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何在,雲鸞的小心思一瞬間就消失了,主要是他認爲的很惡毒且違反人性的事情,在老何看起來稀鬆平常。
那個多嘴的倭奴的身體裡積累了不知道多少毒素,眼睛發黃,眼底泛青,這是肝臟受到極大損傷纔有的症狀。
婆一罐子滾湯,讓他離開藥童這個職位,是雲鸞這個孩子本性善良的一個體現。
老神仙自然是仁慈的,可是,有這種無視種族,無視人種的善良的人目前長安也就老神仙一個人而已。
長安太醫院如今已然發展成了一個集門診,住院,手術,療養,術後康復,手術探究,藥物實驗爲一體的全科科研型大型醫院,長安太醫署的醫者,都要來太醫院輪崗問診的,即便是洛陽太醫署的醫者,也難逃來長安太醫院輪崗的命運。
病人多,病的種類多,長安太醫院的科室種類也就變得豐富起來了。
醫生多,奇思妙想就多,偏偏長安太醫院很賺錢,有能力將醫者們的奇思妙想快速的拉近實驗階段。
雖然一切都在摸索中前進,總體上方向是正確的。
不過,摸索兩個字實在是太嚇人了……
既然是摸索,就必然要允許犯錯誤,太醫院犯錯誤的後果很嚴重,代價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摸索的時候弄死太多的大唐人,有礙太醫院的名聲,換成別的種族,別的人種,就算是出了差錯,與太醫院的名聲無關。
這就是爲啥太醫院裡人種如此豐富的原因所在。
老何一直認爲老神仙是神,神愛世人是應該的,他可不是神,是一個人,就該遵循人的理念行事。
想當年,他在大行城解剖了上百具屍體打開了學術上的新大門之後,世俗觀念已經基本上消失了,之所以不用大唐人試藥,那也僅僅是畏懼律法而已,談不到好心。
老神仙身爲太醫院的院長,平日裡走的道路都是固定的,也就辦公室,藥房,病房,手術室這四個地方,很簡單。
太醫院佔地將近百畝,其餘的地方都屬於老何管轄之下。
雲鸞今天的成績作廢了,就被老何帶在身邊在偌大的太醫院裡漫遊。
「老神仙之所以一定要你學醫,是因爲最尖端的醫學研究領域與你雲氏的家學息息相關,老神仙的醫術冠絕古今,想要寸進難如登天。
你父親以前就說過,老神仙這等神人,想要再進一步,醫學上就必須有顛覆性的大發現,或者有新的醫學理論作爲奠基纔有可能。
現在,大發現出現了,那就是微觀醫學,老神仙藉助你父親讓巧匠製造的顯微鏡,第一次看到了在肉眼可察之外的世界,雖然只是管中窺豹,驚鴻一瞥,可就是這一瞥,讓老神仙對很多疾病的形成原因有了懷疑,以前只是籠統又簡單的將疾病的發生歸類於,‘氣"‘疫"‘陰陽不調和"‘五行未理順"等等大而化之的理由。
現在,老神仙希望藉助顯微鏡的出現,重新探究一下疾病發生的根源,他想給世人一個正確明瞭的解釋。
可惜,長久以來,顯微鏡的功效未能寸進,這讓老神仙的研究遲遲得不到進展。
老神仙又覺得自己年歲太大了,這纔想着將火種傳下去,免得因爲他那一天不在了,醫者們又走回老路,不再探索新的發現,那就太可惜了。」
老何的話說的語重心長的,雲鸞卻聽的心猿意馬的不成。
不是他不喜歡聽老何講道理,而是不願意在觀看醫者解剖人體的時候聽這些大道理,畢竟,腸子,肚子,內臟被醫者從屍體的肚子裡一一拿出來清洗一遍,再裝回肚子的過程實在是沒有辦法讓雲鸞聚精會神的聽老何講道理。
「多看看,你以後也要上臺操刀的,一個好的醫者,首先要對人體本身有一個大致的瞭解,一般情況下,瞭解的越多,醫術也就越高。」
雲鸞用手帕捂着還在流口水的嘴巴,含糊的道:「我可以直接去研究顯微鏡啊,如果弄出更加清晰可以看到更小物體的顯微鏡,剩下的事情老神仙自己就能弄好。」
老何興致勃勃地看着那個手有些生的醫者將屍體的腸子盤好放回腹腔,滿意的點點頭,就對雲鸞道:「別胡思亂想了,先跟着老神仙把醫術學好,等那一天老神仙說你可以出師了,再去發展你的愛好不遲。」
雲初瞅着屍體的面容,忍不住道:「這是一個唐人。」
老何淡淡的道:「也是一個罪人,周興來了,太醫院就從不缺少研究的對象,雖然外族人的屍體也能用,終究不如唐人自己的屍體得出來的結論令人信服。」
雲鸞離開解剖室的時候,多看了一眼那具屍體,發現手術檯邊上又換了一個醫者,他同樣小心翼翼地把屍體腹腔裡的東西拿出來清洗,整理……
「人啊,其實糊塗的厲害,我們連自己的身體都沒有研究透徹,就想着去征服山川大洋,多少有些不自量力。」
老何揹着手在前方走,時不時的就有名言警句從他的嘴巴里流淌出來,假若雲鸞的嘴巴不麻木,老是流口水的話,他多少都會跟着附和兩句,這樣可以讓老何的心裡更加的舒服。
來到一個被藥味籠罩的院子裡,雲鸞就看到了更多的藥童,這些藥童果然如老何所說的那樣,各個種族的都有,男男女女的胸口掛着牌子,排着隊等着喝藥。
雲鸞看到一個美麗的紅頭髮異族女子也在隊伍中,就準備上前看一下她胸口掛着的牌子上寫着啥,卻被老何一把拖拽過來,陰沉着臉道:「花柳病,很難醫治,就看新藥對她起不起作用,如果不起作用,就會拉去焚燒廠燒掉。」
雲鸞有些不忍心的道:「太可惜了吧?」
老何冷酷的道:「沒啥可惜的,這些胡人不遠千山萬水來到長安,除過自己的身體之外,啥都沒有,一門心思地只想着用身體賺錢,沾染上這樣的病只是時間問題。
小鳥兒,你給我牢牢記住,不得涉足青樓,一旦沾染上病患,老神仙都救不了你。」
雲鸞漫不經心的答應一聲,老何見雲鸞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就對湊過來的醫者道:「給二十七號病患做一次檢查。」
雲鸞聞言想拔腿就跑,卻被早有準備的老何一把拉住,雲鸞大叫道:「我不想看女人的身子。」
老何冷笑一聲道:「你如今是醫者,醫者眼中只有病患,哪來的男女之分。」
雲鸞試藥的時候只是嘴巴發麻,身體有點僵硬,被老何押着看別的醫者給那個女子檢查了之後,雲鸞就開始嘔吐,這毛病直到回家都沒有任何轉好的跡象。
雲初毆打了紀王慎一頓,還是光着身子打的,打完之後他就有些後悔,就李慎那個像碎玻璃拼湊出來的身體,被他打了幾拳,踢了幾腳之後,這傢伙就昏過去了。
好在李慎有隨侍在側的姬妾,姬妾們將赤裸裸的紀王慎用毯子裹起來,就帶回王府了。
李慎裝得很假,更不要說是在雲初這等醫學高手面前假裝了,他只是羞憤難忍才主動向雲初發起進攻的,畢竟,自認爲神不知鬼不覺的老巢被雲初抄的一根毛都不剩,這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不發生點事情根本就對不起自己的顏面,如今,捱罵了,捱打了,跟其餘的兄弟們解釋起來就很容易了,不是他李慎不給大家出氣,而是打不過……
這看起來像兒戲一樣的做法,是李慎目前唯一的選擇,接下來,他就準備接受來自皇帝的雷霆之怒。
畢竟,百騎司大總管瑞春已經離開九成宮正在快馬加鞭的往長安趕。
這是雲初告訴李慎的。
也就是因爲這個消息,李慎安靜下來了,然後昏過去了。
雲初回家的時候路過一片竹林,即便是冬日裡,竹林依舊青翠茂密,兩隻花熊正靠在石墩子邊上悠閒地啃着竹子。
雲初蹲在地上逗弄一會花熊,就回家了,再有一天時間,瑞春就要來長安了,雲初準備早早安寢,養精蓄銳以待明日。
瑞春來長安,武氏兄弟是不知道的,不過,這並不影響這對兄弟對目前的態勢做出一個新的判斷,那就是繼續留在太醫院裡養傷爲上策。
武承嗣捂着胸口勉強坐起身,見對面武三思身上的毯子已經滑落,就忍着疼痛下地,給弟弟蓋好毯子,然後就挪步來到窗前,看窗外樹木上瑟瑟發抖的兩片寒葉。
周興開始追究韋氏了……這跟英王顯有關。
長安韋杜,去天半尺,當年已經被雲初削峰填谷弄成了半平地,就算還有一些峰巒,最多算是丘陵而已。
沒想到人家只用了一個小女子,就讓韋氏再一次出現在了大唐權臣們的面前。
一向膽小懦弱的英王顯忤逆皇后也要護住韋蓮兒的行爲,讓皇后羞惱難忍。
一個太子李弘與皇后這個母親已經勢成水火不相容。
現如今,一向懦弱的英王顯也不考慮母親的處境,跪在上陽宮外,懇求母親准許他納韋蓮兒爲英王妃。
皇后答應了。
然後,原本正在調查十六衛的周興,就放下了手頭正在進行的事情,先期處理賦閒在家的普州參軍韋貞玄殺人案。
韋貞玄在杜陵老家曾經打死過一個僕婦。
這件事至少是六年前的事情,當時,韋氏賠了一頭驢,了結了此事。
現在那個被打死的僕婦的丈夫一紙訴狀,就再一次將韋貞玄告到了巡查御史刑部右侍郎周興這裡。周興接到訴狀的第一時間,就把韋貞玄收監,監押在萬年縣的地牢裡。
這件事瞞不過武氏兄弟。
英王顯的事情發生在洛陽,真正遭受處罰的人卻出現在長安,這其中的根苗讓武承嗣不敢細想。
武三思劇烈的咳嗽一陣之後,針扎着坐起來見武承嗣站在窗口吹風,就小聲道:「兄長,要保重身體,此時不宜吹風。」
武承嗣回頭看一眼武三思道:「爲什麼雲初每一次毆打我們似乎都是在爲我們兄弟好?」
武三思劇烈的咳嗽幾聲道:「我決不讓他的拳頭再一次落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