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要罵的,要打的,先請聽我的遭遇好不好——
三個月前,某關發生了人生中的噩耗,是關於工作的。
某關在單位中屬於萬年老三,年輕人裡面,既不墊底,也不冒頭,前面有優秀的師哥師姐,後面有比某關更不認真的摸魚小弟小妹,每天都過着這樣愉快的生活。
大約三四個月前起,某關開始忙碌起來,根據更新日期,大家可能也有感覺;因爲前面那個優秀的師姐去外地調研了,而更加優秀的師兄獲得了一個難得的鍛鍊機會,去邊疆掛職。
於是原本排行老三的某關突然成爲部門中的壯勞動力,可是,即使是這樣的日子也很快結束了,師兄出了意外,在醫院裡打了一條腿的石膏,所以回來了。
這時,老大住院,老二外派,單位裡的目光就落在了老三的某關身上。
那個邊境,就是內蒙古的二連,的窮鄉僻壤。
某關不願意去啊,某關一輩子都是南方人,大學也沒離開過南方,某關是溫室裡的花朵,是扶不起的阿斗,是資本主義腐朽的懶漢……
領導一遍一遍的給某關做思想工作,最後,木有辦法,某關沒有辭職的勇氣,只能去了。
——其實,我覺得師兄打着石膏,也並不影響他的工作呀。
接下來的日子,真的真的很艱難,非常艱難。
氣候不適應,乾燥的要命,鼻粘膜發炎了好幾次,好了發,發了好,喝水喝的肚子脹,痛苦不堪;紫外線是家鄉的幾十倍,沒兩天就脫皮了,然後再長回來,臉上勃發激增的雀斑讓我想哭。
那裡還不是二連的省會,是一個臨近國界線的窮鄉僻壤,漢族人較少,少數民族較多。
一開始我害怕那裡的蒙古族人,各個面帶兇相(個人幻覺),後來才發覺,有本國的少數民族在身邊還是很安全的,看見了傳說中外蒙人,纔是真正嚴重帶着不善和敵意。
每天出去工作,都是心靈的考驗。
生活極端的不適應,吃的以肉類爲主,綠色蔬菜十分少,才一個星期,就嘴邊冒泡,鼻腔發炎,動不動就是奶製品,才三個星期,某關就從一個白麪饅頭變成了一個雜糧窩窩頭。
一個月後慢慢適應了這裡,可是網絡很差,住宿的地方是計算流量上網的,有時候連手機的信號都會木有,廣告都是騙人的,什麼全球移動!
纔剛剛適應,可是漸漸天氣熱了,真正的悲慘開始了。這裡的炎熱是難以想象的感覺,其實溫度也還好,但就是悶的你發瘋,於是我常常往周邊涼快的地方跑,倒看見了很多大風扇,據說是風能發電的。
這種鍛鍊要一年。
我當時真的考慮辭職了,連關公和家人都這麼建議,就在這個時候,師兄救了我。
他的石膏拆了,把我換了回來。
我是上週末坐飛機回來的,休整了一週,今天開始更新;短短三個月,我正是罹患了慢性咽炎和慢性扁炎,醫生很鎮定的通知我:慢性的,都是很難治好的。
臉部,脖子,手臂,皮膚全部過敏,目前還在治療中。
至於滿天滿地的雀斑喝曬斑,嗚嗚,還好已經嫁出去了。
大家要打要罵,我都沒話說,本來請編編請假的,但她可能沒說清,之後就是各種混亂,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讓大家失望,十分抱歉。
真的真的很抱歉。
很長一段時間,公孫老頭在顧府的身份都很囧,所謂‘西席’是也。緣是新帝甫登基時,內外暗潮洶涌,作爲跟新帝進京的近臣,表現的好,人家不過撇撇嘴,稍微行止不檢,朝臣不免暗中議論‘瞧瞧皇帝親信的都是些啥人呀’(老耿同志爲此中槍無數)。
公孫白石規勸顧廷燁不要一上來就廣置幕僚門客,一小小武將,顯招搖了。是以,儘管當時都督府明言‘尚無子息’,儘管顧廷燁本人並不習文,儘管公孫老頭從未見過蓉姐兒一面,這主賓二人依舊厚着臉皮對外宣稱——此(我)乃顧府之西席也。
之後,忙碌繁擾不盡,誰也不曾再想及此事,待團哥兒出世之時,公孫白石這西席的名頭纔算是坐實了,可惜自打小肉糰子能抓東西起,就表現出對揪公孫老頭鬍子的興趣,明顯大於握筆——然而,公孫白石至今對外的名帖,上書仍是‘顧侯西席’。
當然,這種公然作假,並不能欺騙廣大羣衆的雪亮眼睛,待公孫老頭納妾將近,賀禮足足堆了三個屋子,尺餘高的珊瑚樹,璀麗奪目的明珠耳璫,成匹成匹的貴重錦緞……公孫老頭倒也來者不拒,一概收下,還邊打趣顧廷燁,邊撫須自嘲:“果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行禮那日,若眉身着簇新的桃紅春襖,雙腕佩着四枚龍鳳金鐲,頭釵一支朝陽三翅銜珠斜鬢金釵,被一衆來賀喜的媳婦婆子擁在屋裡,左一句‘眉姨娘好福氣’右一句‘眉姨娘早生貴子’,她只勉強笑笑,臉色發白。公孫白石病癒後,顧廷燁便提議納妾明禮,老頭倒也中意知書達理的若眉,但他生性淡泊乖張,厭惡俗禮,並不願如何操辦,還是明蘭堅持,方纔許了几席,叫府中衆人一道吃酒慶賀。
這麼一來,若眉不免心上怏怏,每個新嫁娘於婚禮,難免有些期待,她忍不住跟貼身丫鬟抱怨兩句,卻叫幾個心存阿諛的媳婦子打聽了去,託家中男人去外頭店鋪置辦些賀禮。這麼一來二去,公孫白石納妾之事竟傳到了外頭去,引來了一干熱情的‘仰慕者’爭相送禮。
老頭十分不痛快,若非礙着明蘭的面子,幾乎就要作罷婚事。
“不求你如何賢德,不想連區區口舌也守不住。果是藤木不堪爲樑柱,如此不堪重託,以後生下孩兒,還是由夫人教養罷!”——公孫老頭的性子何等乖狂,當下毫不客氣的直言斥責;若眉不免又傷心的哭了幾日夜,既悔又羞。
明蘭知情後,除了搖頭嘆氣,別無可行。
公孫白石此人,往好了說,叫灑脫不羈;往壞了說,叫自私自我,這種人要擱現代,必定是鐵桿的獨身主義,可惜古代有父母之命,他只好老實的娶妻生子。對原配夫人,他興許還有幾分愧疚敬重之情,至於若眉……
之後,公孫白石便只叫若眉服侍起居,連書房也不讓進去了,風聲須臾便傳出,明蘭得知這事後,卻只輕輕哦了一聲,不再過問其它,倒叫府裡衆人吃了一驚。
原先衆人因見公孫先生極受侯爺信重,若眉此番飛上枝頭,紛紛巴結示好,可如今見主子這般不冷不熱的架勢,也都漸漸和若眉淡了來往。
人情冷暖,本是如此,明蘭微微嘆息,倚在炕几旁靜靜看書,身邊躺着熟睡如小豬般的團哥兒,胖嘟嘟的面龐嫩白紅潤,似乎還生着細細的絨毛。屋中寧靜,只一旁小杌子上坐着的丹橘,似有些心神不定,手上連連出錯,一條簡單的鑲邊卻已拆過兩遍了。
“把針線放下罷。”明蘭忽輕聲道,“手指頭都快戳成窟窿了。”
丹橘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囁嚅道:“回頭我重做。”
明蘭瞥了她一眼:“今早又去了,這回又是何事。”丹橘緩緩放下針線撐子,猶豫的看了眼團哥兒,明蘭道:“說罷,這小子且醒不了呢。”
丹橘赧然道:“是若眉身邊的小幺兒來尋我的,說她身子不爽利。”
“哦?若是有喜了,倒是一樁好事。”明蘭頭也不擡的繼續看書。
“不是,前兩日剛換洗過。”丹橘愈發輕聲,“她只是胸口發悶,說是想見舊日姐妹了。”
明蘭不再言語,只輕輕一笑。丹橘見她微笑中頗帶幾分譏嘲,便忍不住低聲道:“若眉也是不容易,進門才一個月,先生便不大搭理她了,連院中的婆子丫鬟都有些輕慢……”
不待她說完,明蘭打斷道:“這是若眉來叫你說的?”公孫小院裡她留了不少耳目,那些丫鬟婆子並不曾慢待若眉,不過不是沒像以前那麼巴結罷了。
丹橘連忙擺手:“不是的,她每回都吩咐別叫我跟您說的。”
明蘭聽了,險些笑出聲來,連忙忍住去看身旁的小肉糰子,卻見這小子依舊輕輕的打着呼熟睡成大字型,憨憨的可愛,她忍不住嘴角彎了彎。然後放下書卷緩緩挪到炕沿,拉過丹橘的手,邊嘆息邊輕聲道:“你我相伴十幾年,肚裡有幾根腸子怕都是清楚的。我來問你一句,你給我說老實話,這件事,你到底怎麼想?”
丹橘望着明蘭凝視的眼睛,竟不敢直視,側頭低聲道:“她叫我去吃點心,喝茶,賞春梅,每回都與我說了好些話。雖然她口口聲聲叫我不要告訴夫人,可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盼着夫人替她去先生面前美言幾句。”
明蘭點點頭,這丫頭也不算真傻:“那我該不該替她去說呢?”
丹橘滿臉爲難,咬脣了半響,垂首道:“…我…我不知道。”想起若眉一臉病色,她心有憐憫,但又不願明蘭爲難。
明蘭看了她一會兒,長嘆一口氣:“我已給你物色了門親事。”
話題突轉,丹橘又驚又羞,全然愣住了。
明蘭繼續道:“是你姑父的外甥,你叫他大表兄的那個。”
丹橘全家人原都是盛老太太的陪房,當年丹橘姑父嫁妹時,老子娘求得了個恩典,聘到外頭的殷實人家做了娘子,這幾十年下來,家業愈發興旺,膝下有一子,比丹橘大四歲。
明蘭看着丹橘漲紅的面孔,繼續道:“房媽媽說,你表兄是極能幹的,能料理田莊,也能照看鋪子,家裡人口又簡單,還沾親帶故,實是個好人家。”
丹橘臉紅的連脖子都漲粗了,梗了半天,才直挺挺的跪下道:“我不嫁到外頭去,我一輩子都要陪在夫人身邊!”
明蘭微微苦笑。丹橘不比秦桑有父母兄弟依靠,不比綠枝潑辣強橫,更不比小桃扮豬吃老虎,儘管她處事細緻,能幹周全,可心腸始終太軟。崔媽媽在外頭尋了許多人家,可怎麼看都不放心,看着老實的擔心他窩囊無能,看着斯文的擔心他敗絮其中,看着伶俐的又擔心他心思靈活非良人,好容易人選不錯了,可家人又複雜難纏。
挑挑揀揀了半天,竟難以抉擇,每每想到丹橘以後若是不幸悲慘,明蘭就覺得負擔很重。
“從小到大,你們小姊妹幾個玩鬧,爭糕餅衣裳,環兒佩兒,回回都是你退讓,息事寧人;有了委屈,你也從不與人說,只自己吞下。你這性子呀……我原也想將你留在府裡配個管事,就近身邊,我也好看着。”明蘭嘆道,當初在王氏底下討生活時,遇到難纏的管事媽媽,都是丹橘去賠小心,說好話。
丹橘臉色漲紫,眼中盡是決然倔強:“我不願外嫁,我願陪着夫人。”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人。”明蘭悠悠道,“你表兄等了你這許多年,怎麼都不肯說親,連他爹孃也拗不過。實是不容易了。”
聽得這句話,丹橘紫的快發黑的臉色,才又緩緩轉回正常,明蘭看得頗覺好笑。r“你也喜歡他,對不對?”明蘭柔聲道。
丹橘漲紅了臉,囁嚅了半天,實在捱不過明蘭的目光,才道:“小時候,在姑姑家裡時…大表兄來做客…待我很好……”
明蘭心中瞭然,這家人的底細房媽媽再清楚不過,都是良善之人,在資訊阻隔的古代,能這麼知根知底很不容易。在這種簡單厚道的人家裡,丹橘就是老實些也無妨,便點點頭道:“我瞧着也很好,這麼就定了罷。”
丹橘猶自跪在地上,一臉驚愕,她記得自己明明是來說若眉的事的,怎麼就變成了定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丈二金剛的茫然轉頭,卻見炕上的小肉糰子猶自睡的噴香,滾圓的小肚子一起一伏。
“你如今已無雙親,便由你姑姑姑父代爲送嫁罷。”明蘭拖了雙軟底鞋,在屋裡走來走去,自言自語道:“問名,納吉,下娉禮……房媽媽說,你那未來公公近來剛沒了大伯,太快辦親事不妥,得過些日子……也好,你姑父有功夫給你打副齊全的傢什,銀子我出……”
“夫人……”丹橘輕泣,“我不……”
明蘭歪歪側頭:“怎麼?你不聽我的話了麼?”
丹橘抽泣着住了聲,明蘭靜靜道:“我早說過,只要你們不負我,我必不負你們。這次,我便要你三書六禮,龍鳳紅披,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夫人!”丹橘滿臉淚水,納頭拜倒,“我自小沒有父母緣,到了姑娘身邊才知道什麼叫真心實意。姑娘待我的恩情,我下輩子結草銜環也報答不完……”說到後面,已是泣不成聲。
小肉糰子挪動了幾下,咂巴砸吧小嘴,似是睡的不大踏實,明蘭走到炕邊坐下,輕輕拍着他:“罷了,也就是你們了。以後,怕再也不會有了。”最初的感情,總是最真最美好的,“你去把乳母叫來罷,團哥兒也該醒了,不然夜裡又該鬧了。”
丹橘默默站起身來,拭乾臉上的淚水,正要緩緩出去,明蘭忽又道:“以後若眉再找你,你便與她說一句話。”丹橘愣了下:“……夫人請吩咐。”
她秉性淳厚,想到自己終身已定,幸福可期,便更覺若眉可憐。
“你去說,我與她到底主僕一場,以後不論是先生還是公孫夫人,倘有打罵欺侮,刻薄吃穿,我必爲她出這個頭。”若眉好歹是自己身邊過去的,事關侯府面子,打狗也要看主人。
丹橘有些反應不過來,結巴道:“打罵?…這…先生怎會…”
“你這麼說就成了。”小肉糰子開始眯縫着眼睛扭動了,明蘭不再解釋,揮手叫她下去。
丹橘摸不清頭腦,滿心發愣的出了門,先叫小翠袖去喚乳母,又捧着針線簍子先回了自己屋,卻見綠枝正在熨尿布,又緩緩揉軟了,她不禁微笑道:“你倒心細,這活也自己來做。”
綠枝把火斗重重頓在一旁的小鐵架上:“這羣小蹄子,有什麼好吃的好穿的,便腳底跟抹油了般;教她們辦差,卻一個兩個裝傻充愣!”嬰兒的尿布要又幹燥又綿軟,這陣子雨水足,怎麼晾曬不好。
正嘴裡喋喋埋怨着,綠枝擡頭便看見了丹橘滿臉心事,她眼珠一轉,戲謔道:“今早我看你被又叫去,若眉又跟你訴苦了罷?”還不等丹橘點頭,她又笑道,“她現下就知足吧!以後,怕是日子更難過了!”
丹橘微微一驚:“這話怎說?”
綠枝用火鉗子添了兩塊炭在火斗裡,得意洋洋道:“猛少爺說他大哥要娶親了,近日他要離府幾個月,回老家吃喜酒去,呵呵。”
“這有什麼……”丹橘還沒笑完,綠枝又搶過話頭,“猛少爺說待長嫂進門後,他嬸嬸便可卸了侍奉照管之責。還說,可憐他嬸孃操勞幾十年,若是一切順當,猛少爺興許這回便把她一道接來京中呢!”
丹橘心頭一驚:“那若眉……”
公孫先生到底是男子,就算和若眉有些不睦,也礙不着若眉日常起居,可一旦公孫夫人來了,就如來了個頂頭上司,到時候晨昏定省,端茶送水,可真是……丹橘不禁可憐。
綠枝卻是一臉快活,熨尿布熨的行雲流水,邊熨還邊嘲罵道:“她還有臉訴苦?先生是打她了還是罵她了,不過是沒像戲文裡說的體貼的描眉吟詩罷了。想叫夫人替她出頭?!我呸!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她是給做妾,不是去做祖宗,還想多舒坦?”
丹橘沒去睬她,只自己怔怔的思量:侯爺對公孫白石几乎是執半師禮的,那公孫夫人便是半個師孃,想到要明蘭忝着臉去跟公孫白石說情——這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的。
綠枝越說越開心,舉起火斗指着丹橘,大聲道:“你可別再濫好人了!以後少去她那兒了,當心惹禍上身!”
丹橘微微皺眉:“我何曾濫好人過,不過是你們幾個,到底十年姊妹了。”
綠枝用力來回熨燙,直把熨架搖得晃動,嘴上還不停:“這十年來,她何曾瞧得起我們過?我曉得,她是小姐出身,我們是奴才丫頭來的嘛!現在想起姊妹了。”
丹橘微微嘆氣,轉身倒了杯茶給綠枝,接過她手中的火斗道:“你且歇歇,我來罷。”
綠枝端着茶碗走到窗邊,一臉愜意。
丹橘邊動手,邊隨口問道:“這些細碎,你哪兒聽來的。”
“我親去打聽的。”綠枝低頭對着茶碗微笑,欣慰道,“知道她過的不好,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