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有些察覺,擡頭望過來。
見十三阿哥滿臉糾結的樣子,四阿哥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安置吧!”
十三阿哥沒有應,而是道:“四哥,是我錯了,太粗心,當早發現小郡王不足,勸上兩句的……”
當時他沒想那麼多。
畢竟他們的身份,誰也不差一口肉吃。
他當時就是發現小郡王窘迫,才主動幫着說明一二,忘了這種分派本身就是不對勁。
四阿哥聽了,臉上帶了鄭重,看着十三阿哥。
“他是藩王,行事如何,是他自己之事,就算他是汗阿瑪給十三格格選的額駙,你也別親近的過了。”
十三阿哥漲紅着臉,道:“是我糊塗,之前只想着他年歲小,跟皇家之前往來也少,纔想着多親近些。”
四阿哥搖頭道:“面上差不多就行了,真親近的過了,交情深厚,往後呢?還真得想像尋常姻親那樣親近往來不成?不合適,犯忌諱!”
十三阿哥悶悶地點頭。
四阿哥怕他不信,耐心道:“你看三哥跟巴林部,除了汗阿瑪指派,私下裡有往來沒有?還有五阿哥跟喀爾喀那邊,也沒有什麼私下往來……”
十三阿哥再次點頭,道:“嗯,是我想得淺了……”
四阿哥道:“科爾沁部跟其他部不一樣,所以五阿哥親近得多些,那是因皇祖母的緣故,是汗阿瑪允了的;饒是如此,也就是招待一頓酒,收幾匹馬什麼的,都是在京城往來,是在汗阿瑪眼皮子底下……”
純禧公主與端敏長公主想要做什麼事情,也都是先要經過朝廷,並沒有與恭親王府與簡親王府有什麼往來。
十三阿哥確確實實聽進去了,老實認錯道:“是我想得少了,只想着跟小郡王親近些,往後十三格格過去,消息也靈通……”
四阿哥本就跟十三阿哥關係好,眼見他還聽勸,很是欣慰。
“你的心都是好的,就是差些周全,不用擔心十三妹妹,等到出嫁之前,盯着安排合適的陪嫁人口就是,翁牛特部距離京城不遠,旁邊就挨着科爾沁、巴林跟喀喇沁部,不是閉塞的地方……”
十三阿哥點頭聽着……
太子的營帳跟皇子們的挨着。
這邊幾位皇子的動靜,也傳到了太子處。
只是知曉的,就是外人看到的那些,四阿哥與九阿哥口角,太后打發人賞菜,大阿哥帶十三阿哥過去“調解”。
太子聽了,吐了口氣,曉得自己不能無動於衷。
否則落到皇父眼中,又要記一筆。
他就吩咐身邊人道:“請四貝勒過來說話……”
這也是一個機會,他跟四阿哥拉近關係的機會。
兄弟之中,他跟四阿哥小時候比較親近。
因爲小時候皇父常帶着他出入景仁宮。
太子最早有印象的弟弟,也是四阿哥。
兄弟兩個從什麼時候開始疏遠的……
太子恍惚,一時之間竟想不真切。
是康熙三十八年之後?
還是康熙三十九年之後?
過來請四阿哥的,是太子身邊的侍衛明升。
明升是在九阿哥的帳子裡找到的四阿哥。
四阿哥正跟九阿哥說話,說的就是香河的玉米之事。
跟直隸相比,關外的雨水更少。
那即便不好輕易將玉米向蒙古推廣,要不要拿去盛京皇莊試種?
九阿哥道:“不在盛京皇莊種,也該在錦州皇莊種,那邊因有牧場的緣故,皇莊裡種的都是黃豆,這個比黃豆產量高,摻和來種的話,就有盈餘……”
到時候可以添個官倉,等到東北這邊的蒙古部落再有白災,就可以從錦州調糧食過去。
四阿哥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搖頭道:“種糧食跟種豆不一樣,需要更精心,沒有那麼多人手。”
九阿哥想着京城滿街亂竄的那些八旗子弟,道:“那就撥人過去唄?京城人口那麼多,正好抽調出去……”
四阿哥依舊是覺得不妥當,道:“種地辛苦,旗人也不會種地。”
九阿哥輕哼一聲道:“那是不窮,真要不種地就要餓死,看他種不種?”
他是個見不得旁人享清閒的。
想着旗人不事生產,不爲民爲商不爲工,只當兵跟當官,就有些看不慣。
“太優容了,祖宗上有功勞的不說了,尋常旗人,本不該這樣優待……”
九阿哥道。
至於之前的口角,兄弟兩個都翻篇了。
結果這邊剛掌燈,帳子口就有動靜。
九阿哥本還以爲是李格格打發人來請四阿哥回去,沒想到是太子。
“四爺,太子爺請您過去說話……”
明升進來,見過兩位皇子,而後對四阿哥道。
四阿哥有些意外,起身跟着明升出去。
九阿哥忍不住看了眼燈臺,問何玉柱道:“都這個時候了,太子找人做什麼?”
有什麼話白天不能說,要晚上說?
如今天黑的不晚,也不算早,也是入更時分了。
何玉柱尋思了一下,道:“爺,會不會跟直郡王一樣,以爲您跟四爺吵架了?”
九阿哥:“……”
他想要捶打自己兩下,好好的,沒事找事兒……
這會兒功夫,四阿哥已經跟着明升正往太子的帳子走。
明升想着方纔四阿哥是在九阿哥的帳子裡,兄弟好好的說話,那下午的傳言應該不真。
他跟四阿哥也相熟,有些賣好,低聲道:“太子爺聽岔了,還以爲您跟九貝勒吵架,有些不放心,纔打發奴才過來。”
四阿哥並不意外太子曉得此事,意外的是太子會管此事。
他點頭道:“勞太子爺費心。”
太子已經在等着,行帳裡只有一個太監在奉茶。
四阿哥進來,立時打千請安。
太子擡手叫起,讓四阿哥坐了,才道:“你也是,跟九阿哥格嘰什麼?回頭他再鬧個不舒坦,你這個當哥哥的還要受汗阿瑪呲噠……”
太子也算看出來了,皇父對兒子是兩樣待。
對他們前面這一波兒子比較苛嚴,也多重用;對後頭的小阿哥,則是多寵溺。
九阿哥這個“愛子”聽着再風光,也是個小阿哥。
唯一的例外,就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沒等離開上書房,就開始隨扈,文武功課都是皇父親自過問,這已經是前頭那一撥大阿哥的待遇。
四阿哥訕訕道:“是弟弟不對,多絮叨了幾句……”
太子跟四阿哥相熟,也曉得他就是看着面冷,實際上最是心熱的人,也是個碎嘴子。
他就道:“操心那麼多做什麼?他素來憊懶,在內務府那幾年御史哪年不彈劾三五回,連汗阿瑪都管不了,你還指望他勤快起來?”
四阿哥也沒有解釋其他,順着太子的話,道:“就是一時見不得他閒……”
太子看着四阿哥,也是無語。
連憊懶的九阿哥,皇父都給撇到六部,四阿哥居然一點也不警醒?
這未嘗不是在扶持後頭的小阿哥,來制衡前頭的兒子。
皇父戒備着自己這個太子,也戒備着其他成年的兒子。
只是沒有必要點醒四阿哥。
否則一句兩句泄出去,倒像是他在挑撥父子之情。
他就道:“五阿哥護短,後頭還有皇祖母在,你再是好心,也得有人領情,別好心好意的,反而落不下好就成……”
太后跟着出行幾個月,什麼時候賞過孫子們菜?
偏偏今天賞了。
這明顯是護短,因五阿哥的緣故偏着九阿哥。
太子的話,聽着都是好意。
四阿哥曉得,這也確實是好意。
太子的性情,不會繞彎子,他的傲慢也讓他不會放下身份跟自己動什麼心眼。
四阿哥就看着太子,面上也就露出親近,道:“謝謝二哥,弟弟以後會注意。”
聽着這舊日稱號,太子面上也柔和許多,道:“還曉得我是你二哥,還以爲你因十四阿哥的緣故,要跟我疏遠了……”
四阿哥沒有跟太子說什麼跟十四阿哥撇清關係的話,苦笑道:“是弟弟無能,不能約束管教好十四阿哥,竟讓他闖下大禍,心中羞愧,實不知該如何面對您。”
太子想起了阿克墩,吐了口濁氣,道:“都是意外罷了,我也有不對之處,那是我的長子,雖頑劣愚鈍,可到底看得重些,才遷怒到十四阿哥身上……”
太子曉得,必須要將這件事攤開說了,否則他跟四阿哥只能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