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森林裡多的是偷食物的賊,這些賊通常會選在夜深人靜時行動,防不勝防,像猴羣這麼光明正大、飛揚跋扈的野獸,河畔人也是頭一回遇到。

河畔人快氣炸了,損失倒在其次,最可氣的是竟然被一羣蠢笨的猴子騎臉輸出,還被嘲諷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這羣猴子顯然並不蠢笨。

猴羣似乎很清楚,只要它們保持移動,河畔人的武器並不容易射中他們,它們選擇的時機也很巧妙,趁青壯們在外覓食時突襲,而且毫不戀戰,搞完破壞立刻開溜,不給河畔人組織反擊的機會。

這羣猴兒對這羣住在河邊的兩腳獸顯然非常瞭解,它們的計劃堪稱周密,這本該是一次完美的行動,可惜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狀況,森林裡來了一羣外鄉人,他們不僅以逸待勞,還掏出了猴兒們從未見過的武器。

中箭落地的猴兒有的當場斷氣,有的還掙扎着想逃,獵人們立刻上前補刀。

張天囑咐道:“留個活口。”

囂張的猴羣讓所有人都有些傻眼,張天和林鬱倒不覺得驚訝,兩人見過更囂張的。

原始先民一定想不到,在一萬多年後,某些地區的猴子已經不能用囂張來形容了,簡直就是法外狂徒,仗着自己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的身份,公然搶劫、毆打遊客,那叫一個臭名昭著。

但這羣猴兒更爲特殊。

一般來說,即便是同種類的猿猴,也有各自的領地和活動範圍,領地一旦劃定,除非搶奪地盤,否則彼此是不來往的。

這羣猴兒中,光是被射下來的,就有獼猴、葉猴、長臂猿、熊猴等好幾種猿猴,它們平時一定是分散於森林各處,守着各自的領地,現在竟然共同行動,這本身就是一件極不尋常的事。

再結合昨晚的狼羣,以及巖堡人的經歷,張天很自然地想到,這片森林裡的動物或許是被某種力量整合起來了。

“嗚!嗚!嗚!”

張天的思緒被猴子狂暴的吼叫打斷。

狼牙用繩子綁住一頭猴子的雙臂和脖子,將它像狗一樣牽到張天跟前。

林鬱仔細打量兩眼,此猴毛色土黃,面部裸露無毛,輪廓分明,眼眶呈環狀,面相兇悍,一看就不是善茬。

“是獼猴。”她說。

一支箭矢結結實實插在獼猴的左半邊屁股上,像多長出來一根尾巴。

或許是因爲疼痛,又或許是因爲惱怒,獼猴昂起頭顱,張大嘴巴,露出一口惡臭的黃綠色牙齒,對着衆人尖叫不止,一副鐵骨錚錚、寧死不屈的模樣。

不過張天知道,它這是在虛張聲勢。

猴子最喜歡虛張聲勢。

他決定先從這隻獼猴着手。

【信仰值:1201】

【你使用神術通靈。】

【請選擇一個族羣,你將掌握該族羣的交流方式。】

【你選擇獼猴。】

【你已掌握本地猿猴的交流方式。】

【信仰值:1101】

幾乎所有生物都具備交流的能力,即便是植物,也可以通過化學信號和電信號傳遞信息。

當然了,不同的交流方式,其效率肯定有所差別,在所有交流方式中,人類的語言可以傳遞的信息無疑最豐富,相對也最便捷。

動物和人一樣,也用感官進行交流,常用的方式包括視覺交流、聽覺交流、嗅覺交流、觸覺交流等等。

而此時此刻,已經掌握猿猴的交流方式的張天,能夠從眼前這隻獼猴的姿勢、動作、面部表情、視線移動和神態變化中看懂到它的“話”。

比如它此時昂首闊步,翹着尾巴,尾尖向後彎成半圓形,其實是在說:老子不服!

獼猴是羣居性動物,體量很大,一個羣體從數十隻到數百隻不等,猴羣中實施嚴格的序位制,由雄性的成年猴經殘酷搏鬥排出座次。

一把手地位超然,在猴羣中享有優先取食、佔地擇偶的特權,嚴禁僭越,即便是二把手,也得俯首稱臣,看老大哥的臉色行事。

換句話說,雖然獼猴是出了名的潑猴,但只要讓它心服口服了,它也會變得順從聽話。

“嗚!嗚!嗚!”

獼猴不停地“嚶嚶狂吠”。

這時候張天便聽得懂了,它不僅在宣泄憤怒,更在挑釁和辱罵,簡單的嘴臭帶來極致的享受,看它的表情就知道它心裡有多爽了。

儘管動物沒有成體系的語言,它們仍然非常依賴通過聲音進行交流,從開展求偶儀式,到發出警告鳴叫,到交流食物位置,再到進行社會學習……

用於傳遞信息的聲音不一定是叫聲,也可以是通過摩擦、敲擊、捶打發出的聲音。

張天猛地一捶地面,緊接着也四肢着地,扭曲面容,衝獼猴齜牙咧嘴,喉嚨中醞釀起只有獼猴能夠聽懂的嗚聲。

在場的人都嚇一大跳。

“祭司大人……”

族人還以爲天空祭司犯病了,想上前攙扶,卻被林鬱攔住。

“都安靜看着吧,天在和這猴兒談判呢。”

“啊這……”

衆人面面相覷,詫異之中帶着些許驚訝,原來天空祭司還懂得猴語嗎?

轉念一想,既然天空無所不知,天空祭司懂得多一些,也很正常。

獼猴比這羣兩腳獸更加驚駭!

它嚇得連連後退,直到綁住手腕的繩子繃緊,退無可退。

它看懂了張天發出的信號,也聽懂了他的“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立刻閉上嚶嚶狂吠的嘴,一臉驚愕地看着面前這個四足着地的兩腳獸。

這傢伙……是人是猴?怎麼懂得獼猴一族的規矩?

它有些錯亂了,然後開始慌了,因爲面前這隻“人猴”正在向它發出決鬥的挑釁!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的那種決鬥。

開什麼玩笑!你這麼大隻,我這麼小隻,這不是欺負老實猴嗎?

獼猴很疑惑,這傢伙怎麼看都不像是它的同類,爲什麼會懂得發起決鬥,要和它分個高低?

用決鬥的方式排座次,這在它的族羣中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按規矩,一旦一方發起,另一方要麼接受,大戰一場,要麼投降,俯首稱臣,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獼猴不蠢,看了下敵我雙方的體型,面前這人猴的體格快趕上猩猩了,打肯定是打不過的。

但要它就這樣認慫,尊這個人不人猴不猴的怪物爲大哥,它也心有不甘。

片刻後,獼猴也齜牙咧嘴,嘰咕叫了兩嗓子,然後轉了個身,衝對面的人猴扭了扭屁股,插在它屁股上的羽箭也隨着它晃臀而晃動。

“我受傷了,屁股很疼,無法決鬥。”

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張天肚皮裡冷笑一聲,心想你個臭猴子還跟我耍心眼呢?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逃避決鬥,相反,趁對方病要對方命纔是王道!

他嗷的大吼一聲,揮舞着雙臂猛地一撲而上!

獼猴嚇得驚叫一聲,當即匍匐在地,將頭埋得很低,高高翹起的尾巴也落到了地面,做出投降臣服的樣子。

張天輕輕拍它一下,咕咕叫兩聲,表示接受了它的投降,願意收它當小弟。

獼猴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回肚皮裡。

對方的操作它挑不出絲毫毛病,動作、聲音、神態……除了氣味不像個猴子,長得不像個猴子,其他完全符合獼猴一族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規矩,只是……它總感覺事情不太對勁。

不過,這件事的複雜程度遠遠超出了它的小腦袋瓜的負荷能力,它想不明白,也懶得想。

最近森林裡多的是不尋常的事,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琢磨,那它還要不要活了?

這片森林有它的規矩,生活在這片森林裡的各種動物都有各自的規矩。

只要按規矩辦事就好,按規矩辦事總不會錯。

它擡頭偷偷瞄了眼它新認的大哥。

這個大哥脫毛有點嚴重,不過看起來很強的樣子,比它前幾任的大哥都要強。

當然了,比起衆猴之王仍然差着十萬八千里,但在獼猴一族中可以稱王了,日後大哥稱王,它只要和大哥搞好關係,說不定能當個二哥。

而且,有了大哥罩着,這羣兩腳獸應該會放過它吧?

趨吉避凶,動物本能。

獼猴本能地意識到,它的新大哥會給它帶來好處。

它看見大哥打了個手勢,發出吱吱的叫聲。

這組動作和叫聲很常見,常用於替對方捉蝨子,或者互相幫助的時候。

獼猴知道,大哥這是打算幫自己療傷。

這個大哥太懂了……完全就是獼猴通!或許,大哥本就是個獼猴,只是長得沒個猴樣?

獼猴本來還心存疑慮,現在,它服氣了,決定暫時就跟着大哥混了,若是以後大哥敗給了更強的猴子,它再另擇明君便是了。

獼猴一族向來以實力爲王,什麼忠心耿耿,不存在的。

它嘰嘰咕咕叫着,儘可能地表達服從和善意。

張天看懂了它的表態,也感知到猴兒的敵意消失殆盡,顯然已經心悅誠服。

他解開繩子,獼猴十分高興地活動雙臂。

見狂暴的猴兒忽然變得安分老實,衆人不禁嘖嘖稱奇,想到天剛纔惟妙惟肖的模仿,又覺得無比滑稽。

他們不太理解天空祭司爲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勁和猴子談判,但毫無疑問,他這樣做一定有他這樣做的道理。

張天招呼道:“林,到你了。”

林鬱拎着醫藥袋靠近。

獼猴立刻齜牙咧嘴,一臉兇悍地瞪視來者。

張天示意它保持友善,獼猴便聽話地鎮靜下來,仍然面露警惕地盯着林鬱。

林鬱取出一粒藥丸。

這是她用草烏頭混着楓糖捏製的“糖衣炮彈”,草烏是毒也是藥,過量可能致命,適量則有麻醉劑的效果。

獼猴終究是野獸,它雖然已經臣服,但假使自身受到傷害或感受到疼痛,仍然會發怒發狂,甚至暴起傷人。

而要治療它的箭傷,疼痛是免不了的。

以防萬一,先上個麻醉,順帶試試新藥的藥效。

這顆藥丸,林鬱參考了河畔人的用量,河畔人經常用吹箭毒殺猴子——這或許是他們遭到猴羣忌恨和報復的原因——他們十分了解塗多少毒對於猴子來說足以致命。

林鬱在此基礎上減少了用量,以免傷其性命。

她將藥丸遞給張天,張天又遞給獼猴,命令它吃下。

獼猴嗅了嗅,它嗅到一絲甜絲絲的味道,讓它想起了春天樹梢上鮮嫩多汁的嫩芽。

它沒有猶豫,扔嘴裡嚼吧嚼吧,嚥了下去。

“嘰?”

它忽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緊接着雙腿一軟,無力地栽倒下去。

……

“聽說你們抓了個猴子?”

“聽說天空巫女還和它打了一架?”

“聽說……”

天空巫女大戰潑猴的故事很快傳至河畔人耳中,這種滑稽好笑的八卦傳得比任何事情都快,等到日薄西山,外出覓食的青壯們也都陸續歸來,又掀起一波討論,營地裡充滿快活的氣氛。

許多人跑來參觀那隻被天空巫女勸降的獼猴。

“還沒醒呢?不會死了吧?”

“喘着氣呢,死不了。”

林鬱下的劑量顯然有些超標,嗚嗚——林博士給獼猴取的名字——昏睡好幾個小時了,她早已拔出箭頭,使出了她畢生所學:消毒、上藥、包紮三件套,給猴兒治療外傷。

憑她這點微末醫術,還要兼職獸醫,她是沒想到的。

沒醒過來也好,畢竟晚上的食物是它的同伴,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身爲大哥,張天還是要照顧下小弟的心情。

吃過晚飯,張天回到嗚嗚身旁,一邊拍打它的肩膀,一邊發出嘰咕的叫聲,催它起牀。

隨着夜幕降臨,在他的感知裡,在營地四周環伺的敵意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有些事要問它,可不能讓它睡到明天。

嗚嗚的眼皮動了下,隨後慢慢睜開眼,仍有些暈暈乎乎的,藥效顯然尚未完全過去。

但很快,它便被屁股上傳來的痛感驚醒,瞪大了眼,跟燙嘴似的不停往嘴裡吸氣,嗚嗚地叫起來。

它忍住了沒有動彈,因爲大哥讓它不要動。

屁股雖痛,但屁股裡的異物沒有了,這是好事,一定是大哥替它處理了傷口,它心知肚明。

張天先取了些嫩葉和果子給它吃,等它吃完,再切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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