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自從來到這裡,就一直在想。成子昂的回答,更增添了他心中的疑惑。西瓜子?應該不是啊……看着這複雜的地勢,楚陽心中不由得問自己:假若我是唐心聖,我會怎麼做?怎麼躲?
以此爲起點,楚陽將自己換位於唐心聖的角度,慢慢的延伸開去……事態還不明顯,補天閣還沒有開始對我下手,我只是未雨綢繆;先躲一下看看反應,若是不妙,我立即就走,若是尚可,我就回來,對外說訪友去了……嗯,這應該就是唐心聖的心態。
那麼,唐心聖就在附近,可能還在注意着唐府的動靜纔對。而這裡道路四通八達,想要注意唐府各個方面的動靜……我會選什麼位置?
楚陽思索着。成子昂爲了掩人耳目,所選的並不是最佳位置;要知道最佳位置,也往往是最佳被監視的位置,都會有人注視着;反而是最次位置!成子昂既然不會選,那麼以唐心聖的智慧,自然也不會選。
那麼,就選次一些的位置。而成子昂現在佔據的,就是這稍次一籌的位置。
楚陽眼神淡然一掃之下,就在這附近將幾個最適合監視唐府的位置找了出來。既然前兩個位置都不行,那麼,第三個位置就是……楚陽的眼神看向了那樹下下棋的兩個老者。
兩個人都是白髮蒼然,看起來,都有六十多歲了,滿臉皺紋,老態龍鍾。兩人都是目注棋盤,聚精會神。其中面對楚陽的一個人臉上有些輕鬆,正愜意的搖着摺扇,而另一個卻是低着頭,滿臉都是沉重的思索,似乎對對手的棋正在冥思苦想而不可破解……這倆老頭兒雅興很大嘛,這麼大歲數了居然還坐得這麼穩……楚陽心中一動,對成子昂使了一個隱秘的眼色。
“兩位老兄,下棋下得辛苦,吃把瓜子吧,呵呵。”成子昂蹣跚的走過去,帶着一臉卑微的笑,在棋盤旁邊放下了一把瓜子;羨慕的道:“兩位老哥真是好福氣,下棋連續下兩天別的啥也不用操心,哪像小老兒,哎,還要爲了生計奔波……”
其中那神態輕鬆的老者展顏笑道:“你老哥也很有福氣啊,身體康健,豈不就是最大的福氣?”聲音雖然蒼老,卻甚是清雅。
成子昂連連稱是,佝僂着身子,退了回來。
“連續兩天下棋……”楚陽目中神光一閃,心中有了定論。看了看這株大樹,就搖搖晃晃的走到兩個下棋的老頭跟前,俯身看棋盤。
“這棋不好破啊……”楚陽嘖嘖連聲,“妙!實在是妙啊……”
那滿臉思索的老者頓時回過頭,怒目而視,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也懂下棋?”似乎棋局被壓制的怒氣一瞬間全部發在了這個不知好歹的毛頭小子身上。
“嗯,你看這裡,挖不行,跳也不行,間更是不好,尖則又尖銳了,斷,似乎是一着好棋,不過也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還真不好應啊。”楚陽“刷”的一聲展開了一把摺扇,再刷的一聲合上,摺扇已經點在了棋盤上。
楚陽這段話,說的成子昂渾身一個激靈!他對棋是一竅不通的,但楚陽說的話,分明是別有用意:挖不行,跳不行,間不行,斷不行……我靠,這豈不就是說的現在唐心聖的處境?
難道老子在這裡蹲坑了兩天,最大的目標就在自己屁股後面坐着不成?這麼一想,成大堂主幾乎要將自己的腦袋塞進褲襠裡……信誓旦旦來抓人,人就在自己屁股後面坐了兩天自己還沒發現……這這這……這簡直是黑天的笑話啊……“哦?依你之見……年輕人,你說該當如何是好?”對面那一臉輕鬆的老者看着楚陽,含笑問道。
“依在下愚見,這步棋,該當飛!”楚陽摺扇刷的一聲打開,慢慢地扇了兩下,意味深長的道:“飛得慢了,也不行;你說呢?唐大人?”
楚陽這句話一出口,頓時空氣中凝重了起來。他面前,背對着他的老者背脊突然一下子變得僵硬。
身後的成子昂刷的一聲站了起來,猛地扭轉頭,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個一直對着自己後脊樑的老人,一張臉通紅如血!
丟死人了,氣死人了!
我竟然犯了燈下黑的錯誤……面對的那老者神色不變,看着楚陽,不急不慢的道:“飛麼?倒也是一種辦法;不過小友所言,很是莫測高深啊。”
“我也覺得很是莫測高深啊,還有些不敢相信。”楚陽低聲笑道:“從來都曾聽說,卻不明白的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天才終於瞭解。唐大人,不知道您對我這句話,理解麼?”
那白髮老者眼中閃出笑意,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爲何一口一口這麼肯定地叫我唐大人?”
“仰首江山萬里蒼穹無盡。”楚陽淡淡道:“低頭繁華輪迴黃土一抔。”
這兩句話,是某一年,鐵雲重臣,一代名將鐵魂戰死沙場的時候,唐心聖寫的一篇悼文之中的兩句,楚陽在這個時候念出來,別具一番意義。
也打消了唐心聖否認到底的心思!
你的僞裝,我已經看穿了,你再否認,就是笑話了。
唐心聖溫和的笑了起來:“小兄弟記性真好。”
“過獎。”楚陽抱拳微笑。
“想必,小兄弟就是那傳說中的補天閣之主,楚閻王吧?”唐心聖笑容一直很溫和,眼神也溫潤之極,絲毫不見慌張。但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另一個老者臉上頓時泛出絕望的神色。
竟然是楚閻王!
這位現在在鐵雲兇名昭著的第一兇人!
“不敢,俚俗外號,有辱唐大人清聽了。”楚陽禮貌地謙虛道。
“真想不到,兇名滿天下,一劍屠鐵雲的楚閻王,竟然是如此的英俊年少,風神如玉。”唐心聖溫文爾雅的笑了笑,聲音清朗:“不過,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爲何就這麼肯定,我就在這裡?”
“我沒確定,實在是運氣。”楚陽坦然道:“我的辦法,對付一般的愚鈍之輩,或者一點用處也沒有,但唐大人卻是聰明人之中的聰明人。我來試探你們,本是運氣,但來到這裡之後,我就肯定了,就是你!”
“哦?”唐心聖很感興趣的用疑問的眼神看着他。
“像這樣的地方,最容易監視唐府;另外的地方,雖然更容易看到,但卻目標太大。而唐大人這門口的大樹如傘蓋,歷來都有人在這裡下棋,想必這是唐大人早就安排好的。而一旦有一天你喬裝打扮之後出現在這裡,便不會有人注意。”
楚陽微微一笑。
“不錯。”唐心聖也露出了讚賞的微笑,眼神逐漸的銳利起來。
“而唐大人並不能肯定我會對你下手;在這裡,正是一個最好的觀望之處;縱然危險,但你在這裡,也可以第一時間等到接應你的人。而且,家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你在這裡不暴露,都是一眼可見。”
“唐大人心性沉穩,足智多謀;燈下黑的道理,唐大人比誰都清楚。想必,若是唐大人能有關係躲到補天閣之中,那裡纔是最理想的藏身之處!”楚陽溫和的笑道:“今日前來,就是請唐大人去那最理想的藏身之處!”
唐心聖搖頭輕笑,連連感嘆:“不錯不錯;楚閻王,的確不愧是楚閻王。”他頓了頓,突然眯着眼睛笑道:“但你爲何不立即出手,而要在這裡跟我說這一番廢話?”
“須知言多必失。你身爲大名鼎鼎的楚閻王,不會連這一點也不知道吧?”唐心聖的瞳孔猛地一縮,射出針尖一般的光彩。
“因爲事出意外。”楚陽從容笑道:“更因爲我沒有想到,唐大人一介文官,竟然是一位頂尖高手!而我若出手,沒有把握。”
“而唐大人沒有出手,則是因爲憤怒。”楚陽嘿嘿一笑:“一個自以爲得意的計謀,被人識破,而且,自認爲最隱蔽的身份隱藏,也被人挖了出來。這對於一個自負智計無雙的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恥辱!就算是死,想必都不如唐大人此刻羞憤!”
“所以唐大人在玩弄我。”楚陽瞳孔中露出譏誚的神色:“唐大人是要在我揭破你之後,在我最得意的時候,羞辱我一番,然後仗着絕世武功,突圍而去!”
“或者,直接將本座殺死在這裡!”楚陽淡淡地道:“唐大人,這就是你的心理,不知道我有沒有說錯?”
“不錯!”唐心聖緩緩站了起來,道:“本座苦心經營十三年的成果,被你在一日之間毀於一旦!而你,更將我找了出來,此仇此恨,不殺你,如何肯消?”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而你所謂的補天閣,在我的眼中,只是幾個玩具!你既然沒有抓獲我的本事,那你就只能束手等着被我羞辱!”
楚陽猜的一點也沒錯,事實也正照了他最壞的打算。這個唐心聖,是個高手。而且,他絲毫不將成子昂看在眼中;正是要設局伏殺楚陽!
楚陽要抓他,他也想殺楚陽。
這是楚陽的計劃之中,唯一疏漏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