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莫家漁場不遠處,坐落着一座小城。
城牆並不高,但此刻已然法陣全開,一隊隊煉氣築基修士遊走在城牆之上,手持刀戈,秩序森然。
爲首者,乃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
他靜靜站在城頭上,臉上露出擔憂之色,時而眼中還驚懼無比。
身後有修士小心翼翼的上前。
“老族長,我們真的不去幫忙嗎?”
莫家老族長頭也不回,低聲喝道:“幫?我怎麼幫!那等層次的戰鬥,壓根不是我能插手的。”
族人擔憂道:“可吳家與我莫家乃是三代煙親,親密無間。那散修羅海殺了吳家三位金丹修士,乃是不折不扣的死敵,現在他逃到了我莫家漁場,如果我們坐視不理……”
“怎樣?”
“青陽魔君又是誰?我只知道早些年元魔宗有一些低階弟子,喜歡用生靈煉製一種青陽魔火,莫非此人也是元魔宗門人?”
“據說,當時巫奇就是把賀元錯認爲了青陽魔君。”
此話一出,中年男子冷汗淋漓。
身後,有冷光島上其他勢力的金丹修士議論紛紛。
“嘿嘿,也就是說,現在是兩位事主正面相碰。難怪賀元上人勒令,誰也不得打羅海的主意,讓我等滿心盤算束手無策。”
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是啊,我原以爲山主出手,當手到擒來,卻沒想到他竟然毫無反抗之力就被轟走了。看那樣子,只怕已身在數百里之外,要趕回來,也得花些許功夫。”
而這一次,到底是出身元魔宗的賀元技高一籌,還是這挾着大勝之勢的青陽魔君魔高一丈?
衆人,無不期待!
……
不知不覺間,他已被妻子薰陶得以爲莫家是吳家附庸了。
讓莫家老三這位最有希望晉升金丹期的築基真修,眼前逐漸開朗。
駱玉卿神色平靜,眼中卻帶着一絲異色,內心時不時默唸着“青陽魔君”這個名字。
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
此刻,她處於人羣之前,沉默不語。
“難道你沒聽見,賀元上人稱呼他爲青陽魔君嗎?”
聽到老族長最後那一句未盡之意,已然醒悟過來的莫老三詢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巫神島的巫奇一度在暗中尋找青陽魔君。甚至,爲此還鬧了個大烏龍,在碼頭上惹得賀元這位元魔宗真傳發怒。”
一葉孤舟,安安穩穩漂浮在海面上,絲毫不爲之所動。
“這羅海到底什麼來歷,以金丹四層鏖戰五位同階,甚至兩位大修士。其本人又奴役了兩頭一看就潛力無窮的妖獸,這在我等金丹修士中,也算最頂級的強者了。”
正是那寒儷宗的宗主駱玉卿!
莫家老族長豁然回頭,死死盯着這中年男子。
一座低矮小山頭上,影影綽綽的站着數位修仙者。
身後一道道議論聲,不絕於耳。
此刻老族長一番話,在神識轟擊下,仿若洪鐘大呂,讓他警醒。
靈氣混亂,惡浪滔天的漁場中。
“豈是六個,金丹八層的百造山山主也曾出手,莫非你沒看見?”
在家族前程上,所謂三代煙親,沒有任何意義!
吳家能夠承受得起三位金丹修士的隕落,但只有一位金丹修士的莫家,卻是點滴折損不得。
莫家老族長冷哼一聲,“老三,我知道你娶了吳家女,可你要知道我莫家跟吳家只是煙親,還沒淪落到附庸地步。”
……
“你要明白,這一戰,有我沒我是沒任何區別的。”
“相反,若我不幸隕落在其中,那莫家就徹底沒了金丹修士,淪爲築基家族。到那時,即便吳家不追責,莫家也會墜入深淵中。”
“這散修羅海,當真厲害,竟連六位金丹修士聯手都拿不下他,反被他逐個擊殺。”
“我畢竟只是個金丹初期修士,哪怕加入那種戰鬥,也起不到多大助益。”
“何況,連那些我望塵莫及的強者都只能旁觀,不敢出手,哪裡又輪得到我呢?”
莫家老族長臉色凝重,目光望向另一個方向。
“何況……”
“最重要的是,他還敢不敢回來!”
不過當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不遠處那兩人身上。
在他們認知中,或許又有一場大戰即將展開。
當頭一位,袖裙飄飄,雍容華貴。
在他雙目注視下,中年男子不禁啞聲。
羅塵艱難的屹立在天空中,神識掃過四面八方,臉色不禁一變。
察覺到他的神態變化,孤舟上賀元輕笑一聲,“本座沒有騙你吧!以你如今狀態,若這些人一擁而上,你又有幾成勝算呢?”
羅塵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賀元身上。
“如此說來,我的確應該感謝伱了。”
“謝就不必了,畢竟你本就是我魔羅流一脈的人。”
羅塵眉頭一皺,“我不是!”
“你可以是!”賀元收起笑意,認真道:“你有血魘令在身,說出去誰都認可你是血魘流主麾下。”
見羅塵沉默,賀元耐心解釋道:“此戰,你得罪太多人了。錢家、吳家、煉鋒號、百造山,這些勢力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更有那麼多想當漁翁的修士虎視眈眈,你若不歸順於我,莫非真以爲可以從容離去?”
羅塵似有意動,面色猶豫不決。
半晌,他問道:“你……血魘流主,到底看上了我哪點?煉丹術嗎?”
作爲代表血魘魔羅前來的賀元,復又展現笑意。
“煉丹術是其一,或者說,如果只有煉丹術,你也僅僅只能算一個人才而已,可有可無。畢竟,以我元魔宗底蘊,哪怕只略存一二,但想培養出一位優秀煉丹師,也沒那麼難。”
“真正讓我下定決心的,卻是你在這一戰中的表現!”
“法術精巧絕倫,體術霸道無匹,更有一手幻術令人防不勝防。如此精氣神三者皆無短板,哪怕我元魔宗還在之時,天驕輩出,你也可佔一席之地。”
“當下我魔羅流欲要再現魔宗榮光,卻在各個方面都缺了太多。若有你加入,或可爲我魔羅流在金丹修士中的一面旗幟。”
“青陽啊,本座真的很看好你!”
面對這一席話,羅塵再度陷入了沉默。
而在其他地方,親自聽見這一番對話的諸多金丹修士,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細細想來,之前羅塵在戰鬥中的表現,着實令人敬畏。
甚至說,不僅僅是賀元口中所講的那些法術、體術,幻術。
此人在陣法一道、奴獸一道,甚至他那本命法寶也頗爲了得。
對了,還有賀元口中提到的煉丹術!
誰也沒想到,青陽魔君竟然還是一位了不得的煉丹大師,讓血魘魔羅都青眼相加。
如此一來,大概也能理解,爲什麼巫奇會那般賣力查詢此人下落。
誰都知道,巫奇困在金丹六層多年,試圖晉升金丹後期而不得。
若得了丹藥相助,或許就是一夕之間了。
賀元給足了羅塵思考的時間。
他也自然察覺到了羅塵在儘可能的恢復法力,對方的氣勢有着短短的回升。
不過,這一切,他都不在意。
他胸有成竹,一切如在掌握中。
半晌,他才問道:“考慮得如何了?”
“本座可允諾,一旦你加入,那些小勢力的追殺,我可爲你平息。”
“不僅如此,我更可允你單獨的三階島嶼修煉,賜你下屬無數,爐鼎十名,小半魔羅流勢力供你驅勢!”
羅塵擡眼,“代價呢?”
“爲我征戰四方,打出魔羅流威名!”賀元毫不猶豫的回道。
羅塵嘴角一抽,“你不覺得,讓一個煉丹師上戰場,有些大材小用嗎?”
賀元哈哈一笑,“當今局勢,丹道不過小道爾,唯有爭,方有我等立足之地。何況……你剛纔所做的事,不就是煉丹師上戰場嗎?”
羅塵啞然。
見他又要沉默,賀元有些不耐了。
“青陽,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
羅塵再度深吸一口氣,體內殘存無幾的法力提了上來。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這些條件,是你的意思,還是血魘真人的意思?”
賀元不假思索的回道:“當然是本座……不對,是血魘流主的意思……也不對,是我的意思……到底是哪裡不對啊……”
奇怪的一幕,陡然產生。
通過這一番對談,羅塵終於試探出了他在見到賀元之後,所感覺到的怪異之處。
此人,矛盾!
所言所行,所思所想,皆有矛盾之處。
給人一種,一人說二話的感覺。
乍一看,那些話都很符合賀元代表血魘流主的身份。
可給出的條件,卻又好像是血魘魔羅親自所說一樣。
等閒金丹修士,哪裡敢誇口,讓半個魔羅流爲羅塵所驅使?
尤其!
在之前那種烈度的大戰之下,羅塵已經展現出足夠的強大實力了。
莫說賀元如今金丹四層,即便是金丹後期的大修士,此刻面對羅塵也要小心一二,又哪能如此大大咧咧,目中無人。
答案,只有一個。
此賀元,非彼賀元!
“罷了,等你想好了再說吧,在下就不奉陪了!”
羅塵說了一句,轉身就走。
海面上,孤舟搖曳,之前還神思混亂的賀元臉色陰沉了下來。
“想走?”
就在他要出手之時,之前離開的羅塵忽的猛然回頭,雙眼露出奇異之光。
賀元露出森白的牙齒,“又是那幻術嗎?此招對百造山山主有用,對我可無用。”
然而,在那奇異之光綻放之前,另有一道無形波動從萬魂幡中後發先至。
海風陣陣,衣袍獵獵作響,站在孤舟上的賀元本不屑一顧,下一刻卻如遭重擊。
一股尖銳之感,破開神魂防禦,直入他識海深處。
那仿若血色汪洋的識海內,陡然掀起驚濤駭浪。
一位困坐在血海中的朦朧虛影,遲鈍的擡起了頭。
也就在同一時刻。
賀元的雙眼,毫無阻礙的和羅塵對視。
鏡花水月,再開!
只一瞬,那朦朧虛影渾身一震,濃郁的黑光自他魂體中爆發開來,瘋狂往外推出。
竟然硬生生把血色汪洋侵染了大半。
“老匹夫,給我滾出去!!!”
此刻,賀元識海內,一半鮮紅,一半漆黑,分庭抗禮!
“該死!”
一道怒吼之聲,於識海炸開。
下一刻,一道血影從血海中凝聚而出。
隨着他一步步踏來,血海瘋狂推進,將那之前還氣勢大盛的黑光,一層層壓了回去。
黑色虛影看見這一幕,已知自己錯過了最後的掙扎機會。
他恨恨的望着血影。
“老匹夫,你違背祖訓,行大逆不道之事。待我宗老祖歸來,定將你投入無間煉獄,永世不得超生!”
“賀元,莫妄想了。化神老祖,回不來了!”
血影低喝一聲,雙手一揚。
滔天巨浪砸下。
最終,無盡血海,再度籠罩黑色虛影。
此刻,血海平靜,識海歸一。
無盡血光化作一道血袍,披在血影身上,讓他的身軀愈加凝實。
他看了一眼這片識海,心神迴歸外界。
當“賀元”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莫家漁場上,已無了羅塵蹤影。
他低聲喃喃:“難怪此子之前在拍賣會上讓我感覺那般矛盾,原以爲是妖氣染身,是半妖之體。如今看來,分明是身上藏着一個元嬰修士的元嬰。”
“一着不慎之下,險些讓我這具分身吃了大虧。”
“是了,唯有如此纔可解釋,爲何我那血魘令會被屏蔽感知,只有和我同階的元嬰真人才能有那般手段。”
也就在此時,一道狂風席捲大海,馬不停蹄趕至。
一到現場,便放聲大吼:“羅海何在?”
吼聲未絕,那人神色就有了變化,下意識落到賀元身上。
賀元看着此人,先是眉頭一皺,隨後露出笑意。
“也不算白來一趟!”
“百造山山主是吧,從今以後,你便歸順我魔羅流血魘一脈吧!”
百造山山主臉色一變,下意識抽身後退。
“我百造山一向奉行冷光島中立態度,絕不插手正魔相爭。”
賀元微微一笑,對着對方遙遙探手。
“不一樣了!”
“從今以後,不管是翡冷城,還是冷光島,都屬於我魔羅流。百造山,也不會意外!”
一隻驚天血手,從賀元身上伸出。
其勢浩大,腥臭撲鼻。
百造山山主一展手中小山,巍峨巨山再度展開。
可隨着血手抓下,巨山寸寸瓦解,百造山山主欲要再展手段,可一道冷幽聲音入耳,讓他停下了所有反抗。
“你想死嗎?”
視線中,人影幢幢,賀元的面容一下是其本人,一下又換做血魘魔羅的臉。
恍惚之間,賀元已來到百造山山主身旁。
雙手揹負在後,賀元瞥了他一眼,隨手將之前擒下的小山扔了回去。
百造山山主嚥了口唾沫,後怕不已的彎下了腰。
“樑百造,參見流主!”
賀元微微點頭,目光遙望極北方向。
“給你一個任務。那青陽魔君身受重傷,法力虧空,已無力再戰。你且去幫我擒回來!”
樑百造張了張嘴,爲難道:“只我一人嗎?那人手段非凡,底牌衆多,只怕……”
“無妨,你不過就是擔心那幻術而已。待我爲你施法一番,便對你再無任何效果。”
說話間,賀元單手一抓。
下方海域中,忽有淒厲嚎叫聲發出。
一道虛影,自天地間,被擒拿了出來。
樑百造一愣,只一眼,便察覺出了那道虛影的來歷。
正是他百造山的金丹修士,擅使一柄巨錘,之前隕落在了大戰中。
賀元拿住魂魄,雙手連連掐訣,最後猛然一掌拍入樑百造身上。
“去吧!”
“有此替死之魂,可保你硬接青陽魔君三次幻術攻擊。三次機會,夠你將其拿下了。哦,屍體,本座也可以接受的。”
樑百造深吸一口氣,感受着身上的不適感漸漸消失,心中卻有一抹恐懼。
這血魘魔羅傳聞不是元魔宗血海一脈的長老嗎?
怎麼還精通煉魂一脈的術法?
待樑百造領命離去後,賀元望着羅塵逃走方向,冷哼了一聲。
“讓我吃了這悶虧,你們也得付出點代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