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融合與情報

最令巖堡人矚目的,是這些人的衣著。

不知道是用什麼原料製成的,肯定不是獸皮,看起來非常輕薄非常舒適,而且都塗上了明豔的色彩,紅的青的白的……他們也有在自己的衣服上塗抹礦石顏料的習慣,既可和其他人的衣物區分開來,又可以彰顯個性。

但再怎麼花心思塗抹,也不可能像他們的衣服一樣上色上得這麼均勻!

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部落裡的婦孺尤其好奇,他們被漂亮的衣物深深吸引,孩子們都很率真,心裡的想法從不藏着掖着,當即纏住長輩的手臂,嚷嚷着也想要這種衣服。

男人們更關注新家園,他們對那片神秘的桃源之地充滿好奇,儼然一羣好奇寶寶,七嘴八舌地問個不休。

“桃源離這裡有多遠?”

“那裡有多少人?還有多餘的洞穴嗎?我們住樹上也行,就像河畔人一樣……”

“聽說桃源遍地是食物,不愁吃也不愁喝,是真的嗎?”

張天正色道:“桃源和其他地方一樣,又不一樣,一樣的是環境,不一樣的是人。在桃源生活的人勤勞勇敢,他們靠自己的雙手,讓蠻荒的土地長出遍地的食物。不是桃源成就了人,而是人造就了桃源,我們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桃源!”

衆人心頭一震。

對方的話他們其實不是很明白,靠自己的雙手讓大地長出食物是什麼意思?爲什麼人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桃源?

震住他們的是天空巫女的氣場,他是如此的自信和從容,他略顯強勢的口吻和無比篤定的眼神,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服從他。

這位天空巫女有着和他年輕外表不符的成熟,簡直是天生的首領,看得出來,他的族人很敬佩他,甚至是崇拜他……雷默默觀察着。

張天接着說:“桃源歡迎每一個真誠友善的人,但桃源也有桃源的規矩,這裡的生活方式和其他所有地方都不同,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衆人邁開腳步,疾行趕路,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親眼看看天空巫女口中的桃源,那片與衆不同的土地究竟會有怎樣的風景呢?

在他們的想象中,那裡必定綠樹成蔭、洞穴成羣、湖泊遍地,有取之不竭的魚蝦,有獵之不盡的野獸,樹葉間流下甜美的蜂蜜,大地上結出豐碩的果實……

事實證明,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當他們抵達位於三山環繞中的開闊盆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眼前這一幕和他們想象中的場面大相徑庭!

“你們住在平地上?”

住在平地上也就罷了,本地土著有不少住在平地上的森林裡,藉助大樹遮風擋雨,也能過得很好。

但放眼放去,這一片平地上壓根沒有成片的樹林,只有零零星星的稀疏的老樹,萬一颳風下雨怎麼辦?

等走近一些,衆人更加吃驚!

他們的營地竟然建在一片荒地上,附近不僅沒有樹,連草甸都看不到!

大地上遍佈一道道淺淺的溝壑,身穿鮮豔衣物的年輕男女在溝壑間忙碌。

大白天的,這些年輕人不去漁獵採集,卻拎着一根形狀奇怪的尖頭木棒,在溝壑中戳戳點點,在搞什麼?

巖堡人一頭霧水,狼蛛向天空巫女請教。

“他們在種地。”張天說。

“種地?”

張天向河畔人演示植物生長過程的時候,狼蛛不在場,因此不明白何爲種植。

“植物和我們人一樣,要從嬰孩起慢慢長大變壯。植物生下來的嬰孩叫果實,果實落到地面,變成了種子,可以汲取大地的力量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就像我們從食物中汲取力量一樣。春天種下一粒種子,到了秋天可以收穫無數顆果實,我們就是通過這種方法獲取食物。”

張天很耐心地解釋。

巖堡人有四季的概念,只不過在他們的語言裡不稱作春夏秋冬。

衆人面面相覷,天空巫女的解釋生動形象,他們明白是明白了,心裡卻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種下一粒種子可以收穫無數顆果實,好比一個母親生下無數個兒子,這種事是真實存在的嗎?

張天瞧出巖堡人的疑慮,他知道原始先民比較淳樸,篤信眼見爲實,於是不再多說,領他們朝糧倉走去。

巖堡人觀察着這裡的一切,按照天空巫女的說法,這一大片寸草不生的土地全都是耕地,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當真和別處的風景迥然不同!

正在勞作的人們也朝慕名而來的訪客們投去打量的目光,但只在直起腰休息時匆匆一瞥,便又繼續彎腰播種。今年的任務比去年繁重許多,他們沒工夫摸魚。

就在衆人快要抵達糧倉時,忽然,一道棕灰色的身影從斜刺裡猛地衝出,朝這羣意圖接近糧倉重地的不速之客瘋狂咆哮!

狼!

一頭狼咆哮,頓時引發整個狼羣的跟風,霎時間,狼嚎之聲四起!

巖堡人嚇一大跳,走在最前面的雷下意識後撤半步,穩住心中的驚懼,抽出腰間的石刀,橫刀胸前,身體緊繃,雙眼死死盯着突然殺出來的狼羣。

其他獵人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了相同的應激反應。

他們正是被以狼羣爲首的獸羣襲擊,最終不得不放棄家園,踏上未知的旅途。

對狼的恐懼早已根植所有人心底,以至於在聽見狼叫的瞬間便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一時之間來不及思考爲什麼狼羣會出現在天空氏族的營地,爲什麼主人毫無反應?

狼蛛和蝰蛇心底暗叫一聲不好,他們只顧着解決眼下的危機,倒把狼孩的存在給忘了!

族人可能認不出這羣狼,但他們一定認得狼孩!那個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狼孩和她的狼同伴還沒有離開嗎?不是說等下一個暖天就回森林嗎?現在都快到第二個暖天了!狼蛛和蝰蛇心裡嘀咕。

見狼羣已經養成看家護院的習慣,即便面對數量遠多於自己的陌生人,也敢嚶嚶狂吠,發出警訊,張天和獵人們都很高興,只是礙於巖堡人的面子,不好表現出來。

“沒事,二郎,他們沒有惡意。”

張天說着,走到二郎身旁。

二郎的咆哮只有他能夠完全聽懂,威脅只是其中一個意涵,更關鍵的是,二郎認出了這羣兩腳獸的身份:他們是巖堡人!它咆哮正是在向同伴通報這個消息。 張天蹲下來,用只有二郎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狼叫,告訴它這裡不是森林,巖堡人絕不敢在這裡造次。

“我保證。”

二郎對張天還是很信任的,狼孩走之前也囑咐過它,想在兩腳獸的地盤上生活,就要聽取兩腳獸的意見。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穩定和安逸要以失去一部分自由爲代價交換。

二郎早已做出選擇,這意味着它願意接受一些限制。

“去吧。”

張天輕拍它強壯的身軀。

前一刻還瞪眼豎毛、咄咄逼人的二郎立刻收斂起兇惡的神情,連看都懶得看巖堡人一眼,踩着優雅的步伐很高傲地走開了。

二郎到底是狼,儘管吃多了嗟來之食令它溫順了許多,血液裡流淌的野性卻未完全消除,還保留着狼的傲氣,相比之下,去年出生的狼二代從未獨自在野外生存過,因此狗的一面就要大過狼的一面,更加親人。

巖堡人頓時鬆一口氣,但沒有完全鬆懈,因爲他們看到狼羣只是退到一旁,並沒有離開此地。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和狼羣一起生活?”

雷驚疑不定,剛纔的那一幕讓他十分懷疑自己的眼睛,和狼羣一起生活就夠令人瞠目結舌了,更離奇的是,這羣兇悍的狼似乎聽得懂天空巫女的指示!不僅能聽懂,還願意照做,這簡直匪夷所思!

張天知道他想問什麼,徑直說:“我們已經和狼羣一起生活了許久,這期間狼羣不曾傷害過任何人,相反,有它們在,狩獵變得更加容易。一旦有野獸或者陌生人入侵,它們就會發出警訊,就像你們剛纔看到的一樣……人和狼是可以和睦相處的。”

雷不說話了,天空巫女顯然知曉巖堡部落曾經遭遇的災難,最後那句話是刻意說給他們聽的,雷不笨,他聽得懂。

他將話題引向面前的龐然大物:“修在地上的巢穴?不會倒嗎?”

“這座竹屋已經歷經多場暴雨和大雪,非常穩固,沒有絲毫動搖。你可以推推看。”

雷將掌心抵在牆面,漸漸加大力度,直到使出全力,牆面仍然紋絲不動!簡直就像是紮根於地下,從地底長出來的一樣!

張天打開門,室內空間有限,他只帶雷、狼蛛等幾人進去參觀,其他人擠在門外,探着腦袋使勁朝裡張望。

他們雖然沒有種植的經驗,但他們採集過野生的穀物,糧倉裡存儲的東西女人們一眼便認了出來,只是這數量太多了,多到讓人覺得恐怖的程度!她們這輩子採集的穀物加起來都遠遠趕不上!

衆人眼睛都看直了!

在屋外圍觀的人尚且如此,進到糧倉裡的雷更是驚得說不出話!

張天將巖堡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微笑道:“這裡的穀物便是我們去年種地的收穫,一個冷天都沒有吃完。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今年遠比去年種得多,收穫也將多得多!”

話音未落,張天便看見巖堡人紛紛變了臉色,臉上寫滿心動。

他們終於明白種植穀物的優越性,就像天空巫女說的那樣,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種的越多,收穫便越多。比起經常空手而歸的狩獵活動,種地要穩定得多!

穩定的生活誰不愛呢?

他們在外漂泊了兩年多,被本地土著像攆老鼠一樣追着到處跑,他們早就受夠了!

這片土地平坦開闊,缺少林木,按照原始先民的標準是不宜定居的,但卻恰恰最適合發展農業。

正如天空巫女所說,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雷按下心裡的激動,用盡可能平靜的口吻說:“天空指引我們來到這裡,這是否代表我們可以在這裡定居,和你們共同生活?”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天空巫女,略顯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

張天卻不答反問:“天空給你們的指引,具體內容是什麼呢?”

雷讓河蚌重複一遍他做的指引夢。

張天當然知道自己給了什麼指引,他只是需要對方親口說出來。

等河蚌說完,他立刻順着對方的話說:“你們沒有發覺嗎?天空已經給出了回答,只要成爲天空的子民,就可以在這裡生活。”

“我們從上一個冷天開始仰望太空,向天空祈禱,期間從未懈怠。這樣算是天空的子民嗎?”

“你們之中有懂得祭祀儀式的祭司或巫嗎?有誰傳承了祖先全部的知識嗎?”

雷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他們曾經有過主持祭祀儀式的巫,在遭受獸羣襲擊之前。但像天空巫女這麼聰明的人肯定是沒有的,他們的巫雖然懂得很多知識,但他認爲遠遠不如天空巫女,何況現在,他們的巫說不定已經死了。

“沒有。”他如實回答。

“那你們還不算是天空的子民,只是天空的信徒。”張天說得一本正經。

巖堡人頓時面色慼慼,如喪考妣。

“所以……我們不能留下來嗎?”

雷很想向天空巫女求情,他們實在厭倦了漂泊無定的生活,更重要的是,糧倉裡的穀物太吸引人了!每當冷天來臨,他們總是在飢寒交迫中艱難度日,也很想體驗一下食物多到吃不完是怎樣一種感覺。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是一名優秀的獵人,他懂得如何和敵人打交道,求情這種事非他所長。

張天替他說出口:“你們實在想要留下來的話,就只能加入我們,成爲天空氏族的一員。從此以後,我就是你們的祭司,林就是你們的巫師,各部落的酋長也是你們的酋長,我們都要按照桃源的規矩生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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