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就是來的那麼快,而且是在大年三十,鞭炮聲四起,處處張燈結綵的喜慶日子。
陸老爺子高大的身影慢慢地在她面前倒下,那一刻,慕初夏的眼裡一片通紅,就好像鮮血,染紅了她的世界,就像那個恐怖的夜晚一樣。
就在陸老爺子落地之際,陸景喬飛快地閃身過去,伸手抱住了他,哐噹一聲,陸老爺子手裡的柺杖落地,他大口地喘着粗氣,右手捂上胸口,額頭直直地冒出冷汗。
是心臟病發作了!
陸景喬臉色大變,瞪大猩紅的雙眼大吼:“快叫救護車!”
救護車……在這個過年的時候,陸老爺子竟然被送進了醫院,而且還是急診手術室,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她。
慕初夏坐在手術室的門口,眼淚猶如斷了線,一張小臉已經被打溼,眼淚還順着下巴啪嗒啪嗒地往下跳,擡起頭,那刺眼的紅燈,提醒着她,犯下了什麼大錯。
下一刻,一隻大手抹上了她的臉,胡亂地給她抹着眼淚,慕初夏呆呆地轉過頭,正好對上了陸景喬那雙微微彎起的閃爍眸子。
“不準哭了,眼睛都哭腫了,再哭就要成熊貓了。”
陸景喬冷聲說着,話裡沒有一絲的溫度,慕初夏哭着哭着,擡起老頭,雙肩還在劇烈地顫抖:“陸景喬,你爲什麼要告訴爺爺真相,我們還可以編個謊話騙他,這樣,他也不用被送進那冰冷的手術室了。”
心肌梗塞,那是多麼嚴重的心臟方面的疾病,要在心臟裡搭支架,想想,她就覺得恐怖,更別說,是一個已經那麼年老的老人,如果他真的出事了,那麼她真的沒臉出現在陸奶奶的面前。
陸景喬瞥了她一眼,脣角邊帶上若有若無的嘲笑,“瞞不住了,爺爺那樣精明的人,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纔會來這樣問你的,你還想瞞到哪裡去,所幸說了,我們也輕鬆,最多,我們努力點,趕緊弄個曾孫出來給他,他的病也就好了。”
聞言,慕初夏一下子愣住,走廊上靜悄悄的,就像她的心一樣安靜,他的話提醒了她,到底是誰,是誰告訴陸爺爺這件事情的,難道是……
慕初夏一個激靈,一道光在腦海裡閃過,一張絕美的鵝蛋臉在那一刻映入她的腦海裡……難道是她……
頓時,她覺得心底一陣惡寒,如果真的是她所想的那個人,那麼她也實在是太過恐怖了……
這時,手術室的紅燈倏地一暗,然後緊閉的門緩緩打開,陸奶奶和陸景喬同時站了起來,慕初夏也跟着站起,然後扶着陸奶奶而去。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但由於年齡過大,我們也只是做了保守的支架處理,老人的心臟很不好,功能方便,已經有衰竭的跡象了,希望你們接下來不要再刺激他了,不然,就只有換心臟了。”
這是出來後的醫生說的第一句話,卻彷彿給陸爺爺判了死緩。
被慕初夏扶着的陸奶奶淚如雨下,抽泣着低吟:“怎麼會這樣……”
慕初夏同樣,心如刀割,哭的不能自已,換心……這是得冒多大的風險,人們的觀念裡,沒有多少人要願意死後捐出自己的器官的,尤其還是心臟這種主要性的,多少心臟衰竭的人等着換心,排到後要配上型更是難上加難,今天,過年之際,她真的是造孽了……
想着,慕初夏更加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搭着陸奶奶的肩膀低聲開口:“奶奶,對不起,是我無能保不住孩子,如果孩子還在,爺爺也不會……”
後面的話,她顫抖着脣瓣不忍再說下去,因爲太過殘忍,陸奶奶雖然沒有怪她的意思,但是話裡的語氣已然變了:“唉……如果曾孫還在,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啊,你爺爺性子剛烈,只怕接下來不好過啊。”
一番話,停在慕初夏的耳朵裡,讓她心裡一陣泛酸。
接着,陸老爺子被推了出來,慕初夏連忙轉過眸子,蒼老的臉上,帶着氧氣罩,安靜沉睡,但是眉間還是緊皺,想必,陸爺爺還在怪她吧……就連睡夢中,都皺着眉。
這一個晚上,註定是不眠之夜,所謂跨年,是在醫院度過的,雖然被安排在了vip病房,一切設備應有盡有,陸景喬還是不放心,留下來陪着陸老爺子。
千哄萬哄將陸奶奶送回家之後,慕初夏和陸景喬寸步不離,四隻眼睛更是緊緊地盯着觀察監控器上的波動頻率,那上面代表着陸老爺子的生命力,所幸還是平穩。
轉眼間,十二點,新的一年到來,外邊的煙花,砰砰作響,不知爲什麼,人就是有偏執這種病,一定要挑在這整點放煙花,孤單,被熱鬧的夜趕出來。
偌大的病房裡,只有一間牀,陸爺爺躺在上面,陸景喬不知從哪裡弄了一張摺疊的躺椅過來,正好夠一個人躺下,那麼另外一個人,就尷尬了。
最後,陸景喬擁着慕初夏,縮在那張椅子上,她靠在他的身上,伏在他的胸膛上,靜靜地休息着。
鼻間,是她熟悉的男人氣息,耳邊,是他沉穩的心跳聲,昏暗下,是他堅硬的胸膛,雖然這樣縮在椅子上很拘謹,但是她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他就在她的身邊,離她那麼近。
慕初夏心裡涌起一陣暖意。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都沒有怎麼說話,病房裡只有儀器的嘀嘀聲,但是兩個人都沒有閤眼,心裡想的都是一樣,萬一爺爺有什麼情況呢?
“初夏,你睡吧,爺爺我看着。”
頭頂終於傳來他的聲音,低沉乾啞,想來他也一定是很疲憊了,慕初夏動了動身子,長長舒了口氣,貼着他灼熱的胸膛,搖了搖頭:“你睡吧,我睡不着,直到爺爺醒過來爲止,不然我的心放不下來。”
爺爺,是因爲她才變成這樣的,她要守着他,才能安心。
“初夏,你怎麼那麼固執。”
頭頂又傳來他的嘆息聲,黑暗中,一滴淚暗暗滾落,慕初夏自嘲般地勾起了脣角,和他閃婚到現在,三個多月,前面兩個月幸福無邊,後面半個月猶如墜入地獄,可是現在,他們不是還在堅定地抓着對方的手,沒有放開嗎?
她很感激……
口隨心動,她壓低自己的聲音,問身後擁着自己的他,“陸景喬,你喜歡我嗎?”
她刻意沒有用愛,三個多月,當然敵不過他和池早早幾年的感情,所以她只是問他,喜不喜歡他,她只需要知道,到現在爲止,她是不是進到他心底了。
在她出神之際,身後的他已經緊緊地摟住了她,然後沒有一絲猶豫地說:“我愛你。”
不是我喜歡你,而是我愛你……
這就是他給她的最好的新年禮物,快要崩潰的慕初夏覺得自己又渾身充滿了力量,她沒有開口說話,而是更加往他的懷抱裡縮了縮,感受着他堅實有力的心跳。
就這樣,也挺不錯……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放開對方的手……這是她許下的新年願望,之後,慕初夏沉重的眼皮緩緩閉上,終於,她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
當慕初夏沉沉睜開雙眼的時候,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人躺在了躺椅上,身上還蓋着一個厚實的毛毯子,而身後的男人,已經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她猛地一動,一股痠痛從身上四面八方傳來,忍着不適,她站了起來,那病牀上,陸爺爺還在靜靜地沉睡着。
過了一會,病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陸景喬,還有林嫂。
陸景喬紅着一雙眼,濃重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像是熊貓一般,臉色又差到了極點,看起來,昨天他定是睡的不安穩。
林嫂帶了吃的過來,但是他們都沒有什麼心思,找了個地方刷了牙之後,慕初夏強制地讓陸景喬躺在椅子上休息,自己則是跑去幫陸爺爺拿化驗單和找醫生諮詢,忙完這一切,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她沒有想到,在護士臺那兒竟然會遇到池婉婉。
那一抹笑靨如花,是池婉婉的標誌,也是現在慕初夏最厭惡的地方。
大年初一,在醫院度過已經是十分倒黴了,更倒黴的是還遇到了池婉婉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慕初夏翻了翻白眼,想要無視她,但是卻被池婉婉攔住。
“慕小姐,怎麼樣,我說過,你是鬥不過我的,等陸爺爺醒過來,就是你被掃地出門的時候了。”
池婉婉臉上勾起脣角,笑的冷冽,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毒蛇,在她面前吐着鮮紅的信子。
“是你告訴爺爺的?”
慕初夏盯着池婉婉施了粉的臉蛋,冷冷質問,雖然心裡早有答案,但是她想要親口聽她說,人人都道她善良,但不代表她是軟柿子,可以這樣任人揉捏。
“是有怎麼樣?不是,又能怎麼樣?你還真以爲,你是什麼陸家少奶奶,可以拿我怎麼樣嗎?”
池婉婉的眼裡,清晰地寫着目中無人四個字。
“池婉婉,你會後悔的!”
強壓着狠狠給她一巴掌的衝動,慕初夏咬了咬牙,捏着化驗單掠過她身邊,從此以後,無視池婉婉,是她人生的最高宗旨。
她的身後,池婉婉擡起了手,那一雙杏眼眯了起來,“慕初夏,這還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