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金紅相交的光輝宛如一片即將凋零的盛世,在這將要落幕的時光中,燃燒着最後的倔強,像是迴光返照般,將一片石谷籠罩。
石谷不是很大,連地面都是石質的,堅硬而冷冽,帶着金屬般的光澤,像是一連片石山,被霧靄籠罩,朦朦朧朧,但每一座都有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秘力。
若仔細看的話,總覺得這些石山是濃縮的,彷彿蘊含着大宇宙的力量,但在其中最高的一座山頂上,卻有一道幼小的身影。
他穿着粗糙麻衣,個子瘦小,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獨自抱膝仰望着遠方的天穹,平靜而自然。
在他的周圍,有成片的光華流動、遊走,它們像是透明無瑕的符號,又像是大道河流,即夢幻,又縹緲。
“你看了數天,看出了什麼……”一道蒼老的人影登山而來,他揹負着雙手,身材很高,十分魁偉,滿頭淡金色髮絲梳的一絲不苟,雖晶瑩,但卻失去了應有的光澤,反而略顯發白,像是一個走向暮年的老人。
“看到了凡人的一生。”
“說說看……”
山頂的孩童回首,面孔清秀,眸子烏亮,像是兩顆黑寶石,他看着臉上留下不少歲月痕跡的老人,面無表情開口,“一天的清晨,像是現在的我,充滿了生機與朝氣,現在的夕陽,就像爺爺您,生命將走到盡頭,一切都將在黑暗面前落幕。”
“很恰當的比喻,但一切真的會在黑暗中落幕嗎……”
老人微笑,也在看着遠方,一雙眼睛很深邃,如同星空一般。
“落幕是必然的,天地輪轉,日月交替,反反覆覆,落幕之後是新生的開始,亦是天地的自然輪迴。”
老人沒有反駁,目光依然平靜,甚至根本沒有過任何情緒波動,“你走吧,我這裡不適合你。”
“去哪裡?出去當奴隸,還是送入獸口?亦或者是被當成血食?”男童擡頭,烏亮的眸子中,散發着一縷波瀾。
穿越到異域已經六年了,他認識的人不多,除了這個收養他的老人,就只剩下一個名爲蛄易的人了。
他不知道這一世的父母是誰,老人說他父母死了,路過一片大荒時,被兇獸殺了,那時他剛剛出生,就躺在朝陽與黑暗的交匯處,被神遊的老人順手救了下來,因此他也有了新的名字——白夜。
“回九天,回你祖先的故土,回到那個曾經戰敗過的世界!”
“九天?”
“這些年,我從未教導你,也未讓你修煉,或許你心中有怨,但無論你在這裡留多久,我都不會教你任何神通與修煉方法,你在我這裡成長不起來。”老人揹負着雙手,目光看向遠方,在那山谷的盡頭,一個矮小的老人無聲無息出現,正向這裡而來。
“我沒有怨過您,能平安無事六年,對我而言,這六年裡的時光雖然枯燥乏味,但它卻是我最難忘的記憶。”
一老一少四目相對,一個古井無波,一個坦誠真摯。
這是實話,自從穿越以來,出生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面前的這個老人,是對方把他養大,也是對方收留了他,給了他最基本的庇護。
“昨夜,異域與九天之間出現了一條特殊的空間裂縫,機會難得,你可以去試試。”
“空間裂縫?我?”白夜指着自己的小臉,不敢置信道,“您老人家確定我不會被亂流切的渣都不剩?”
老人聞言,目光在白夜周圍密佈着的大道符號上瞥了一眼,轉身的剎那,眼角微不可察的抽動了兩下,“你在時空一途,勉勉強強也算是有點天賦,說不定可以通過……”
“我怎麼感覺你在忽悠我?”
“不過是一個投食了幾年的小童而已,死了就死了。”老人揹負着雙手,身影卻越發的暗淡了,“這個世界很殘酷,也很黑暗,去了那一界,就不要再回來了……”
“爲什麼不回來,我若大難不死,早晚還會回來,你自己曾經說過,要給我發老婆的!”
忽聞那清脆的童音,老人的身影微微一頓,額頭上瞬間升起了三道黑線,同時,他萬古不變的心境都升起了波瀾。
“還老婆,你這小胳膊小腿,就算給你一頭母豬,你都猴不住!”
地平線盡頭的矮小老人來了,熟練的拍打着白夜的後腦勺,此人名爲蛄易,是一位強大的至尊。
“誰說的,你把你孫女給我,你看看我能不能禍害!”
“給你你也破不了防。”老人擡着眼皮,瞥了白夜一眼,眉頭一皺,似想起了什麼,驚呼道,“你小子很不對勁,我把你當祖宗,你卻想當我孫女婿,小鬼頭,你幾個意思?”
白夜:“……”
按照輩分,他叫蛄祖爺爺,蛄易確實是小輩,但這能混爲一談嗎,好在蛄易收起了玩笑,正色了起來。
“此途生死乃命,想去那個世界,必須要有九天血脈,要不然,會被那一界排斥。
其次,那條裂縫是偶然出現的,萬古罕見,極其不穩定,連我都無法通過,你活着通過的可能更不會有。”
“老爺子既然收養了我,應該不會讓我去送死。”白夜緩緩起身,整個人平平無奇,沒有了之前的大道之光,他看着遠方的夕陽,目光中帶着一縷落幕,也有一絲傷感,但更多的還是不捨,蛄祖對他雖然冷淡,但實則很不錯。
最開始,他知道這裡是完美世界時,有的只是發懵,這是一個不講道理,只講實力的地方,動輒大世界成灰,紀元開啓輪迴,在真正的大劫面前,仙王都只是大一點的螻蟻,根本蕩不起一絲水花。
什麼不朽,什麼永恆不滅,在黑暗面前都是笑話,與真正的大劫相比,不管是異域還是仙域,都變得渺小不堪。
如今蛄祖讓他離開,到底是什麼用意?還是說,對方早就看到了那條裂縫的出現,認爲他可以成功通過?
蛄易瞥了他一眼,將他收了起來,同時還有一道話語迴盪在他的腦海中,“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通過,但我希望你能活下來。”
白夜不語,目光轉動,看着周圍的黑暗空間,這裡的人極多,足有百來人,其中不只是人族,還有異族。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其祖上,全部都是來自九天。
空洞、麻木、惶恐不安的情緒,出現在了每一個人身上,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又會是什麼,更沒有資格去問。
但,這種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他們就被釋放了出來,全部出現在外界。
這是一片十分詭異的區域,時空本源符號如海,浩浩蕩蕩,密佈在每一寸空間,在其上方,一條星光點點的透明河流若隱若現,像是時間長河一般,神秘而古老。
“時間不多了,裂縫快關閉了……”一道人影緩緩出現,他盤坐在透明河流旁,像是一位不朽的王者,若隱若現的剎那,威嚴無邊。
但在他的一側,卻有一道三丈有餘的黑色裂縫,那裡時空秩序密積,大道符號亂飛,肆虐而暴戾,像是刀子一樣,不斷衝出,讓那個不朽的生靈都在不斷晃動,就連身形都在不斷髮生着變化,像是隨時都會老去一樣。
蛄易似乎是爲了避嫌,將人送來後,就離開了,只剩下面色蒼白的一張張面孔。
哪怕是白夜都是如此,他混在人羣中,沒有擡頭,但他可以確定,那個可怕的生靈,應該是不朽,而非王者。
“噗嗤……”
突然,一道異樣的聲音傳了出來,同一時刻,還伴隨着濃郁的血腥味,這突兀的異變,讓在場的百來人,身體都不由自主的顫慄了起來。
同時,還有一種恐慌,在所有人的心中蔓延。
這就是命運,無力而弱小的感覺,生命的不值一提,在那道裂縫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這一刻,時間是那麼漫長,前面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像是在等待命運的審判,無人能逃脫。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夜突然感覺面前一空,緊隨而至的是一隻大手,浩瀚的神念在他的腦海中一掃而過,伴隨着一個形似金色長槍的符號烙印了下去。
它太璀璨了,也太巨大了,像是一根天地支柱,又像自大宇宙之外而來,帶着繁奧無比的紋路,散發着奪目的金光,神聖中充滿了威嚴,宛若要將白夜瞬間撕裂。
烙印無聲,隱藏在他的靈魂最深處,同一時刻,在他的右臂上,也出現了一個金色長槍烙印,像是紋身一般,栩栩如生。
“沒有經過修煉……天賦一般……蛄易太不像話了……讓你抓些人,抓的都是什麼歪瓜裂棗!”
冷漠而恢宏的聲音傳出,帶着嫌棄,震的白夜整個人都差點炸開,但下一刻,他被扔進了裂縫中,像是丟垃圾一般。
裂縫深隧,充滿了時空大道碎片,以及成片的血霧,同時,白夜還看到了很多被攪的只剩下斷足殘臂的生靈。
時光之力密密麻麻,不斷刮在他的身上,像是成片的刀子,帶出一串血花,像是要將他凌遲。
“我要死了嗎……”
白夜回首,看着那道漸漸遠去的巨大的人影,對方很模糊,被不朽的法則包裹,根本看不清面孔,唯有一個接着一個生靈被扔了進來。
這是無比慘烈的一幕,到處都是屍骨,到處都是血霧,很多人連掙扎都沒有,就被時空之力攪的粉碎。
“果然還是不行嗎……”
浩大的聲音響起,讓天地間久久無音,實力越強,受到了反噬越大,哪怕是他的分身,都快死在了裡面。
這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來多少死多少,這已經是第五批了,可依然行不通。
“看來這次計劃失敗了……”
“不對……那個小傢伙還活着……”