一眼：“想都別想！”
向華南咂了咂嘴，搖頭嘆了口氣，“小氣。”
其實他也就隨口這麼一問，金大這邊要是肯鬆口，那才叫巧了。別說他來沒用，就是數科研究所的所長來了，多半也是一個樣。
不過今天這一趟，也算是滿足他的好奇心了。
王熹平那老傢伙和他吹牛，說金大出了個小陶哲軒，二十年內不出意外，華國必出一個菲爾茨獎。
剛聽這句話，他還不咋的相信，畢竟王老頭吹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光是燕大就出過兩個“小陶哲軒”。
但今天這一見，他卻是信了。
想到這裡，向老先生不禁在心中感慨。
“青年學者興，則學術之幸，學術興，則邦興……好啊。”
其實，就算不在他手下讀研又如何？
到了他這個年齡，很多東西已經看的很淡了。
而那些沒有看淡的東西……
他相信，他也一定有機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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