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沒什麼可是!這一戰中最終勝了活着回來的人,就是以後的執法者行列中的中堅力量,單獨集合在一起。至於死了的人,那當然就是大浪淘沙了……”
“不必多說了!”、法尊斷然下了決定。
法尊的論調似是卻非,誠然,法尊所說的固然有相當的道理在其中,卻只適合於執法者日常執法,絕不適用於眼前。
眼前形勢非同一般的江湖毆鬥,卻也不同於普通意義上的兩軍對壘,因爲現在的對壘雙方的參戰者,都是由大批武者形成的特殊軍隊,這樣的軍隊其實才是更需要一個睿智的臨陣指揮者。
武者比一般士兵優勝者,在於他們的遠超常人的精力、武力、強橫戰鬥力、乃至不容易完蛋的生命力,但比一般士兵不足者,卻在於他們的桀驁不遜,不服上級長官的調配,這卻是兵家最大忌諱!
不聽命令的士兵,就只是一盤散沙,打起順風仗還勉強可以一用,若是一旦失利,動輒就會兵敗如山倒。世家聯軍那邊如是,執法者這邊雖然情況略好,但若是一旦失利,結果也好不了多少!
法尊的這種作法,等於是埋下了一個超級定時炸彈,就看什麼時候被引爆了!
在法尊的獨斷專行之下,執法者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據理力爭,於是戰局就被這麼近乎兒戲的安排了下去。
但法尊顯然一點也不在乎,他說完之後,就不再說這件事;只是身邊淡淡的黑霧突然升騰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問道:“九劫劍主和他的九劫,在這一戰之中有沒有出現?”
“並沒有參戰。城頭觀戰者,也沒有。”
“嗯。”法尊眼中神色若有所思,隨即右手又掂起了棋子,淡淡道:“若是九劫劍主出現,立即告訴我!”
……執法者方面的後續援兵進入了戰場,加入了戰局。
戰場上的形式越來越見激烈,每一瞬間,都有數以千計的生命消逝。
然而,所有在城頭上觀戰的衆人,人人都是看得一頭霧水,莫名所以。
尤其以第五輕柔最爲不堪,直接就是瞠目結舌,平日的一派沉穩,蕩然無存。
仗,居然還能這麼打的嗎?
法尊心性瘋狂?不會連腦子也抽了吧?怎麼會搞出這麼一出呢?
執法者的後續援兵進入戰場,聲勢立時大漲;這是不錯的,也是理所當然的。
蕭晨雨等人業已經陷入了圍困之中,形勢可說岌岌可危。這也是不錯的,也是理所當然的。
能夠造成這一結果的,固然有後續援兵的原因,也有執法者隊伍的軍事素質比世家聯軍這邊過硬,有一定之規。
但所有人仍能清晰的感覺到,若是剛纔的戰鬥執法者打得還算是有聲有色,後續援兵一到,整支隊伍反而混亂了起來。人數多了,陣型卻沒了,戰力竟是不增反減。
隊伍中人始終都是江湖漢子,到底不是真正訓練有素的軍隊。戰鬥時間稍長了,一個個的兇性徹底爆發,各自打各自的,整個戰場徹底變成了一鍋粥。
又或者應該說由各色武者、各級修行者、各階高手所組成的雜燴粥!
一個執法者,之前原本還與自己身邊的戰友配合的緊密無間,彼此互相掩護,左衝右突。但後續援兵一到,竟是將他們兩個生生地衝開了,然後再遇到敵人的時候,就成了各自爲戰。
身邊的人遭遇了危機,竟然不管不問,只顧着自身安危,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執法者戰友被砍死,砍成肉泥,仍是無動於衷,依然在大呼酣戰,絲毫也不加以援手。
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半點也不新鮮了。
大雨仍舊在持續地下着,戰況仍舊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城頭上人頭涌動,觀看着這一場貌似很激烈,其實很詭異的大戰。而遠方執法者方面面對此情況竟也是按兵不動,全無後續動作。
地面上的雨水,漸次累積,竟已慢慢地漫過了足踝,地下的,已經不全是雨水,還是血水,甚至更多的都是血水。放眼看去,直如一片鮮紅的汪洋。
這還是此地比較接近河泊,泄水相對較快,要不然,這些人也許還沒打完仗就直接被淹死了。
對於法尊選擇在這樣對雙方都不利的地方開戰,第五輕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樣的作戰模式,這樣的作戰策略,都非是智者該爲,就算是站在任何角度,都難以理解,只要任何一個稍微有些頭腦的指揮者,就不該犯下這樣的錯誤!
法尊怎麼會這麼做?
第五輕柔頭痛之極。
夜沉沉已經問了好幾次:“第五家主,目前形勢,該當如何調整?”
對這句簡單的問話,第五輕柔根本就是難以回答。
眼前的場地很大,但也很惡劣。對敵我雙方都是。甚至,對執法者更加的惡劣。因爲執法者完全沒有防護,就這麼在大雨之中挨淋。而己方還在城中,最少還能有地方擋擋雨水……這片場地雖然大,但最多也就是隻能容下幾十萬人交戰,人數再多了,恐怕更混亂。而且施展不開……法尊將戰場選在這裡,而且又擺明了一副‘公平決戰’的氣勢,就是要讓第五輕柔莫天機這等人無法插手。
你一插手,我就指揮。執法者反正是佔優勢的,若是一旦有人精確指揮,恐怕死亡最快的,還是中都城一方的人。執法者哪方面反而可以更加有效的保全。
因爲他們武力本來就高!
第五輕柔頹然搖頭,面對這種情況,實在是束手無策:“真的沒什麼好辦法。法尊就等着我們指揮,一旦參與,執法者那方面本就是有嚴格的等級;大家都參與指揮的話,我們吃的虧更大;還不如這樣混戰,能夠獲取的利益大一些,或者說斬殺敵人的有生力量多一些。”
夜沉沉黯然長嘆。
他也不是糊塗蟲,這種情況豈能看不出來。問問第五輕柔,只不過是求個印證。若是第五輕柔真的有辦法,他反而要不相信了……戰場上的雙方人數在急速銳減。
中都城四面環山,北門這邊尤其如此,等於是所有人都在一片巨大的盆地裡交戰。
合共七八十萬人交戰,所佔據的場地何等的宏大,綿延數百里全是戰場範疇,有不少人處在最外圍,已經接近山腳下,往往打着打着,雙方一個呼嘯,各自逃命。
往外奔跑。
現在這樣場面實在是太恐怖了,有機會就跑吧,只要能逃出中都範疇,就可以逃出生天了。而只要是翻過這近在咫尺的山頭,就已經超出了中都範圍!
既然如此,還等什麼?
於是外圍的開始一批批的潰散。不管是執法者還是中都武者,大家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可惜抱着這樣想法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是跑出沒有多遠,就被早在外圍守候的執法者高手不分敵我,一律斬殺!
這些在外守候的人若是衝進戰場,絕對是一支出人意料的奇兵。甚至可以在極短時間裡徹底鎖定戰局!
但這些人在殺完人之後,卻又靜悄悄的退了回去,對於戰場上其他一切,盡都不屑一顧一般……當然,這等情況在城頭上的衆人是看不到的。一來距離太遠,二來漫天大雨遮蔽視野,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不知不覺中,一個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交戰雙方的人數變成了如今的三四十萬。
蕭晨雨所率領的人馬已經被執法者方面的人手悉數圍攻,包圍在一個超巨大的包圍圈裡,四周全是敵人,拼命搏殺已經成爲了此刻唯一能做的動作!
執法者方面現存的人手還有二十餘萬,而蕭晨雨這邊的人數已經不足十萬了。
勝負已定!
但雙方都沒有收手的意思,半點都沒有。
“四十萬對四十萬,公平決戰!”法尊的聲音夾雜着一種風輕雲淡的淡然,還有一種淡淡的嘲諷。
這個聲音瞬間穿透漫天大雨,在上空飄揚迴盪,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句話裡面的嘲諷之意,就像是一把刀子,徑自插進了蕭晨雨的胸膛。
蕭晨雨對於此戰早存死志,本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四十萬人對四十萬人,自己這邊慘敗,人手銳滅,對方卻還保留將近一半的戰力,這個面子,蕭晨雨也丟不起。
一聽到法尊這句充滿十足羞辱意味的話,蕭晨雨突然渾身浴血的躍起在高空,拼命大叫道:“誰都不許撤退!誰都不許來援!”
“男兒一生,當如此戰!”
一道閃電猛然炸裂在半空,將蕭晨雨躍起的身子照得纖毫畢現。
只見此刻的蕭晨雨渾身浴血,連臉上也已經是血水橫流,身上傷痕累累,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淌着鮮血。
城頭上,正要下令增援的夜沉沉剛剛張開嘴,就突然間張口結舌地愣在那裡。只覺得心中涌起一陣莫名絞痛。
他知道,蕭晨雨既然這麼說了,那就是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打算活着回來了。
他明白蕭晨雨的意思,也明白他的選擇:就算是能憑着超凡修爲勉強逃回來了,在執法者如此戰力面前,遲早也是個死。而且這一逃還會更損自己的威名,萬年英名,一朝蒙羞。
縱然死,蕭晨雨也不想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