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號報告廳。
帶着一疊總共十二頁紙的論文,穿着正裝的克魯格曼教授走上了講臺。
雖然這原本是應該由小彤去完成的事情,但卻是被她以自己沒有在大型會議上作報告的經驗、無法完整的將哥哥的研究成果傳達給經濟學界爲由給推辭掉了。
事實上,由誰上臺完成這些工作,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因爲她已經決定好了。
環視了一眼漸漸安靜下來的臺下,克魯格曼教授清了清嗓子,用平穩的聲音開口說道。
“相信在座的不少人,已經聽過關於昨天那場報告會的事情,甚至於本身就在現場。”
“對於Lu-Bewley模型約瑟夫教授已經做了非常完備的描述,雖然存在着一些疏漏和誤解,但在報告會的最後,也對那些存在疏漏的地方進行了補充。”
“而關於Lu-Bewley模型,我並沒有更多的東西要說。事實上,今天站在這裡的原本也不應該是我,而是真正完成這項工作的陸教授。”
聽到最後一句話,臺下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克魯格曼教授是什麼意思?”
“陸教授又做了些什麼嗎?”
“如果我沒記錯這場報告會的主題應該是討論Lu-Bewley模型在宏觀經濟學中的應用。”
“看來克魯格曼教授臨時做出了修改,放棄了原本自己打算髮表的那篇論文……他是打算替陸教授發表什麼新成果嗎?”
看着重新下了騷動的報告廳,克魯格曼教授重重地親了清嗓子,示意臺下的聽衆們停止交談。
待到報告廳再次迴歸安靜,他用清晰的聲音繼續開口說道。
“就在昨天下午,陸教授對他的研究成果進行了修改,也給我們留下了一個比Lu-Bewley模型更加優秀的模型。”
“可能有人會懷疑一個下午的時間能弄出什麼東西。事實上,就在十幾個小時之前,我也是帶着懷疑的……”
“直到我將這篇論文真正看完。”
在克魯格曼教授說出這句話之後,報告廳內的不少人,臉上都浮起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除了,昨天也在這座報告廳裡的那些人……
說到這裡,克魯格曼教授停頓了片刻,視線在坐在前排的約瑟夫教授臉上停留了幾秒,隨後將目光看向了全場,繼續說道。
“請不要着急,關於這個改進之後的Lu-Bewley模型,我很快就會展示給諸位。”
“也請諸位,認真聽仔細了。”
……
背對着全場聽衆,克魯格曼教授用手中的記號筆,照着論文上的內容一行一行在白板上板書着,並且根據他自己對Lu-Bewley模型的理解以及對這篇論文的理解,配上了詳細的描述性語言。
雖然此時此刻展現在白板上的算式,只是關於這個模型的冰山一角,但坐在這裡的不少善於使用數學工具的學者,已經明顯地從中感受到了這個改進之後的Lu-Bewley模型,相比起之前那個模型更進一步的優越性能。
這既是一種學術上的直覺。
也是長久以來從事宏觀經濟研究所積累的經驗。
尤其是約瑟夫教授。
在臺下認真地聽着、看着,此時此刻的他,臉上既是震撼,也既是釋然。
現在他總算是相信了,那個人確實不是在開玩笑。
能夠用一下午的時間研究出這些東西,這傢伙在數學上的造詣,已經站在了他所有認識的學者中的頂點……
而且不僅僅是對於數學本身的理解。
這種能將數學作爲工具,巧妙運用到完全不同的領域中,去解決實際存在的問題的能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恐怕就連已故的數學天才約翰·納什,也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好吧……
“數學改變科學……”嘴裡自言自語地念叨着,盯着白板上的算式的約瑟夫教授,忽然笑着搖了搖頭,“……難怪他能誇下這樣的海口。”
“呵呵,以他的本事,倒是謙虛了。”
這已經不只是改變科學了。
簡直是重新定義了科學!
至少,重新定義了他心目中,對數理經濟學的理解……
而與此同時,站在講臺上的克魯格曼教授,也停下了手中的記號筆。
重新看了眼手中的論文,比照着白板上的內容,確認沒有遺漏或者筆誤之後,他這才轉過身來看向了報告廳內的聽衆們。
“還有什麼問題嗎?”
臺下一片寂靜,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舉手。
看了眼鴉雀無聲的臺下,克魯格曼教授確信自己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想來應該不是沒人聽懂,於是點了點頭。
“那就到這裡好了……”
就在他正準備放下記號筆的時候,臺下忽然顫顫巍巍地舉起了一隻手。
“等一下!”
就在在所有人將目光集中過去的時候,那個站起身來的年輕學者有些窘迫的撓了撓臉頰,語速飛快地開口說道。
“我不是有問題要問,只是關於這個模型……我們該如何命名它?總得和原來的那個Lu-Bewley模型區分一下吧?”
這個問題倒是問到了點子上了。
報告廳裡響起了議論紛紛的聲音,似乎是在討論着這個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的克魯格曼教授,也是微微愣了一下。
好像這篇論文中,確實沒有對這個模型進行命名……
就好像當初那篇關於Lu-Bewley模型的論文一樣,Lu-Bewley模型這個名字都是其他學者在討論這個問題時,約定俗成默認的。
看來這位陸教授,似乎對於給經濟學領域的研究成果冠名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大的熱情。
想到這裡,克魯格曼教授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在認真想了一會兒之後清了清嗓子,試着提議道。
“要不在上面加個Joseph?畢竟陸教授自己也承認過,他從約瑟夫教授的報告會上得到了啓發——”
這句話剛剛說到一半,就被不由分說的聲音給打斷了。
“我配不上。”
在所有人詫異的視線中,坐在報告廳前排的約瑟夫教授忽然站起身來,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克魯格曼教授,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而且,我也不想作爲‘錯誤的反例’,被後來的人們統計到對這個模型的貢獻中。”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見約瑟夫教授面無表情的樣子,不想得罪人的克魯格曼教授趕緊解釋道,“這只是爲了區分,並不是作爲反例。”
並沒有理會克魯格曼的解釋,這位鬚髮皆白的老人盯着白板上的算式看了一會兒,也沉默了一會兒之後。
之後,他開口了。
“正如我們所看見的,改進之後的Lu-Bewley模型,已經脫離了原本Bewley模型的基礎框架。”
“這是一個更開放的,操作性更強的,且應用範圍也更加廣泛的經濟學模型。”
“因此,我提議用一個全新的方式對其命名……即L-Z模型。”
報告會場傳開了騷動的聲音。
坐在會場中持支持觀點的學者們,紛紛點頭,表示了認同。
雖然也有些人面無表情,對這個名稱不置可否,但眼中也是因爲這句話而浮起了幾分深思,似乎是在認真思考着什麼。
坐在臺下,看着前那個重新振作起來的背影,安迪斯教授目光讚許地點了點頭。
“不愧是約瑟夫·斯蒂格利茨,看來昨天那件事情對他的觸動很大……雖然我沒有資格評價他,但想必經過了這場大會,他在經濟學上的成就還能再上一個臺階吧。”
坐在安迪斯教授的旁邊,威斯爾一直聽着這位大佬說着“昨天的那件事情”,整個人都是一頭霧水。
最終,他還是架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問道。
“安迪斯教授,請問……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昨天你不在?”忽然想起了什麼,安迪斯教授露出恍然的表情,“哦,我好像想起來,昨天你好像真不在報告廳裡。”
威斯爾嚥了口唾沫問:“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點可惜,你大概是錯過了這場宏觀經濟學論壇最精彩的一場報告會。”
說到這裡,看着這位博士生臉上漸漸浮現的懊悔的表情,安迪斯教授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停頓片刻之後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也有可能是今年最精彩的一場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